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到家中,迎面撞上正捧着一个小花盆的花匠。他手中的盆简单朴素,里面长出一根生机勃勃的嫩苗。
花匠见他风风火火的样子,赶紧侧身让开路。
荀礼本来都已经走过去了,又倒了回来:“这是?”
“这是大人让种的樱桃啊!”花匠高高兴兴道,“我将其中一颗栽进盆里,做成盆栽,如今已经长这么高啦。我想着先把这盆小的搬来给大人放在书房中,做观赏用。”
荀礼睁大了眼睛,不过是他的一个临时起意,那小小种子竟真的发芽抽条了,还长得这么好!
他的手指碰了碰上面小巧的绿叶,惊喜道:“好好好……”复而又懊丧道,“不过我如今要出门去,恐怕也没时间照料,还是麻烦您多注意些。”
“大人客气了,我一定好生照顾着。”
他又看了一会儿那株小苗,越看越喜爱。若不是父母都在前厅等着,他还要再盯上一会儿才能罢休。
“今上既指派了你去巡查水利,务必要尽心尽力,切不可辜负今上的信任。”荀父知道他如今得用,自然高兴,不免语重心长嘱咐一番。
听闻他得了外派的差事,荀家上下自然欢喜。只有荀母全无笑颜,又听说他是要去往江安一带,更是极力反对。
“我们缘何赶往京城来你都忘了,如今又要礼儿回去?”
荀父皱眉不悦道:“他在朝为官,吃朝廷俸禄,以百姓为重,自然要担起责任。若有危险,他不上,难道要老百姓冲在前头?”
“那就辞官不做了,礼儿在京城六年都不曾受过用,怎么,怎么就突然……莫不是只有这等危险的活儿才想起他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荀父气急,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我看你是疯了,快些回屋去!”
在大殿听了那么久论战,没想到回家还有。眼瞅着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荀礼赶快站起身来,扶着荀母往外走:“父亲不要动怒,母亲只是担心我。”
荀父长叹一口气,摆摆手:“你与你母亲好好说些话,叫青山和蕊丹替你收拾行李。”
他将荀母送回房间,挥退了下人,认真的看着她:“母亲,这些天您精神都不大好,今日大夫来看过你了吗,怎么说?”
荀母勉强笑了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有些睡不好,不必担心。”
“睡不好?为何?”荀礼不解道,“是不是床铺太硬,我叫人去买软垫铺在下面。”
“不,不是……”荀母摇了摇头,含着一丝希望又问道,“礼儿,真的不能辞官么……”
荀礼只当她还是担心自己,只好好生安慰道:“母亲,我真的不会有事的。只是去巡查水利,很快就回来了。”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您到底是担心什么?母亲让我科举入仕,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看到我今日懦弱逃避,贪生怕死的模样?”
荀礼实在不解荀母的态度为何是这样,话中也带了几分失望。
荀母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要撕破一切去面对她这些天的恐惧。她的双眼紧紧锁住荀礼,一字一句艰难道,“你,你……你是不是攀附了什么权贵,才……”
荀礼惊愕地看着荀母,他如何也想不到,荀母担忧的,竟是这些东西。
他倏地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荀母,似是晕眩一般,脚步虚浮地后退了几步,只觉的荒唐:“……母亲……到底何出此言?”
荀母看他的反应,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没有!你没有对不对!是不是,是不是他强迫你!”
“谁?”荀礼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浑身冰冷,心跳骤停,“母亲在说谁?”
“那个姓谢的!我都看到了!他怎么敢在家中就……”荀母疯狂地扯着他的衣服,嘶声哭喊着,“礼儿,我打听过了,知道他权势滔天,我们抗衡不过。可,可他再厉害,也管不到襄城去,我们快快离开,一起回去……”
原来荀母这些天的心神不宁,竟是因为她看到了那天自己与谢珩在厅中亲密……荀礼心中难堪至极,不知要如何面对母亲。
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轻推开荀母,屈膝跪下,沉声道:“母亲,怀瑾没有逼迫我。我与他是两情相悦,我更是在书院之时就倾慕于他……”
“啪!”
话音未落,荀礼就被荀母一巴掌扇的偏过头去。
自他记事起,荀母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他说过,更遑论动手打他。如今动了手,足以见得荀礼有多让她伤心……
“你们都是男子!”荀母痛哭道,“这样有违纲常伦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呀!礼儿,现在回头也为时不晚,明日我就托人去寻个好姑娘……”
“母亲!”荀礼急忙打断她,沉声道,“我已经发誓此生我绝不能辜负怀瑾!”
