其实关山月跟周佞说要结婚的那一天,真的很简单很简单,简单到是关山月忽然开口,吓得周佞手一抖,差点将文件签名处签去乙方的程度——
那是个晴天。
依然是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在下午各自坐在面对着的办公桌前。
周佞眉心微微皱着,似乎对文件上的标价很不满,他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鼻梁,正想打个电话给元皓,问他到底是不是失了智才会将这份文件给自己签名的时候,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关山月若有所思的目光。
不知道这样看了自己多久。
周佞顿了顿,轻声:“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见关山月眨了眨眼,手上还转着支钢笔,就这么直勾勾地看了自己半晌,而后开腔吐字:
“周佞。”
她说。
“我们要不要去领个证。”
周佞手一抖,一脸诧异没隐住,就那么明晃晃地挂在了他冷硬的眉梢,在寂静与沉默中,周佞好像失去了听觉,直到关山月略带玩味地再说一句:
“不想就算了。”
两秒过后,周佞正襟危坐,几乎是脱口而出:“去,现在就去!”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凭着本能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似乎没有别的反应了。
关山月挑了挑眉,她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到周佞身边俯身看清文件,然后在显然陷入僵硬中的周佞面前一指。
周佞抿了抿唇,僵着脸抬头:“怎么了?”
“我说,周佞。”关山月笑了,“你是不是很紧张?”
周佞放下笔,正在强迫自己停止脑海中骤然翻起的惊涛骇浪,只是面上不显分毫:“没有啊。”
关山月拖长了尾音哦了一声,她拿起钢笔,当着周佞的面在文件上杵了杵,而后挑眉,悠悠吐字:
“你签错了。”
周佞僵着脸,这才低头去看。
关山月笑意更弄,又指了指签名旁边的位置:
“你是甲方——签到乙方去了。”
“傻子。”
周佞沉默,可是关山月好像没打算放过他,一撩头发,微微昂首,眸底满是揶揄的意味:
“还有,周佞,你签错就算了——”
“你签我的名字是想做什么?”
周佞默默垂眸,视线顺着人指尖一瞥,之间洁白的纸上,乙方的签名处赫然是自己龙飞凤舞且笔迹锋利的三个大字:
关山月。
面上强撑着的淡然终于裂开,周佞他看着笑得恣意的关山月,半晌,终是投降般揉了揉自己眉心,扯了笑,将人揽进怀里,微叹:
“别笑了。”
关山月笑意更深。
“阿月。”周佞像是被怀里的人感染了一般,胸腔那里都震起了丝丝缕缕的开心意味,交杂着甜蜜,他揉了揉关山月的发顶,轻声,“你明知道我会有多紧张。”
关山月好不容易收了笑,她推开人,自己倚着办公桌,微微扬起下巴,带着明晃晃的挑衅意味:
“那你敢不敢现在就跟我去领证啊?”
周佞直勾勾地看了人几秒,低低地笑出了声,应得很快:
“走,现在就走。”
领证的流程很快,几乎是在周佞将油门踩到底到民政局之后,两人当场拍照,半小时后,两本新鲜且鲜艳的红本本就出炉了。
彼时已经是日落西山的黄昏,关山月坐在副驾驶,无言地看着周佞面无表情地看了许久,久到她差点就想开口问为什么不看真人要看照片的时候,周佞才慢条斯理地将两本结婚证都妥帖地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怕你一个想不开,明天又拎着我去离婚。”
话音刚落,周佞自己反应过来,皱了皱眉,低声:“当我没说过。”
关山月嘴角僵了僵:“幼稚。”
周佞这才安心地踩下油门,平稳地往来时的方向回去。
关山月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偏头问一句:“我们好像忘了签婚前协议吧?”
