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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因为孕期,阮枝的脾气变得不太稳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常有的事,但她又不想对别人发脾气,只好闷着。因此,东院的几个男人这段时间像吃了哑药,只用眼神交流,免得惹这位小祖宗不高兴。

        倒是本来安静的刘奕华,这些天比平日里话多一些。

        以前因为要藏着和顾衍的关系,他不能在阮枝面前露馅,现在倒是无所谓了。刘奕华和林丞宴一样,和顾衍感情好,所以一个一定要去丰城大学,另一个人非得从北城回来。也是因为对顾衍的感情,刘奕华待阮枝,与他人不同。

        阮枝和刘奕华聊了几天,看着他眉间的郁气也无可奈何。

        今日丰城下了雨,天色暗沉沉的。
        阮枝坐在工作间,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手里捻着薄薄的纸,心情难得平稳。

        不远处,朱教授在烹茶,淡淡的茶香令人的心慢慢静下来,似乎水声和时间也变得缓慢。
        赵柏不在,去了前面展区帮忙。
        刘奕华坐在阮枝身边,和她说话。

        阮枝低声道:“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看见姜婉兰了,她看起来瘦了不少,面色倒是还可以。现在姜家怎么样了?”

        去年冬日以后,阮枝就再没关注过姜家的事。
        现在也就是随口一问,因为顾衍做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她对姜家的下场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刘奕华本就是在姜家长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姜家,甚至胜于姜婉兰。他手里的动作不停,应道:“主家该进去的都进去了,刑队长动作很快,没有一个漏网之鱼。姜家海运这块交给了旁支,毕竟百年的基业,不是说倒就能倒的,但受了很大的影响,近二十年怕是不会有起色了。他们或许会离开丰城,去国外发展,姜家在国外也有产业。”

        阮枝顿了顿,又问:“姜婉兰呢,她会走吗?”

        刘奕华手里的笔停住,许久才道:“我不知道。她从小在姜华身边长大,姜华对旁人都心狠手辣,唯独对兰兰有几分耐心。”

        姜华是姜婉兰的爷爷,这一次姜华和他几个儿子都要被判刑,幸好姜婉兰的母亲没被牵扯进去,她和姜婉兰一样,对这些男人做的事并不知情。
        对姜家来说,这好歹是条退路。

        对姜婉兰来说,更是。
        至少她还有母亲,没有因此家破人亡。

        “她很早就不住姜家了,她母亲有钱,日子不会难过。”刘奕华继续动笔,“其实姜家并不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刑队长没有透露我的身份,我提供的证据也足以定他们的罪。”

        阮枝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她有些诧异:“那姜婉兰她……”

        刘奕华笑容苦涩:“是我说的。总得让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知道我这十几年在姜家都做了些什么,我不能骗她一辈子。”

        刘奕华告诉了姜婉兰真相。
        可那个傻姑娘,她却没告诉任何人。

        阮枝抿抿唇,她捏着手里的纸,轻声道:“有时候……可能不是她没想好怎么对你。她可能只是在等,等你迈出那一步。”

        阮枝垂眸,还有一句话她没和刘奕华说。
        姜婉兰等了刘奕华那么多年,如果等不到结果,她恐怕会选择离开这里,因为这里也再没有让她留恋的人了。

        这些事,该由刘奕华自己想明白。
        她们都只是旁观者。

        -

        下了雨,天有些沉闷。
        诺索窝在阮枝脚边打着瞌睡,一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

        朱教授他们准备回去,走之前看了眼阮枝。
        这些天阮枝的心情不算好,有时候邢惊迟来得早,两人也不说话,阮枝根本不搭理他。他们也不知道这小两口闹什么别扭,只知道别掺和进去,免得多生事端。

        许是雨天事多,邢惊迟来得比平日迟,晚了二十分钟左右。

        邢惊迟到的时候,阮枝在自己的工作间,她没做别的,只是靠在椅子上出神,听见脚步声也不看他,自己背好包,朝左边伸出手,诺索便乖乖叼着绳子过来了。

        邢惊迟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包,没去牵诺索。
        雨天他是不牵诺索的,毕竟他一手得撑伞,另一只手得搂着阮枝。

        阮枝这些天并不拒绝他,就是不爱搭理他。

        邢惊迟心里也不好受,但想着先忍过这两个月。每遇上阮枝的事,他总是不能理智思考,他过分紧张她,生怕伤着她丁点。
        ...

