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吃过晚饭后,傍晚6点半,陶思远和妈妈一起把陶思稚送回了集团园区。
天气不大好,阴雨阵阵,车里很暖和。
陶思稚昨晚没睡好,白天精神还行,到了傍晚,就泛起困来,整个人焉巴巴的,缩在后座上,看窗外的雨,连游戏也不想玩了。
他妈和他哥在前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有时候会带他参与话题,但他没有仔细听。
“弟弟,弟弟?”
开上高架,他哥突然叫了他好几次。
陶思稚把注意力从车窗的雨痕上移开,回应他哥:“啊?”
“下周六要去考科目一了,给你的书你看过没有?”
“看过了。”陶思稚说。
他妈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他:“这孩子怎么今天精神这么差?”
“昨天游戏打晚了吧。”他哥说。
陶思稚看着后视镜里他哥的眼睛,重新去看雨了。
回到宿舍,陶思稚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8点45分,他接到了蒋舸的电话。蒋舸问他:“在宿舍吗?”
陶思稚说在,蒋舸就说:“我最近也想申请宿舍,方不方便来看看你宿舍的房间格局?”
“哦,我是单人间,”陶思稚告诉他,“你错过了,已经没了。”
后勤小李说的,他住的是稀缺房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在什么时间申请都有的。
蒋舸在电话那头静了静,对他说:“我就来看看大小,行吗。万一有呢?”
“那好吧,”陶思稚同意了,不过还是提醒他,“很难有的。”
如果蒋舸看了他的单人间,却申请到多人间,肯定会产生心理的落差。
蒋舸没说什么,挂下电话后,过了十多分钟,他就来了。
陶思稚去给他开了门,蒋舸身上又挺冷的,一阵寒意朝陶思稚扑来。陶思稚只穿了一件长袖的T恤,冻得后退了一步,指了指玄关的拖鞋:“要换鞋。”
蒋舸换了鞋,走进陶思稚的房间,左右看了看。
陶思稚本来觉得自己的房间大小正好,蒋舸一进来,就显得有些拥挤,可能是因为蒋舸太高了,气质也和这里不符。
“你不觉得有点小吗?”蒋舸回头看他。
陶思稚嘟哝着“不觉得”,九点游戏日常闹钟响了,他就拿着手机,坐回椅子上,蜷起腿打开了游戏。
蒋舸看了他一会儿,开口说:“昨天的蛋糕吃完了吗?”
陶思稚低着头做任务,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做完日常后,陶思稚已经集满两次连抽了,他刚才忘记让他哥帮点,打开了抽卡界面,犹豫要不要自己抽。
这时候,蒋舸忽然靠近了他一点,微微俯身,伸手说:“我帮你吧。”
陶思稚侧过身去,避开了他,他反而更靠近了。
他身上还残余的冷意包裹住了陶思稚,让陶思稚也觉得冷了。陶思稚抱住了自己的手机,转开脸,很小声地拒绝他:“不要。”
蒋舸就没有再尝试碰他了。
陶思稚垂下眼睛,他感到空荡、恐慌和忧虑,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抱着膝盖,发现自己不想要蒋舸在他的房间,可是也不想要蒋舸离开。
他真希望年会的时候没有碰到蒋舸,如果没有碰到蒋舸,他的生活仍然是规律的。
从前陶思远去上自闭谱系障碍的家庭干预课程,学到一个常用词汇,叫做习得性无助。他有时候会拿来形容陶思稚的某些行为。
比如陶思稚拒绝学车,他就说陶思稚的交通无助是习得性的,陶思稚不愿意自己抽卡,他说陶思稚有习得性抽卡障碍。
其实这都是不恰当的用法,陶思稚觉得自己只从蒋舸处习得过后天的无助。
蒋舸让陶思稚在许多独自一人的场合,倍感消极和煎熬。不过蒋舸离开多年以后,无助自然地消散,陶思稚想他已经康复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蒋舸在陶思稚的床尾坐下了,陶思稚看了他一眼,感到他的眼神很难懂。
过了几秒,蒋舸对陶思稚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帮你。”
陶思稚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蒋舸移开了眼神,说:“你每天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无聊吗?”