这个圈子里的人,基本都会签婚前协议,毕竟绝大部分都是联姻。
周佞不语,只是趁着等红灯的空隙才偏头看人一眼,略显无奈地摩挲了下关山月的脸,再启动汽车时,已是含着笑意:
“签什么婚前协议——”
“早就说了,连带着董事长,整个周氏,都是你的。”
关山月定定地看人锋利的下颚半晌,没说什么,只是从周佞兜里掏出那两本结婚证,对着窗外咔嚓两下,发了个朋友圈:
【A:娶了。】
一分钟后,两人的手机不仅同步震动了起来,朋友圈的评论也早就被刷屏:
【不瘦十斤不改名: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周董你登错月月的号发朋友圈了?】
【。:恭喜,不愧是你。】
【阿拉斯周:完了,我哥入赘了?那周氏能分我一半不?】
【不瘦十斤不改名:你们在说什么,我为什么看不懂,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啊?】
再往下看,已经是一连串的【恭喜】了。
关山月垂眸,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敲打着什么,然后按下发送:
【A回复不瘦十斤不改名:懂给份子钱就行。】
然后关山月一目十行地看完所有信息,正想退出,下一秒,一个小红点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是魏舒云的点赞。
可关山月的眸光也只是有且仅有地晃了那么一瞬,就无波无澜地按熄了屏幕。
“怎么了?”周佞余光瞥到关山月那一闪而过的情绪,轻声问。
关山月瞥人一眼,说了句没事,然后按亮手机,慢条斯理地读出周朝在小群里刷屏的话:
“周朝问,你是不是入赘了?”
周佞笑了,透过车窗窃入的落日暖阳洒落在他的发梢,映得周佞唇角带笑,他伸手牵住了关山月,在下一个红灯时偏头,认真且虔诚地一字一句:
“是啊——”
“我周佞,自愿入赘给你关山月,此生有幸,能得到你的垂青。”
关山月顿了一秒,笑他幼稚,直至她鼻骨的轮廓在暗调的窗景中化为一道隐伏的山脊,然后一不小心在周佞认真的神情中红了眼眶。
爱恨封藏,盖棺定论,我们终究是专属于彼此的唯一。
关于关山月与周佞的婚礼,并没有人其他人想象中强强联合的大摆宴席,他们两人只是寻了处僻静却古老的教堂,邀请的来宾都是多年的好友与玩伴。
为了留个FirstLook,周佞甚至都没有见过关山月试穿婚纱的样子,为了这一天,关山月甚至连婚纱照都推迟到婚礼之后拍——
当然,这得归功于挑选婚纱的那天,江令窈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那里,就差竖个牌子写着“周佞周朝与狗禁止入内”。
婚礼那天,是长达一个月的连绵细雨后难得的晴朗天。
教堂广场外的鸽群随奏鸣曲振翅飞上天空,阳光穿过教堂前巨大的玫瑰窗,如潮水般泻进会场。
大门被拉开,所有人都带着笑意往后望去——
星砂绸巨大拖尾古典婚纱穿在关山月的身上,裙上的褶皱随着她的动作在起伏,手捧着一束简约的鲜花,仿佛命运既定轨迹,又像是盛在黄金匣中的名贵宝石。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固。
周佞连呼吸都轻轻。
他站在红毯的另一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阿月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红毯不长,可周佞却觉得格外漫长,仿佛关山月走过的不仅仅是红毯,不仅仅是从这一头到那一头——
她向周佞走来,踏过的是那么多年的时光。
没有人挽着关山月,他们两人都独自一个人,一个在走,一个在等,当关山月终于走到了周佞身边的时候,周佞甚至都没有动作。
底下的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她们,没有一个人想着开口,徒留教父一个人站在那里。
周佞就站在那里,一瞬不变地看着他的阿月,深邃不见底的墨黑色瞳孔是一片浑浊。
他见过关山月无数次美丽动人的时刻,却都没有这一次令他惊艳万分,像是一场惊天骇地的倾盆大雨,却永远也无法浇灭他心上那一亩炙热的方田。
然后底下的人们就看见,周佞失态了。
他袖口下的双拳握紧了紧,脸上依旧笑着,可是那瞳孔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半晌,关山月眨了眨眼,像是好笑,又像是无奈地在劝:
“喂,周佞——”
“结婚呢,你在梦游吗?”
婚礼奏乐肆意侵蚀发丝间每一道罅隙,白皙的肩颈和骨晃了周佞的眼,周佞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他伸手,像是妄图去捕捉眼前人纤长睫毛间刺眼的那一道光辉,伸到一半,又在众人揶揄的目光和起哄声中放下。
关山月笑得恣意:
“好看吗?”