        两人又是一路无言回到家里。
        进门后,邢惊迟先去给阮枝放了洗澡水,再进厨房。

        阮枝慢吞吞地往浴室里走,这阵子她回家总得先泡个澡才觉得舒服,只是偶尔泡着泡着就困了。
        今天也是这样,不多时,诺索从卧室里啪嗒啪嗒往厨房跑。

        邢惊迟一听这动静就知道阮枝又睡着了。
        他关了火,往浴室走,进去的时候阮枝正趴在浴缸边,呼吸平缓。

        邢惊迟把人从浴缸里抱起来擦干净,再抱上床。
        这些日子他做这些已经很熟练,不会吵醒她,她这段时间总是很困。

        邢惊迟坐在床边静静地看她一会儿,俯身亲了亲她的额角,出门继续做饭,做完他也不吃,进房间来陪阮枝。

        许是感觉到熟悉的怀抱,阮枝往他身边蹭了蹭,抬手搂住他的腰。

        邢惊迟沉默许久,将她抱进怀里。
        这时,她浅蹙的眉心便舒展开来。

        这些日子阮枝睡得不安稳,她总是夜里过来找他,过来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即便这样,她一次都没哭过。邢惊迟最受不了她哭,如果阮枝掉一滴眼泪他当即就会投降,还好她没哭。

        邢惊迟看着阮枝的睡颜许久,在这个时候,他才敢悄悄摸一摸她的肚子,她的小腹还是平坦一片,但不妨碍邢惊迟心里高兴。

        他知道阮枝怀孕的那瞬间,像是天上落了流星。
        看似轻飘飘地落下来,却在他的心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那种喜悦是无法言喻的。

        他从来没想象过自己会这种感觉,也想象不出来。
        甚至在阮枝商量和他有个孩子的时候,他预料不到自己在这一刻的喜悦,陌生、令人期待。

        阮枝这一觉睡得不久,不过一小时就醒了。
        她能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和温度,陷在惺忪睡意里的她下意识蹭了蹭邢惊迟的小腹,软着嗓子喊:“老公。”

        等喊完,她慢慢清醒过来。
        哦,她还在生气呢。

        邢惊迟眼睁睁地看着阮枝的手和身体慢慢从他身边抽离,她眼底的依赖如潮水一般褪去,直至眼底清明,平静地问:“我睡了多久?”

        他顿了顿,抬手顺了顺她鬓边的发,应道:“不久,一小时。饭菜做好了热着,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阮枝点点头。

        等邢惊迟走后,她蜷缩在一起,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呆。虽说她每晚都是在他的怀里入睡,但她很久没在他的怀里醒来了。

        阮枝不知道别的夫妻是怎样的,她这段时间格外依赖他。

        邢惊迟倒了水,站在门口半晌都没动。

        卧室内没开灯,昏暗一片,但并不妨碍邢惊迟看清阮枝的神情。
        她小小的一团缩在床头,神情呆怔,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其实从他睡书房开始,她就不怎么高兴,哪怕说好只有两个月。

        邢惊迟重新回客厅,又倒了一杯水,水光映着他的神情。

        半晌,邢惊迟捏了捏眉心,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怎么在这个时候惹她不高兴,他轻吐了口气。
        ...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晚饭。

