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紧迫地过去了。
桃桃有时候也会想到琼思姐姐啊,蛛娘啊,小扬子啊,还有——常清静。
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嘴里咬着王怡文给她的巧克力,桃桃很快就又投入了紧张的学习生活中。
她还没忘她在王家庵的时候曾经说过的话。
她想考985!考名牌大学!考清华北大!
一想到这目标,桃桃就不禁目眩神迷,心里噗通噗通直跳。
新的一周升旗仪式上,教导主任在升旗台上讲话。
下面,王怡文在压低了嗓音,和她说悄悄话。
“十班的孙祺和张雪岚前几天被逮住了。”
最近三中在抓早恋,前几天教导主任逮着了几对情侣,恨铁不成钢地拎回去一顿教育。
“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谈恋爱什么的,等上了大学再谈也不晚啊。”
这回升旗仪式,谈话内容主要就是这个。
王怡文为啥主动跟宁桃提起这个,是因为她记得,宁桃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好像暗恋过孙祺一阵子来着?
王怡文不大确定地想。
“桃桃……?”
暗恋这个词好像离自己已经很遥远了。
桃桃听了王怡文的话,眼露茫然。
孙祺?
她甚至都记不清孙祺的样子了。
王怡文只当她暗恋孙祺呢,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表示安慰。
下午放学的时候,王怡文和几个玩的好的女孩子叫上她一块儿去学校门口的书店里买教辅。
等女孩儿们一手捧着奶茶,一手抱着教辅,艰难地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小卖部前女生们压低了嗓音的激动的惊呼声。
“这谁啊?好帅啊。”
“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是几中的啊?”
王怡文“蹭”地就被点亮了好奇心,拉着桃桃去看热闹。
斜阳余晖下,学校门口的电动伸缩门前,站着个少年。
少年生就一幅仙姿玉骨,如清霁素朝时的霞光,昳丽而冷。
尤其引人注意的是他这一双精致漂亮的猫眼,鸭壳青的眼白,淡色的眼眸,鼻挺唇薄。
“好……好帅……”饶是王怡文们也不由呆了半秒。
这从哪儿来的小帅哥?这比明星还帅吧!
瞬间,王怡文悲痛地发现了个事实,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她家哥哥的颜值,被这不知名的小帅哥摁在地上摩擦了。
少年的俊俏,带着点儿与世隔绝的清和冷。
三中的女生们在出校门的时候都留意到了这个俊俏的少年,不由停下脚步,三三两两地驻足,激动又好奇地窃窃私语。
听闻动静,少年转过脸来,眼里像冷清清的秋水,又像是春日初融的冰雪。
王怡文掐紧了桃桃的胳膊:“桃子,这小帅哥是不是朝我们看过来了啊?”
少年的目光穿过人潮,落在了宁桃的身上。
他愣了一愣,唇瓣颤抖得厉害,好像突然间就站不住了。
眼里只剩下了暮色下的女孩。
女孩儿抱着教辅,愣愣地站在夕阳下,琥珀色的眸子里有几许茫然。
“桃桃。”
桃桃抱紧了教辅,嗓音发涩:“常——清静?”
几个女孩儿和王怡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不是吧?这小帅哥是来找桃子的?”
“我是不是看错了??宁桃什么时候认识了个帅逼?”
“是的,你没有看错。”
眼看着常清静越走越近,几个女孩儿都有些按捺不住了,激动地脸都红了。
“桃桃,你认识?”
“快去啊!”王怡文兴奋地推了她一把。
桃桃一个踉跄,站定了,看着面前的常清静,更加茫然。
她想,她肯定是看错了。
常清静怎么可能出现在她学校门口?
可少年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脚步好像都有点儿浮,身形僵硬,几乎快站不住了。
他阖上眼,两扇眼睫都在颤,富又睁开眼,嗓音发紧:“桃桃。”
桃桃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小、小青椒?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找了你很久。”常清静低声说。
很久。
久到在这数百年的日子里,他都快忘记了她的模样。
在王怡文她们面前的时候,常清静还勉强能撑着。
几个女孩察觉出点儿不对劲,虽然不舍八卦,却还是飞快地拉着同伴们撤走了,留给他俩独处的时间。
王怡文一走,他就撑不住了。
少年面色白得像纸,还没走到宁桃面前,眼前就铺开了大片大片的黑,身形一晃,差点儿一跟头栽了下去。
“常清静……你……你没事儿吧?”宁桃抿了一下唇,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可是下一秒,宁桃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突然就落入了个干净清冽的怀抱。
常清静抱住了她。
少年搂得她很紧,紧到她几乎都喘不过来气了。
她抬起眼,看到了常清静绷得紧紧的下颌,和抿得泛了白的唇瓣。
“桃桃,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恍惚间,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肩膀上。
少年眼睛睁大了点儿,好像这样就能让眼泪不至于掉下来。
他像是委屈的大白猫一样,大颗的眼泪还是从眼眶里直愣愣地滚落了下来。
……
天幕黑了下来,街上霓虹闪烁,车辆川流不息。
桃桃背着书包走在前面:“嗯……你有地方住吗?”
