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朝堂之上。
谢侯遇刺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两千精卒最终只剩得不到五人的结局更令人膛目结舌,与此同时的,则是大多数人心中不能遏制的怒火。
“简直是骇人听闻!”说话的是一紫袍官员,他此刻脸色涨红,满是愤怒,“将士凯旋而归却遭埋伏刺杀,若不惩处则是世道不公!陛下,臣斗胆请彻查此事,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臣等附议!”他话音还未落,便有一众官员跪地请求,眼神清正,掷地有声。
贺逸清立于群臣之前,双目微垂,看不清是个什么神色。
景仁帝面色不改,脸上似有震怒之色,好像果真毫不知情:“爱卿们放心,朕早已下令彻查此事,定会还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太监从殿外疾驰而来,开口说道:“禀告陛下,刑部尚书夏勋泽与禁卫统领郭成求见。”
景仁帝微微颔首,袁公公上前一步:“传刑部尚书夏勋泽与禁卫统领郭成觐见——”
那两人疾步入殿,手中托着盘案,高举过头顶下跪行礼:“陛下,臣等幸不辱命。”
景仁帝朗声道:“朕接到消息之后,便立即下令彻查此事,你等赶往现场,可有什么发现啊?”
“臣等带领两百余人于一个时辰之前赶往平砚崖,确有发现,”那刑部尚书夏勋泽面有惊惶之色,说话吞吞吐吐,“臣......臣......”
见他如此,朝臣喧闹声起,景仁帝止住众人:“此事重大,你但说无妨,朕免你无罪。”
夏勋泽将手中盘案高高举过头顶,嗓音高昂:“经查验,埋伏的私兵有四五千人之多,而他们身上挂着的身份令牌与佩戴的刀剑,皆刻‘瑞’字!其上黄铜云纹,是为太子规格!”
——这便是直指废太子贺明瑞了。
朝廷骤然议论声起,宛若闹市,郭成又道:“昨夜大皇子殿下及时赶到,俘获三百余人,臣严加讯审,招供如下。”他将好大一叠供状呈上,其上指纹手印鲜红。
众目睽睽之下,景仁帝接过供状,翻看过后,竟怔怔落下泪来。
“朕从未想过,废太子竟能做出这等事,”景仁帝声音哽咽,“朕愧为人父,愧为一国之主......”
贺逸清眼神冰冷,看着景仁帝的表演如同看跳梁小丑。
群臣跪地:“陛下慎言——”
“好了,你们不必再说,”景仁帝声音坚定,“传废太子!若果真是他做出这等事,哪怕是皇子,朕也绝不姑息!”
而在一片“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恭维声中——却又突然闯入了一个人。
那人一副武官打扮,正是废太子被圈禁之后,带兵进行看管的将领,此刻他面有急切惶然之色,跪在大殿之外不停颤抖。
“报——”一太监冲进殿内,恐慌万状,“看管废太子的将领刚刚上报,废太子...废太子服毒自尽了!”
议论瞬间哗然,而景仁帝身形偏了一偏,好似连坐都再也坐不稳,只有袁公公连忙上前扶住:“陛下!陛下!”
“朕无事,”好大一会儿,景仁帝才好像回过神来,双眼微红,“只是子不教,父之过,哪怕朕是皇帝也一样,朕愧对边疆将士,废太子勾结北狄便也罢了,竟又做出这等谋害忠良之事......”
——这却是直接认定,废太子就是畏罪自尽了。
“陛下不必如此,”一臣子开口劝道,“废太子残暴不堪,又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随后一片附和之声,好像此事已经是真相大白了,而废太子就是那罪魁祸首。
在这附和声之中,贺逸清声音冷厉,开口问道:“谁家兵士行暗杀之事,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脸上却写着主人的名讳?死了便定是畏罪自尽吗?”
殿内霎时冷寂,当然有许多臣子也满是疑惑愤怒,却终是没有开口。
——能在这朝堂上立着的,又有哪个是蠢人?只因皇帝这般态度,又有谁敢轻易开口质问?于是贺逸清做了这出头鸟之后,便立刻有臣子加以赞同。
景仁帝脸色微沉,那禁卫统领郭成眼珠子转了半圈,开口喝道:“臣还有一事禀告,昨夜大皇子殿下与谢家长子谢凌与假传圣旨,伪造虎符,求陛下定夺!”
“大皇子殿下心怀忠良之士,谢家长子救父心切,”又立即有臣子上前一步求情,“事态紧急,求陛下开恩啊!”
“事态紧急便能假传圣旨、伪造虎符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若不是他们,平砚崖兵士焉有活路?”
景仁帝打断他们:“行了,虽是大罪,但尚在情有可原,应当网开一面。”顿了一顿,又开口说道:“只是若不惩处,也不能服众,大皇子禁足三月,罚俸一年,谢家长子三年之内不得入仕,就这样罢。”
众臣跪地:“陛下仁慈。”
景仁帝不愿再多说,他废了那般大的功夫,就是为了将罪责全推到废太子身上,只想立即定案,又怎么会对疑点一一彻查?只压下众人议论,开口定夺道:“废太子罔顾人伦,恶稔罪盈,念在已经畏罪自尽,剥下皇子之身份。牺牲将士皆厚葬,对于其父母亲人赏土地纹银,此事不必再议,退朝!”
——此时此刻,好似所有事情都依照皇帝设想,不再有丝毫回转余地。
可事实果真是这样吗?
郭成低下头,面有自得之色,看向立于首位的贺逸清。
贺逸清面色冰冷,眼中满是嘲讽,没有看旁人一眼,拂袖走出大殿。
殿外的日光越发明亮,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出无数斑驳,谢侯爷终于睁开了双眼,谢夫人双眼通红,忍不住伏在他身上激动哭出声来,身旁是谢凌与牵着长高了不少的谢明渊。
清风拂过树叶,像是在唱着一首挽歌。
因为刺杀之事皇城戒严,城门口马车蜿蜒,一辆马车顺利驶入城内,那马车之上的人正闭目养着神,眉目间温雅寒凉,尽是凉薄冷淡之色,双膝上搭着薄毯,似是不良于行。
——正是谢家小叔,谢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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