        因为今天下了雨,阮枝没出门,邢惊迟带着诺索下去散步,下面花园有雨道,雨不是很大,勉强能散会儿步。

        阮枝站在阳台看着他们,只觉得心里闷得慌。
        原本她心闷烦躁的时候,总是习惯钻进工作间里,画画能让她静气凝神,可现在画画也不管用了,她的心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想发脾气却又发不出来。

        不一会儿,邢惊迟牵着诺索去了别处,阮枝看不到他们了。

        片刻后,阮枝换衣服出门。

        邢惊迟和诺索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拎着蛋糕和甜点进家门,诺索自己乖乖地去边上擦了手手和脚脚,一人一狗心有灵犀地去找阮枝的身影。

        诺索比邢惊迟动作快,到处跑了一圈,它没找到阮枝。

        “汪!”
        诺索冲着邢惊迟重重地叫了一声。

        邢惊迟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一边拿出手机给阮枝打电话,一边重新将卧室、书房等找了一遍,她不在家。

        稍许,阮枝接起电话。
        不等她出声,邢惊迟问:“你在哪儿?”他情绪不好,一时没控制住,语气不太好,更多的还是担心。

        她静了一瞬,轻声道:“我在楼下,雨道边的亭子里。”

        邢惊迟没挂电话也没出声,拿起钥匙下楼,诺索叼着绳子跟在他身后。一时间,电话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重一轻。

        因为下雨,楼下基本上没什么人,路灯都显得孤单。

        邢惊迟一眼就看到了阮枝,她坐在凉亭里,看着小区门口。

        他急促的脚步就这么顿住了,这是刚才他和诺索离开的方向。他们没从正门回来,他想给阮枝买更新鲜水果,去了另一家水果店,那里离后门近。
        阮枝在等他们回来。

        亭子里响起脚步声,阮枝抬头往左侧看去,邢惊迟和诺索都在,正看着她。
        她轻声问:“你们从后门回来的?”

        诺索走到她脚边,蹭了蹭她的小腿,毛茸茸的触感让阮枝好受一些。

        许久,邢惊迟才从嗓子里憋出一声“嗯。”
        这样的雨夜,他们该回家去了,但邢惊迟迈不开脚,在阮枝准备起身的时候,他忽然在她腿边蹲下,诺索委屈地被他挤到一边。

        邢惊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牵住阮枝微凉的手,嗓音低低地喊:“枝枝。”

        阮枝低眼看着邢惊迟,他看着她,眼底隐隐泛红。

        阮枝张了张唇,终是心软,指尖轻按了按他的眼角,小声道:“我没事,就是……就是一个人在家里呆着闷,想下来吹吹风,以为会遇见你们回来,就没和你说。”

        邢惊迟攥紧掌心的手,再开口时,嗓音喑哑:“枝枝,晚上我回来睡,以后都不睡书房了。”

        阮枝眨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离他自己定下的日期还有一个月,这男人能这么快想明白吗?

        在邢惊迟说回来睡之后,她心里那点烦闷忽然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但阮枝还想生会儿气,于是把手一抽,别扭道:“我不要,你就睡书房,夏天你热死了,不要和你睡。”

        说完,阮枝拍了拍诺索的脑袋,牵着狗走了。

        惊迟蹲在原地,倏地笑了,起身大步上前,把人牵住。

        -

        到了睡觉时间,邢惊迟上床后去搂阮枝。
        阮枝横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也没推开他。

        阮枝低头看书,最近他们博物馆送来一幅元代的画,她翻了本史书出来看。这阵子因为邢惊迟,她都没能静下心来好好看书,今晚倒是看得进去。

        平时他们两个人在床上,没办事之前总是各做各的事,彼此不打扰相安无事。
        这会儿邢惊迟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会儿卷着阮枝的头发玩儿,一会儿凑过来亲亲她的脸亲亲她的耳朵。

        邢惊迟第五次凑过来的时候,阮枝没忍住,一把推开他的脑袋,转过脸去瞪他:“干什么!你队里没事做吗,别来烦我。”

