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蒋舸。”陶思稚冷不丁叫了蒋舸一声,并用手指戳了一下蒋舸的手臂。蒋舸正在解立体几何题,被他一戳,辅助线划歪了。
蒋舸转头看他,陶思稚看起来一贯的呆头呆脑。他面无表情地对蒋舸说:“我想去通宵书店了。”
“又去?”蒋舸看了看表,对陶思稚感到不理解,“快十点了,你不睡觉吗?”
自从上上周的周末,陶思稚因为哥哥出差,要勉强在蒋舸家住一晚上,半夜抱着枕头在蒋舸房间里走来走去,蒋舸为了让他正常点,同意带他去了一次通宵书店之后,陶思稚似乎爱上了这种感觉。
果然,陶思稚凑过来,对蒋舸说:“我已经习惯在周五晚上去书店了。”
“才去两次你就习惯了,”蒋舸无情地打击他,“我少帮你抽两次卡,你会习惯自己抽吗?”
陶思稚装作没听到,站了起来,伸手拽蒋舸的手腕:“我们该走了。”
蒋舸还握着笔,在习题卷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线。
陶思稚经常做出这种奇怪的、令人侧目的举止。
不过数月来,蒋舸已仿佛像陶思稚习惯周五晚去书店那样,习惯了他的怪异。
大部分时候蒋舸懒得和陶思稚计较,因为陶思稚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跟陶思稚计较,正常人会气死。
刚认识陶思稚没多久时,蒋舸问过他妈,为什么对陶思稚这么慈爱,为什么自己去做什么,她都要他带着陶思稚。
他妈含糊其辞,说陶思稚童年悲惨、家庭不幸福、从小都没交到过朋友,还夸了蒋舸一通,希望她善良的儿子能帮忙照顾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蒋舸并不是什么热心的人,事实上,他觉得陶思稚无比麻烦,基本没有在帮陶思稚忙的时候获得过什么乐趣。
只是陶思稚确实没有其他任何朋友,吃饭上课都落单,只在蒋舸一个人身边晃来晃去,提出一些奇怪的要求,有时蒋舸也很难拒绝。
例如出门旅游,陶思稚需要把整栋酒店的每个角落都看一遍才能去睡觉,当天他们经过楼道的消防门,陶思稚停在消防门边,把门开开合合七八次。
如果蒋舸不陪他,他只能一个人去,可能走着走着就丢了。
他已经走丢过,说实话,蒋舸被他吓得不轻,产生了比想象中大得多的紧张和歉疚,做了几乎所有陶思稚要求的事,希望陶思稚能雀跃起来,最终发现他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丢过。
也例如陶思稚玩莫名其妙的手游,抽卡运奇差无比,每每要蒋舸帮忙。
尤其这几天,每当要抽卡,他都会挤到蒋舸旁边,举着屏幕在蒋舸眼前缓缓挥动,好像在钓鱼。
蒋舸配合地伸手把手机抽走,他就会显露出高兴的表情,仿佛和蒋舸玩了什么好玩的游戏。
陶思稚时常很固执,有点笨,非常好骗,讨厌人多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也讨厌跟蒋舸之外的几乎所有人有肢体接触。
人一多,陶思稚就会突兀地贴到蒋舸身上,或者伸手抱着蒋舸,或者把脸靠在蒋舸怀里,等待蒋舸抱他。
一般来说是前者,毕竟蒋舸并不是很想抱他。
这天晚上,蒋舸的立体几何题做了一半,还没弄清解题思路,不大想顺着陶思稚,陪他去书店。便对陶思稚说:“我题还没做完。”
“我教你,”陶思稚立刻说,他垂眼看了看蒋舸,说,“这类题都有规律,很简单。”
说着,他从桌上拿了一支笔,在蒋舸的卷子上列起了公式。
陶思稚能以语文分倒数的水平在年级排名占据前五,不是没有道理,他列完公式,简单解释几句,蒋舸就知道要怎么解了。
“看懂了吗?”陶思稚问。
蒋舸还是不想去,对他说:“没有。”
陶思稚大惊:“怎么会?”然后说:“蒋舸,你智商好像下降了。”
“不如去书店买点基础的教材,”他又说,“趁人少。”
为了避免更多麻烦的交流,蒋舸最后还是陪他出门了。
九月初的暑气正浓,他们走到小区外,陶思稚亲自打车,去到通宵书店。
下车的时候,忽然起风了。蒋舸看了看天气,下周要降温,近几日都将有雨。
通宵书店灯火通明,人已经很少,陶思稚满意地在书店里走来走去,他先把每一条走道都走了一遍,然后去了他最喜欢的科幻小说区。
蒋舸随便拿了本书,站在陶思稚不远处,一面读,一面留心陶思稚。
陶思稚挑选了一会儿,他身后的楼梯上走下来的一个人。蒋舸随意地抬眼,看到了那个人的脸,那个人也看到了蒋舸。
那个人一怔,走了过来,对蒋舸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蒋舸,你也来买书啊?这么巧?”
蒋舸不想理他,皱着眉合起书,放了回去。
陶思稚感觉到蒋舸的动作,突然抬起了头,问他:“这本不好看吗?”