“要不要出去兜兜风?”他问陶思稚,“我今天办好出入证,车在楼下,不用多走了。”
九点半,时间不早了,陶思稚想睡觉了,他还没洗澡。
然而很奇怪的,最后他对蒋舸说:“今天雨这么大,我觉得我以前喜欢去的通宵书店里,人肯定很少。”
说完他立刻后悔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着蒋舸走了出去。
宿舍的走廊比较窄,两个人并排走,手背不时会碰到。
这一次蒋舸的手终于是温热的了,陶思稚微微侧过头,看蒋舸的侧脸。
蒋舸的外表看上去总是很高傲的,大衣一尘不染,陶思稚想要看他,又不想看他。
他们到书店,在一楼待了一段时间,陶思稚挑选了两本书,门口突然进来了一群吵吵嚷嚷的中学生。
陶思稚下意识地靠近了蒋舸,肩膀贴在蒋舸胸口,又很快退了开去。
“要不走吧。”蒋舸说,他拿了陶思稚手里的书,走向在排队的结账台。
陶思稚跟过去,对蒋舸说:“我自己排吧。”
蒋舸把车钥匙给了他,说:“你先去车里。”
陶思稚走下了楼,到了地下车库,找到了蒋舸的车。
蒋舸车里很安静,什么摆饰都没有,陶思稚坐在车里,发了一会儿呆,蒋舸下来了。他把书给了陶思稚,说:“接下来去哪?”
陶思稚没说话,他就往外开去,他的车速不是很快。陶思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但他觉得蒋舸很悲伤。
蒋舸开了很久,在市区绕了一大圈,走了一些重复的路,陶思稚没有阻止他,最终,蒋舸回到书店附近,停在市中心的一座天桥下面。
雨变得很大,把挡风玻璃全都糊了起来,灰蒙蒙的一片,他们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陶思稚,”蒋舸对他说,“我前年冬天跟我爸妈出柜了。”
“你知道什么是出柜吗?”他又问陶思稚。
陶思稚知道出柜的意思,同性恋向家人或社会公布自己的性向。
蒋舸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没有等待陶思稚回答,自顾说:“不过我没说对象是谁。”
陶思稚很想去看车窗的玻璃,因为玻璃上的波纹很有意思,但他约束住了自己,尽管有少许走神,还是看着蒋舸。
“我爸揍了我一顿,把我排到西北的分公司开荒,今年终于说懒得再管我,把我调回来了。”蒋舸没有看陶思稚,看着前方某处虚空。
陶思稚不清楚要说什么,他看着蒋舸的脸。
过了一段时间,可能是三分钟,蒋舸将眼神转回陶思稚脸上,他的嘴角微微弯着,但是眼里没有笑意,问陶思稚:“你应该不记得这里了吧?”
陶思稚看着蒋舸没有笑意的眼睛,嘴唇动了一下,小声说:“记得。”
“高三上半学期9月13日,”他告诉蒋舸,“你在书店不开心,拉着我走到了这里。”
蒋舸又笑了笑,隔了片刻,他说:“你当时为什么抱我?”
陶思稚觉得蒋舸看上去真的很悲伤,所以他没有回答。
“你记得你抱着我说什么吗?”蒋舸问陶思稚。
不等陶思稚说话,蒋舸便自己解答:“你说你哥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你,你应该只看喜欢你的人。”
“陶思稚你是不是胡说的,”他问陶思稚,“你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是疑惑还是痛苦,甚至听不出他是不是在说一个问句。
但陶思稚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被揪得很紧,他伸出手,碰了碰蒋舸的手臂,确认蒋舸是真实坐在他身边的。
“陶思稚,”在浓重的黑暗中,天桥旁的雨里,蒋舸看着陶思稚,用很低的、无能为力一样的声音问他,“你亲我的时候,到底是想亲我,还是想开心。”
陶思稚呆呆看着蒋舸,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又摸了摸蒋舸的头发,还有脸颊,再次确认了蒋舸坐在面前。
蒋舸拉开了他的手,松松扣着他的手腕。
扣了一小会儿,蒋舸又问:“我不在的时候,你想过我吗?”
陶思稚说:“蒋舸,我想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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