        邢惊迟挑唇笑:“没事做,就想烦你。”
        说着把阮枝搂紧了点:“不用管我,你看你的。”

        阮枝郁闷地想,他脸皮越来越厚了。
        这段时间惹她不高兴就算了,今天还这么黏人。

        邢惊迟在身边拱来拱去,阮枝怎么还可能看得下去,想了半天,干脆把书往邢惊迟怀里一塞,气闷道:“我眼睛疼,不想看了。”

        怀里的书半敞着,邢惊迟一下就懂了,他配合道:“我给你念,你躺下。”

        阮枝哼哼一声,乖乖在邢惊迟身边躺下。
        小时候顾衍也常给她讲故事,但邢惊迟讲起故事来和顾衍不一样,明明平日里和她说话很温柔,这会儿念起书来却硬邦邦的,听得她直皱眉。

        在阮枝的想象中,她应该在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里缓缓睡去,现在却越听越精神,甚至想爬起来和他进行一些学术交流。

        她听着听着,心里又冒出一个问题来:以后邢惊迟能哄孩子吗?

        想到这里,阮枝听不下去了,扯了扯这男人的衣摆,严肃道:“老公。”

        邢惊迟的视线从书上移开:“困了?”

        阮枝:“……”
        他居然也说得出口,也不知道这男人平日里开会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阮枝双眼亮晶晶的模样哪像是困了。
        邢惊迟把书往边上一放,半躺下,撑着身子看她:“有事想和我说?还是饿了?”

        近来阮枝吃得多也饿得快,她现在比过年那会儿胖了点。原本邢惊迟和林千寻还担心阮枝会不会孕吐,她胃口却很好,这让他们松了口气。

        阮枝眨眨眼,戳着他的下巴问:“邢惊迟,以后你哄孩子睡觉,你会吗?”

        邢惊迟沉默,没和阮枝结婚前,别说哄人睡觉,他连哄人都不会。

        邢惊迟沉吟片刻:“我可以学。”

        他在网上看过,有很多关于这些的课程和直播,他得抽空去看看,学习研究一下。

        一旦这个话题开启,阮枝的好奇心就止不住,什么问题都往外冒——

        “老公,你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都喜欢。”
        “你以后爱小朋友还是爱我?”
        “爱你。”
        “以后你带小朋友,行吗?”
        “行。”
        “你想要几个小朋友?”
        “……”

        所有问题邢惊迟都回答得干净利落,唯有这个问题他半晌都没应声,阮枝本来都闭上眼睛了,这会儿又睁开眼去看他。

        邢惊迟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低声道:“一个。”

        阮枝抿唇笑了一下,往他怀里一滚,闭起眼睛,催他:“关灯睡觉了。”

        邢惊迟依言关了灯。

        这些天阮枝都是在邢惊迟怀里睡着的,但今晚不一样,她知道他不会走了。想到这里,阮枝确认似的地问了一遍:“老公,晚上你还走吗?”

        邢惊迟轻抚着她的后颈,应道:“不走,每晚都陪着你。”

        这一晚阮枝睡得很好,一夜都未醒。
        邢惊迟心里的那点空荡荡也被填满了。

        -

        丰城进入夏天,天越来越,阮枝的小腹有了微微的凸起。

        于是,博物馆里的人都知道她怀孕了。
        这段时间,阮枝总能收到来自叔叔阿姨们的关爱,不管她走到哪儿,都有人用慈爱的眼光看着她。

        东院里的三个男人更为小心翼翼,一点重活都不让阮枝碰。
        刘奕华时常去外头买新鲜水果回来。

        阮枝也不拒绝,她这段时间确实贪吃,她在照镜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胖了。阮枝发愁,愁过之后决定以后还少吃点,当然吃水果不算。

        因为阮枝怀孕,姜婉兰在路上遇见她,偶尔会和她多说两句话。

        阮枝瞧着姜婉兰,一脸新奇,心想这女人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毕竟邢惊迟把人一家子都抓进去了,她倒也想得开。

        说着,阮枝想起她和刘奕华的事,试探着问:“姜婉兰,我前些天在食堂听人说你在办签证,是准备走吗?”