荀母嘴唇哆嗦:“若我说,你再执迷不悟,你我母子情分便到此……”
荀礼一阵恍惚。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初通心意的夜晚,谢珩提及六年前的事情,他不愿说,他也不再追问,只是说起“以后你必定不能再如此对我”时眼底隐隐透出些许不安。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谢珩都不曾强求他什么。就算当年自己忽然毫无缘由的对他置之不理,后来又因为那无理的缘由厚着脸皮接近他,一切的一切,他都不曾有过一句怨怼之言。
荀礼将心比心,若有一天谢珩忽然将自己拒之门外,长达六年,自己又是什么心情,六年后又该如何自然地面对谢珩?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可笑他还暗自伤神到底是谁伤了他的心,却原来是自己……如今,他难道又要再一次亲手打破美梦,再伤谢珩一次?
不,他绝不能!
荀礼痛苦地闭上眼睛:“母亲,我已经答应了他,再也不会放手……”
“滚!滚出去!”
荀母听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一时间悲怒交加,疯了似的对他拳打脚踢,将他轰出门外。
来往的下人看见这边的动静,都吃惊地捂住了嘴巴。
“母亲,我还有皇命在身,等巡查的事务了结,再来与您赔罪!”
屋里静悄悄的,毫无动静。母亲大约是伤透了心......
荀礼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他心里揣着事儿,便总显得精神不济的模样。
出发之时荀父和温熠景都来送他,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母亲的踪影。他苦笑一声,自己刚违逆了母亲,还指望她能迅速原谅自己么。
“你母亲说不舒服,我便不让她来了。”荀父想起方才荀母阴沉的脸色的截然的态度,也不知这母子俩怄的什么气,却还是找补了一番。
“我知道,”荀礼勉强笑道,“母亲心情不好,父亲多陪一陪,等这边结束了,我......我有话对二位说。”
荀父疑道:“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还要等你回来?”
荀礼笑了笑:“时候不早了,谢大人还在那边等着,父亲快回去吧!”
他爬上马背,又与荀父告别一番,这才轻轻一夹马腹,追上了在前头微笑等他的谢珩。
看着谢珩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荀礼努力转换心情,稍稍扬眉:“在笑什么?”
谢珩看他一眼,唇角持续上扬:“没有,只是与你认识之后,我一直都想去江安看看来着。”
“谢大人,我们可不是去游玩的。”荀礼被他说的有些脸热,故意板起脸来训他。
“自然。倒是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谢珩观察入微,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模样,有些心疼。
荀礼不想叫他担心,眨了两下眼:“我只是在想,要准备什么样的聘礼,才能将惊才风逸的谢家三公子领回家。”
谢珩轻笑一声,面对他的调笑也不恼怒,随意道:“委禽奠雁,配以鹿皮。若是有心,再送上一两盒濛顶茶便可。荀大人,我在家中等你。”
荀礼本想调戏他一番,谁知竟被他四两拨千斤地推了回来,倒弄得他不知如何作答了。
这样与谢珩说笑几句,方才阴霾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可惜很快连绵不绝的大雨便将二人还算晴朗的心情都浇的低落下了。雨势不减,他们也不敢在路上多加耽搁,一人三骑轮换,终于在第七日赶到了江州。
江安知州和通判早早在府衙外候着,一听到奔疾而来的马蹄声,立刻叫人撑伞去迎,将他们带至官驿。
谢珩率先翻身下马,再去一旁把荀礼扶了下来。
江安知州本名吕浚山,是江安人士,生的白胖慈祥,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活佛样子。
吕知州等他们站稳,才上前道:“谢大人,荀大人,一路辛苦。二位稍作休息,我已命人在家中备好饭菜,还望大人不要嫌弃,赏光来坐一坐。”
他们是京官,现在身在地方,有些事情该马虎的还得马虎过去。吕知州好心请客,他们也不好拒绝,谢珩道:“多谢大人好意,不如等我门稍作休整再去家中拜访。”
吕知州见他们破雨赶路,衣服下摆早已被溅上泥点污迹,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再派人来接二位大人。”
谢珩与荀礼对视一眼,脱下蓑衣上楼。等过了拐角,看不见楼下一行人时,谢珩才对身边心腹耳语几句,那心腹听罢,点头离开了。
荀礼与他并不是一间房,他们疲于赶路,他已经几日没有睡过好觉了。换下湿衣,荀礼实在撑不住,眯了一会儿。
只是窗外雷雨阵阵,不多久便又被惊醒,此时发现窗外已经暗了下来,荀礼揉了揉脸器身去找谢珩。
到了他屋中,发现谢珩湿衣换下放在一旁,自己正慢悠悠地坐在一旁喝茶。看到他过来,不慌不忙道:“你觉得这位吕知州如何?”
荀礼摇头:“看着是个热情古朴的人,可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知今夜这顿饭到底是他好心,还是一场鸿门宴。”
“到底是什么,去了便知道了。”谢珩起身将衣衫穿好,“走吧,我们去尝尝吕大人家的家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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