胡以追闻言,转头看陶思稚,上下打量着,问他:“你是蒋舸的朋友?你好,我是胡以追。”
陶思稚没回答他,他便转向蒋舸,忽然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这么晚还一起来书店,不会还要一起回家吧?你和他关系这么好,爸知道吗?”
“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他跨了一步,靠近了陶思稚,像问小孩儿似的问他。
陶思稚行动速度很慢,他呆呆地抬头,看了胡以追一眼,又不由自主似的往蒋舸这边靠过来。
蒋舸看胡以追贴近陶思稚,火一下冒了起来,手比心快地拉了陶思稚一把,把陶思稚拽到自己旁边,面无表情俯视胡以追:“你他妈是上次没被我打爽?”
胡以追大概还记得疼,脸色一变后退了一步,脸上还留着笑:“我没恶意的,问问而已。”
“你们是同学吗?”他又看向陶思稚,轻声细语道,“我和蒋舸以前也是同学。”
陶思稚看了他一眼,没跟他说话,不知为什么,看上去不大开心地对蒋舸说:“我要走了。”
蒋舸低头看了看陶思稚,觉得他赌起气来有些好笑,“嗯”了一声,懒得理会胡以追玩味的表情,带着他走出去。
出了书店的门,蒋舸有些烦躁,没有立刻打车,和陶思稚一块儿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陶思稚突然说:“我还有几本新书没看的,下周还要来。”
蒋舸愣了愣,看他一眼,问他:“那你还走。”
“嗯,”陶思稚说,“你不高兴了。”
蒋舸没想到陶思稚还能看出来别人情绪,就随便逗他:“这你都知道。”
陶思稚点点头,往前走,快撞到花坛也不绕开,蒋舸伸手拉了他一把。
陶思稚手臂很细,皮肤温热。他看了看蒋舸,说“谢谢”,看起来很无害,让人觉得很安全,也平静下来。
走上天桥,蒋舸停下来,背靠着天桥的栏杆,想了一会儿,主动对陶思稚解释:“刚才那个人是我爸和他前女友的儿子,比我大两岁,留过两级,所以跟我是同学。”
陶思稚用很安宁的目光看着蒋舸,说:“哦。”
“他恨我也正常。”蒋舸对陶思稚说。
陶思稚想想,忽然又说:“你不高兴。”
蒋舸笑笑:“谁被人恨会高兴?”
陶思稚看了蒋舸一会儿,忽然靠过来,抱住了蒋舸,他穿着很薄的T恤,体温传到蒋舸身上,脸靠在蒋舸的胸口,不知道是为了给蒋舸鼓励,还是根本自己想依赖蒋舸。
“蒋舸,”他糊里糊涂,又牛头不对马嘴地对蒋舸说,“我哥跟我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你,你应该只看喜欢你的人。”
他的声音闷闷的,毛茸茸的头发蹭着蒋舸。
蒋舸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没马上把他推开,蒋舸心情好了一点,回应他:“跟喜不喜欢倒是没什么关系,我不需要谁喜欢我。”
陶思稚抬起脸,看着蒋舸,动动嘴唇,像不太理解似的,反问:“不需要吗。”蒋舸手停顿了一下,微微用力,把陶思稚推开了少许,让陶思稚自己站直了。
他和陶思稚站在天桥上,温热的风像从四面八方吹来。
陶思稚又看了他片刻,忽然转过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天桥下的车灯,蒋舸一开始不知道他为什么转头,后来意识到,陶思稚是不是有可能是在害羞。他说的喜欢可能是那个意思。
凌晨从市中心的天桥上往下看,主干道依然车水马龙,车灯迅速地闪过。
蒋舸没有回应的意愿,不过也没有很排斥,他看着陶思稚的侧脸,觉得原来像陶思稚这么奇怪的人,做不擅长的情绪表白时,居然也有他自己的可爱。
蒋舸也看了一会儿车灯,陶思稚还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在等什么答案一样。蒋舸想了想,对陶思稚笑笑,故意问他:“哦,谁喜欢我,你吗?”
陶思稚还是看着天桥下,不肯回答。
蒋舸感觉陶思稚这样很好玩,等了一会儿,抬起手,碰了碰他的下巴和面颊,说:“陶思稚。”又问了他一次:“是你吗?”
陶思稚终于把眼神转回蒋舸身上,他微微仰着头,看上去有些懵懂。
“啊。”他张了张嘴,承认了。
但是他没有对蒋舸提出什么要求,和他所有的举止一样,他喜欢起人来,也很奇怪,仿佛只是宣布了一件事,并没有准备后续计划。
说完后,陶思稚又转过身去,趴到天桥的栏杆上看车流。
蒋舸在背后看他,陶思稚的T恤很大,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
陪他看了片刻,蒋舸拿出手机,叫了车。
过了几分钟,司机给蒋舸打电话,说快到了,蒋舸叫了陶思稚一声,把他拉走了。
蒋舸又拉了一次陶思稚的手,陶思稚的手冰凉、柔软,蒋舸以为跟他牵手他应该会很高兴的,不过他没表现出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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