        姜婉兰神情平静,视线落在光影斑驳的地面,应道:“说实话,我还没想好。或许等签证下来的那一天我可能就会有答案了。”

        两人走到院门口,她们在这里分开,回东西两院。
        阮枝愣了好一会儿才往里走,刚刚姜婉兰那句话是在暗示她什么吗?阮枝一时间想不明白,到底是姜婉兰暗示了,还是她怀孕多想。

        进了东院,阮枝的视线就时不时落在刘奕华身上,次数极其频繁,办公室里的人都注意到了。

        朱教授瞧两人一眼,心想总不能吧,他挤眉弄眼地去看赵柏。

        赵柏无奈,压低声音道:“教授,小刘和小姜的事还没理明白,您可快把脑子里的想法收一收。”

        朱教授心想也是,他被这天热傻了。

        阮枝毫不遮掩的视线刘奕华当然能感受到,他沉默了一阵,阮枝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阮枝,有话和我说?”

        阮枝啃莲雾的动作一停,迟疑许久,小声道:“我今天吃饭回来遇见姜婉兰了,和她说了会儿话。”

        刘奕华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

        阮枝瞧着,继续说:“你听说她在办签证的事没有?今天她和我说,其实她没想好走不走,或许签证办好她就想好了。我看看……离她办好签证还有两周吧?”

        这下刘奕华可算有点反应了。
        阮枝亲眼看见他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阮枝也没多说,捧着莲雾回自己工作间午休去了。
        她这段时间总是很困,若是中午不睡一会儿,下午肯定又睁不开眼睛。

        怀孕后,邢惊迟特地在工作间给她放了一张柔软的小床,边上一个小柜子,饮水机和零食都是他准备的。
        她睡觉时,诺索便在她身边守着她。
        ...

        夏日闷热,阮枝每天揣了个小球走路,经常走着走着就觉得累。两人每天上下班,都是诺索拖着阮枝走,这一人一狗也不知是谁溜谁。

        这一天,邢惊迟来接阮枝下班,她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进门,将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掂了掂重量,阮枝刚怀孕那会儿胃口确实很好,起初也胖了几斤,但苦夏之后她的体重又开始掉,胃口不如从前。

        邢惊迟低头看着怀里睡着的人,放轻步子往外走。

        诺索跟在一边,走得也比平日慢一些,尾巴一甩一甩。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

        当丰城迎来第一场雪,阮枝的肚子从一个小球变成更大一儿的球。虽然还算不上圆滚滚,但多多少少阻碍了阮枝的日常生活,她花了点时间去习惯。

        入了冬,因为身体原因,阮枝一直没去看顾衍。

        直到这个雪天,阮枝看着窗外的飘雪,忽然对邢惊迟说:“老公,我想去观山。”

        观山在丰城是个特殊的地方。
        那座山里除了一座监狱,便什么也没有了。

        阮枝去观山的时候邢惊迟向来是不去的,但如今不一样。他伸手将阮枝的碎发捋顺,低声问:“我送你去,在外面等你。”

        阮枝知道现在情况特殊,点点头应了。

        观山远离城区,阮枝下车的时候,雪又下大了一些,邢惊迟将她送到门口,拢了拢她的围巾,没说话,看着她慢吞吞地走进去。

        门口的警员悄声道:“没事刑队,我跟着。”

        邢惊迟道了声谢,便走开了。

        邢惊迟没上车,独自立在檐下望着簌簌的雪。

        他没告诉阮枝,春日里他曾单独来见过顾衍一面。
        那是春天阮枝去见过顾衍之后,即便她不说,他也能感觉得到她情绪低落。所以邢惊迟来观山见了顾衍,得知那时候顾衍和阮枝说了什么。