“嗯。”常清静寸步不离地跟在她后面,垂着眼,看着竟然十分乖顺。
“你连身份证都没没有怎么会——”
“一个小幻术。”常清静摊开掌心,低声道。
掌心躺着眼熟的卡片。
上面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这几个大字。
翻过来一看竟然是常清静的彩色免冠照。
桃桃一看,果断没忍住,乐不可支地“噗”地笑了出来。
出生年月,竟然和同年同月同日生。
常清静脸上发烧:“我……原本样貌不好见人。”
这倒有点儿像他蓄意装嫩了。
想到常清静那一头白发,桃桃了然道:“没关系,我天|朝人民人均白毛控。”
常清静:……?
桃桃踮起脚尖拍了拍她肩膀。
“你哪来儿的钱?”很快,宁桃就意识到了个严峻的问题,面色凝重道:“不会也是幻术吧。”
这可是骗钱啊……这是原则问题了。
常清静:“……不是。”
“嗯?”
桃桃眨眨眼,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少年脊背挺得更直了。
多年相处这让桃桃立刻确认了,这是常清静不自在的表现。
半晌。
少年小小声地说:“我没骗钱,打工挣的。”
想到这个,常清静不由微窘,如玉般白皙的面皮泛了点儿红。
他好不容易破碎虚空找着了这个世界。
在另一个世界名动八荒的剑仙,很快就面临了现实的生存问题。他没有身份证明,没有住处,没有钱。
短暂的手足无措之后,常清静很快冷静下来,回忆着宁桃从前跟他透露过的信息。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人一般都有个“身份证”。
他不知道身份证长什么样,只能飞快地偷了一个过路人的钱包,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给塞了回去。
说到这儿的时候,桃桃几乎快笑得直不起腰了。
常清静:……
看到身份证长什么样后,他果断就给自己伪造了一个。
“然后呢?”
常清静秀眉微蹙:“后来我便想去打工赚些银钱,我依稀想起,你曾经说过‘工地搬砖’……”
桃桃睁大了眼,彻底震住:“你去工地搬砖了?”
常清静这回僵硬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嗯。”
他拿着身份证,去工地扛了一个月的水泥,白天在工地上班,晚上就四处打听她的消息。
后来他又去卸货,去快递公司搬快递。
他是修士,力气远超凡人,又不需要吃喝,这小半年下来竟然还攒了不少钱。
桃桃:……
这囧囧有神感,反倒冲淡了两人重逢的……
神仙也是要吃喝拉撒睡。
“桃桃……”常清静唇瓣飞快地动了一下,欲言又止,“你手机号码是多少?还有微信和qq……”
宁桃大惊,疑惑不解地问:“你还有微信和qq?”
常清静:“用存的钱买了一个。”
搬了几天水泥,他就知道了在这个世界没有“手机”不行。于是便去买了一个便宜的国产智能机,还跌跌撞撞,摸索着办了个电话卡,勉强在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里扎了根。
桃桃虽然兴致勃勃的也好奇,但还顾忌着薛雯艳女士待在家里,她不回去,薛雯艳女士该着急了,和常清静交换了微信和qq后只好告别。
常清静很是不舍,他却不敢说些什么。
能再见到宁桃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他如今生怕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
少年听闻她的话,抿紧了唇,一声不吭,脸色惨白得又叫人心疼。
桃桃没办法,只好软下语气:“明天见。”
“我不会……再离开了。”
思忖到她跳楼给常清静着实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桃桃想了想,上前抱了抱他。
常清静动了动手指,嗓音紧涩:“好。”
晚上回去,桃桃好奇地戳着常清静的微信和qq。
他头像是个单调的太极图案,id是天地悉皆归。简直就像是个网上给人算命看相的骗子。
桃桃盯着手机觉得新奇又别扭,酝酿了好久好久,这才小心翼翼地敲出三个字来。
“常清静?”
