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川。
赫连勃勃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
他唤来自己的第四子赫连伦。
“伦,我给你骑兵五千,你若拿下庆州,我便封你为太子。”
赫连伦咽了口唾沫,从那猴急的动作便能得知,他对于太子之位也是觊觎许久。
但赫连伦也知道庆州是赫连勃勃原定的进攻方向,顿时有些迷茫。
“单于不是说自己会攻打庆州吗?为何现在却派孩儿去?还有单于到底是要去往何处?”
赫连勃勃这会没有犹豫,他的眼神也异常坚定——
“汉中!”
“庆州和陇右都被布置以重兵,想从这两个地方打入关中……太难!”
赫连勃勃这个说法让赫连伦感到更加奇怪了。
“那单于攻打汉中就能更好拿下关中吗?”
“当然不。”
赫连勃勃对待赫连伦似乎格外有耐心,比对赫连定还有赫连璝那個太子都要有耐心。
“我攻打汉中,并非是为了现在就拿下关中。”
“关中,也不是现在能拿下的。”
赫连勃勃似乎是想给自己的儿子好好上一课,便继续给赫连伦解释道——
“从刘宋那个皇帝将国都迁到长安的那刻起,我就知道我很难再拿下长安了。”
“那个胆大包天的皇帝敢把都城迁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不仅仅是因为他带来了南方最精锐的士卒,更因为他带来了汉人的决心。”
“当年桓温、刘裕打到关中能退,但是他刘义真现在却不能后退半步!”
“退了,他父亲缔造的整个帝国都将崩溃。”
“退了,他打压下的汉人世家会卷土重来。”
“退了,他给汉人续上的那口气也就泄了。”
赫连勃勃谈及这个,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所以,他绝对会拼死守住关中,用一个四千万人的民族死守关中。而这样的关中,我们无论如何也是打不进去的。”
赫连伦这会听懂了。
“单于的意思是,那个刘义真一天不从关中离开,我们就一天无法拿下关中?”
“对。”
赫连勃勃承认了这一点。
“不要小看汉人在国都受到威胁时爆发的力量,当年前秦天王苻坚何等强大?最终还不是功亏一篑,倒在了征服汉人的最后一道关卡上。”
“所以,唯有让刘义真主动离开关中,我们才有取得关中的机会。”
赫连伦恍然:“单于的意思是……”
“攻下汉中,三面威胁!”
赫连勃勃眼神极为明亮。
“兵法,攻心为上!”
“只要拿下汉中,使得关中三面临敌,让关中民心军心震动。到了那个时候,离不离开关中就不由他刘义真了!”
“只要刘义真一离开关中,刘宋国势必然崩溃!若运气好点还能重新退回南方划江而治,若是运气不好……那世上将再无汉人王朝!”
一旁的赫连伦听着赫连勃勃口中的蓝图,早已惊的瞠目结舌。
他没想到自己父亲已经想的这么深远,更没想到一个汉中对于天下局势竟然如此重要。
“孩儿明白了!不知单于要孩儿做什么?”
“压迫庆州,让刘宋无法看清我的真正意图。”
“此外,我也会在陇右布下重兵。”
“到时候三层迷魂阵下,刘宋能察觉到我军意图的可能性将大大减小。”
赫连伦有些疑惑:“三层?”
“我之前不是已经派你弟弟去攻打汉中了吗?”
赫连勃勃凝重的脸上总算有了一层笑意:“你也知道定儿脾气暴躁,一有领兵在外的机会便要大开杀戮。区区仇池,是挡不住他的。”
“在仇池取得大捷,刘宋自然就不会认为我还会支援汉中。”
虚虚实实。
正如赫连勃勃所说,没人会想到在赫连定战事如此顺利的情况下赫连勃勃还会赶往汉中,那并不符合常理。
赫连勃勃又嘱咐道:“伦,你的诸多兄弟中,我最看好你了。此次前去庆州,无比要看住刘宋的庆州大军。”
赫连伦精神一振:“喏!孩儿一定不让父亲失望!”
“那就好。”
赫连勃勃命人牵来战马:“此次,势必一举攻下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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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平。
有些湿滑的山道上一支很长的队伍在艰难的前行着。
萧承之走在最后面,时不时抬头观察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用他那有些沙哑的嗓子呼唤前面的士卒小心。
正值春季,阴冷的雨滴钻进衣衫,黏黏的触感让人分外难受。同时降雨带来的寒意让不少士卒很难迈开双腿大步向前,都是小心谨慎的摸着墙壁缓缓前进。
这段路比萧承之想象的要难走。
因为很多路,根本算不得路。
那些长着尖刺的藤蔓、人头大小的乱石,都要士卒一点点将它们清理掉才能勉强通过。为此,很多士卒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叫人看了好不心疼。
“啪嗒!啪嗒!”
萧承之听见几声清脆的响声,下意识转过身去,却看到身后不远处已是能看见尾随而来的仇池军队。
“终于追上来了。”
“把那些马鞍拿过来!垒在一起!”
之前的宋军士卒骑乘的两千匹战马都成了宋军通过阴平小道的口粮,马身上的马鞍被萧承之留下了一部分,就是为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身边的士卒踩过几个水坑来到一个拐角处,将马鞍一个个堆积在一起,很快就将这本就狭窄的通道围的只容一人通过,之后这些士卒都拔出环首刀,小心注视着从后方追来的仇池军队。
“姚光!”
雨滴糊在萧承之脸上,但他还是一眼认出置他们于如此地步的姚光。
“拿弓箭来!”
萧承之张弓搭箭,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直勾勾盯着远处从小变大的姚光,就要放箭去取姚光性命。
“萧将军!”
姚光似乎也是心有所感,他突然高举双手,而他身后的两名士卒则开始解开姚光的盔甲。
片刻。
姚光甲胄尽除,他将自己的衣衫拉下,露出自己伤横累累的脊背,并将一支带着尖刺的藤蔓缠在身上。
那尖刺和皮肤一接触,便有血痕出现。
等藤蔓彻底缠了身子一圈,姚光身上的血水和雨水早就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做完这些,姚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那饱含悲怆的声音喊出:“还望大宋为我仇池做主!”
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不愿散去,而萧承之也是一脸困惑的放下弓箭。
“他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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