        邢惊迟听完,对顾衍说:“师父,她一直在为这六年自责,觉得让你为难了。往后她想让你随心的活,不用再迁就她。”

        顾衍久久无言,而后他又问:“小枝儿让我给孩子取个名字,我就问你一句,孩子跟她姓行不行?”
        邢惊迟说:“行。”
        那天他们也就说了这么几句话。

        当雪落满枝头,阮枝出来了。

        邢惊迟隔着门看了她的脸色,这次她看起来心情愉悦。他牵了她的手出来,问:“师父怎么样?”

        阮枝笑起来:“他胖了。”

        这六年间阮枝都没见顾衍胖一点,这回来看他竟然胖了点,脸色也好,语气也温和,眉眼间的轻松不似作假。他是真的过得顺心了点,即便被关在这座山里。顾衍那会儿还安慰她,不过换了一座山,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那时阮枝不信,今天见着他却觉得那时他说的是真心话。

        邢惊迟见她笑起来,不由弯了唇:“胖了好。”
        有他在,顾衍的日子不会难过。

        -

        这一晚他们没回家,去了枫泽园吃晚饭。

        阮枝怀孕之后,时常回去看林千寻,林千寻原本是常盼着阮枝过来,但她怀孕了老往这里跑他又担心,说打个电话他过去就好,还偏在雪天过来。

        吃过晚饭,阮枝没心没肺地和林灵一起下楼堆雪人了。

        邢惊迟留在家里,和林千寻叨叨最近阮枝的身体情况,这两个男人这段时间为她是操碎了心。

        林千寻站在窗户前,往下看他两个女儿的身影。
        他仔细看了一阵,见她们玩得开心,放下心来,问邢惊迟:“我看枝枝胖了点,这段时间她胃口怎么样?犯恶心吗?”

        邢惊迟垂眼看底下的人,道:“比夏天好,胖了点,胃口不错。一直没犯过恶心,就是困得厉害。”

        林千寻点头:“过了年她得休产假了吧?你们怎么安排的?”

        阮枝如今这样的状况需要人照顾,而邢惊迟队里时常有突发状况,她在上班的时候倒还好,休了假反而让人为难。

        邢惊迟最近也在考虑这件事,应道:“她想去外公那儿住。”

        林千寻瞧她一眼,问:“你怎么想?”

        邢惊迟顿了顿,道:“她虽然不说,但我看见好几次她在翻以前的相册。如果她愿意,让她和妈去住一段时间。”

        去国外和阮清住?
        林千寻听到这儿,真是有点诧异:“你舍得?”

        邢惊迟没应声,舍不得也办法。他怕照顾不好阮枝,也担心她的情绪,万一队里出了什么情况,很可能顾不上阮枝。
        他不会愿意见到那样的场面。

        林千寻没再问,看了眼时间,催他:“下去带她回家去,那么冷的天还玩雪,还和小朋友似的。”

        楼下,林灵堆的雪人已初见雏形。
        她勒令阮枝不能摘手套,于是阮枝只能站在一边,可怜巴巴地捏两个小雪球玩儿,她现在觉得弯腰都费劲。

        邢惊迟耐心等了一会儿,等林灵把雪人堆好才走出去。

        “老公,你看,林灵堆的雪人。”阮枝在雪里朝他招了招手,白皙的小脸上带着笑意,“看得我想吃棉花糖。”

        邢惊迟走过去牵了她的手,抚去她帽子上的细雪:“带你去买。给你们拍张照,拍完回家去?”

        阮枝嗯嗯点头,走过去和林灵一起站在雪人身边,姐妹俩靠在一起,弯着眼睛笑,依稀可见面容间的相似。

        邢惊迟举着手机站在不远处,将画面定格。

        细雪落下,邢惊迟凝视着镜头里眉眼弯弯的阮枝,也弯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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