对方回复很快,要不是已经熟悉了打字,要不就是一直守着手机。
“嗯。”
桃桃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顿了一会儿,才道:“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常清静依旧是秒回:“好。”
“明天再来看你”这事儿的意思是,等她第二天放学的时候再联系。
第二天一早,在校门口看到常清静,桃桃几乎快惊呆了。
来往的三中学子面色惊讶,叽叽喳喳,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非本校的少年。
一看到宁桃,常清静脚步顿了顿,走上前来。
他眼睫低垂,像个被抛弃的大猫,守着校门口寸步不离,不敢多动一步。
桃桃张了张嘴,飞快地拉起了常清静的手。
不由一个哆嗦。
好冰。
“你一晚上没睡?”
常清静又愣了一下,不愿让她担心,低声道:“我睡不着,一早便起来了。”
桃桃轻轻地叹了口气:“小骗子。”
她踮起脚拍了拍他脑袋,扯了扯他袖口,“你身上还有露水呢。”
马上就要上课了,宁桃不能跟常清静说太久的话,转身去给他买了两个包子一杯热豆浆,塞到了他手里,这才不大放心地离开。
“你随便去找个地方坐着吧,我放学了来找你。”
托常清静的福,桃桃昨天晚上压根就没睡着,第二天一上午困得要命,上课也有点儿心不在焉。
视线一扫过窗外,桃桃差点儿震惊地从桌子上弹起来!
九班在三楼,三楼的树上坐着个眼熟的少年,借绿叶遮蔽了身形,眉眼沉静。
这除了常清静还能有谁。
中午吃饭的时候,桃桃帮常清静点了碗麻辣烫,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你这样不行。”
常清静连麻辣烫好像都不敢碰了,少年愣住,呆头呆脑地看着她:“桃桃……?”
“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他很轻地说。
桃桃递给他一罐可乐,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你这样跟着我也不是个办法,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常清静浑身发冷。
他没有。
他的生活重心只有她,可他却不敢多言。
这麻辣烫入口辣的他白皙的面皮都涨红了,他却像是未有察觉一般,低着头,沉默地嚼着沾满了辣油的黄芽菜。
桃桃忧愁极了:“我还要念书呢,我要高考了,对不起啊,常清静我分不出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陪你。”
桃桃又道:“更何况,你想和我结婚吗?”
这一句话如平地一个炸雷,炸得常清静愣了一下,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又重新开始汩汩流动。舌头也恢复了味觉。
回过神来后,他立刻被辣得脸色通红,咳了个惊天动地,眼泪都冒了出来。
“不——不是——”常清静被辣得嗓音喑哑,胡乱去翻桌上的水。拉开了可乐咕嘟嘟猛灌了一大口。
破碎虚空而来,还没喝过可乐的常清静,显然不知道可乐是种碳酸饮料。
不受控制地——
常清静:“嗝。”
发觉自己竟然当着桃桃的面打了个嗝,少年面色大变。
而少女捶着桌子几乎快笑疯了。
常清静一声不吭,瓷白的脸上微红,低着莹润生光的俊俏脸蛋,任由她笑。
笑完了,才低着眼轻轻地说:“想。”
“想。”
想和她……结婚。
哪怕如今一想到成亲,一提到结婚,他就不受控制地白了脸色,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那天,她从楼上跳下来的画面。
想到这儿,常清静一瞬恍惚,注意力又有些分散,警觉得几乎像只兔子。
“你没学历,”桃桃耐心地说给他听,“我爸妈肯定不同意的。”
“你这样在工地上搬水泥,没事儿就来看我,是不行的。”
少年沉默了一瞬,执拗地说:“我可以念书,可以考试,像桃桃你说的,参加高考。”
“这就是我的意思了。”桃桃展眼舒眉,举起可乐和他碰杯,脸红红地问他“你要和我一块儿念书吗?”
从那天起,常清静就专注在学习上了,桃桃特地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书给他搬了过去。
他人聪明,从小就是蜀山出了名的天才小师叔。
不过这天赋主要在于修炼上,学习上也不过是比同龄人聪明些,记忆力好些。
这是个对他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哪怕他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待了小半年,也没摸熟此地的规则。
参加高考则意味着他面临的将是重头学习与自己那个世界全然不同的基础知识,一切一切,每一样都要推翻,重新学习。
这是个艰巨而庞大的任务。他不知道什么是“革命”,什么是“美学”,什么是“哲学”、“抽象”、“民主”、“象征”、“逻辑”。
这些有的是汉语舶来词,又不少科学名词是直到清朝江南制造局及翻译馆才定下。
这些词,对他而言,都意味着陌生,阅读量这一方面他甚至都不如小学生。
二六十个字母他得一个一个学,最简单的方程式也得一个一个记。
有空,桃桃就跟他一块儿去图书馆复习,当然大部分时候她都还是待在学校里自习,没办法,这是学校要求。
老刘对她寄予了很大希望,随着高考临近,说不焦虑是不可能的,桃桃都急得下巴上冒了两颗痘。
高考前学习停课,回家自习的那段时间,桃桃反倒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整个人都好似看破了红尘。
不知道常清静用了什么法子,他竟然和她同时参加了今年的高考。
高考那天亦如往年一样,下了场雨。
常清静和她分在了同一考点,少年骨肉结构匀称,眉眼疏淡。
出发前,桃桃就问了常清静好几遍。
“准考证带了吗?”