周佞眸底耀耀,声音有些哑哑:“好看。”
然后下一秒,坐在第一排的薛幼菱猛地举起双手,大吼一句:
“月月月月我爱你呀,就像老鼠爱大米呀!嘿咻嘿咻呜呜呜……”
周朝一把捂住她的嘴将人拽下。
“……”
关山月捧着花的手指紧了紧。
不过薛幼菱这么一闹,周佞的情绪倒是散了许多,他瞥了眼周朝,后者会意,无视薛幼菱的拳打脚踢和江令窈狠狠的眼刀,死死地捂住了薛幼菱的嘴。
周佞这回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
然后,就在关山月转身,想跟着婚礼流程示意教父开始的时候,周佞却轻轻叫住了她:
“阿月。”
底下的众人陡然安静下来,似乎都知道了点什么,关山月耳尖一颤,她好像猜得出来,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周佞。
而后周佞笑了,众目睽睽之下,他掏出锦盒,眼眸坚定好听富有磁性的声音扩散到整个礼堂:
“我怎么可能,会让你的人生少了那个最重要的环节呢。”
关山月羽睫颤颤。
周佞就这么看着她,而后在无数道或是羡艳或是期待的眼神中,他弯下腰,单膝下跪——
眼睛里的热诚是海上的明月,惹得关山月共海浪似的颤抖一起涌出来。
周佞仰着头,就这么看着他的爱人,却不是寻常的那句问句,而是:
“关山月——”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呀。”
到底是没稳住声线,周佞尾音明显晃了晃,晃到了关山月的心里。
关山月就站在那里。
周佞的话语糅入了教堂的灯光与一身白纱,化成潮水无声地涌向她。
关山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周佞更爱自己的人了。
笑意自眼底蔓延,倾洒星河汩汩,在那么那么多的目光中,关山月终是开口,却像是笑出了眼泪,她伸出手,歪了歪头:
“给我戴上。”
周佞也笑了,他垂眸拿戒指时好像掩下了什么水雾,只是再抬头时只剩一片柔光,他温柔地、将戒指缓慢推进关山月左手的无名指中。
才在一片欢呼声中站了起来,跟关山月并肩而立。
在教父教科书般宣读的空隙,周佞牵着关山月的手,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一切情绪。
背对着众人的关山月微微偏头,望向周佞,却撞上了他灼灼的视线,于是四目相对,关山月压低着声,几乎是气腔: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天在计划着什么。”
周佞只看着她,同样唇瓣张合:“那你开心吗?”
关山月笑了,这回却什么都没有说,轻轻点了点头。
像双倍炼乳的红豆冰沙融化,漾成甜蜜爱意。
在十七岁的夏,周佞出现在关山月身边的时候,仿佛是黧黑天幕中蹿出一缕似白炽灯光般无温地映入眼帘。
关山月说,他是仲夏夜之梦,是上帝五彩的调色盘。
可周佞却答,她才是自己爱情的伊始,是沉沦的罪魁祸首。
可他甘之如殆。
教父终于抬头,他没有戳穿方才听到的两人的小对话,只是笑着,向周佞提问:
“请问你愿意娶你身边这位女士做你的妻子吗?”
周佞紧紧扣住关山月的手,没有一丝犹豫:“我愿意。”
可能是灯光太暧昧,那双眼睛在此时显得格外深情,像泡进酒里,连带空气都变得微醺。
教父笑意更浓,转头去问关山月:“请问你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个男人,让他成为你的丈夫吗?”
关山月似乎晃了晃神,只是转瞬即逝,然后周佞那沦落的眼眸,倒映出他的阿月一侧酡红面颊。
他听见关山月难得温柔,却异常坚定地说:
“我愿意。”
一句话,是天定的咒语生效。
这是周佞曾无数次幻想的时刻,圣洁教堂、纯白婚礼,在鲜花与祝祷中交换承诺,相信爱情是最恒久的誓约。
虽然中间有过波折,有过磨难,但是所幸——
周佞娶到他的女孩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关山月和周佞在一起,才是永远。
在一片祝贺声中,关山月笑了,她踮起脚尖攀臂围上了周佞的颈——
然后吻上了他的唇。
周佞与关山月永永远远,都是彼此最忠诚的信徒。
他们故事,永远不会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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