常清静:“带了。”
桃桃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发挥。”
常清静找到她的时候是高三上学期,留给常清静学习的时间就一个学期那么短,她压根就不相信常清静能考上。
果不其然,成绩出来的那天,他没考上。
查成绩的那天,宁爸爸和薛雯艳女士急得团团转。得到了消息,桃桃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去翻准考证。
成绩出来的那一刹那,桃桃呼吸都顿住了,眼睛好像被猛地刺了一下。
738分!!!
薛雯艳女士差点儿跳起来,一把就抱住了她,死命揉着她脑袋。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老刘也特别高兴。
桃桃悄悄地溜进了卧室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小青椒,我成绩出来了。738分!!”
少女的欢实劲儿隔着电话就传了过来。
常清静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很淡地笑了起来。
桃桃屏住了呼吸,电话那头传来了少年清朗的嗓音:“恭喜。”
“你怎么样?”
常清静脸不红心不跳,毫无遮掩的意思:“没考好,200多分。”
桃桃:“下次努力。”
“嗯。”
等到志愿出来的时候,她如愿被北大录取,薛雯艳女士走路都在飘,被一众邻居围在中间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暑假过得颇为忙碌。
第二年,常清静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自己安排进了七中复读。
第二年的时候,他考上了个专科。
桃桃站在宿舍阳台外面打电话:“你还复读吗?”
常清静摇摇头:“不了。”
少年迟疑地想。
复读意味着,他又要离她千里之遥,他虽然能日行千里,但在她这个世界却不大方便,万一被什么摄像头拍下来?
桃桃笑出声来:“那好啊。我可不想在网上看到什么天上有不明飞行物。”
常清静垂着眼,打算得很好:“我想先去首都念书,之后再专升本。”
桃桃揶揄:“你不怕我妈不乐意啊?”
闻言,常清静默了。
他之前偷偷见过薛雯艳女士一次,薛雯艳女士的性格他也算有所了解。
“那我再复读一年。”隔了半晌,常清静又低声补充道,“我会努力的。”
桃桃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星,轻轻地说:“嗯,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要学得东西可多了,两年时间怎么够。”
毕竟,时间还很长,不是吗?
……
“没了?”王金印正听得如神呢,老林却突然闭上了嘴不说了。
“没了。”老林道。
“可是……可是我还不知道常清静考没考上呢。”王金印睁大了眼。
老林笑起来:“考上了。后面的事儿其实也就是那样。”
“常清静后来又继续深造,和宁桃一块儿考研,最后找了个工作,见了家长。”
“后来,又过了几年吧,他俩破碎虚空回来了一次,只见了他们几个朋友,没声张。”
王金印忽然就有点儿惆怅,砸吧着嘴,怅然若失。
老林讲了太久,嘴唇都是乌紫的。
王金印不好再打扰她,她看着老林心里有点儿发酸。
这么几天的相处,她真舍不得他,可她同时也知道,他活不成啦。
正如老林说的,把他搬到山下求医,那是提前要了他的命,他准死在半道上。
老林年纪大了,说了那么多,已经昏昏欲睡。
王金印给他生了火,烧了一锅热水,又放下几个馒头。
老林虚弱地睁开眼,冲她笑了笑。
王金印道:“老林,我明天再来看你。”
老林特平静,笑了笑,冲她说,故事讲完了,不用来看他啦。如果她真想来看他,再过两天来吧。
再过两天替他来收尸。
王金印轻声问他,老林你后悔吗?
老林笑着说后悔什么呀,他年轻的时候天南海北地到处跑,别提又多潇洒了,死在这儿算是圆满了。
王金印点了点头,背着箩筐走下了山,一路上心里沉甸甸的。
明明老林和她讲的故事结局很圆满,可她眼眶却有点儿热,或许是想到了老林这个朋友不日就要死的缘故。
要是有修士就好了。
要是有修士能来王家庵——那一定能救老林。
王金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
她娘被她唬了一跳:“不睡觉干嘛呢。”
“娘。”王金印激动地坐起来,黝黑的眸子在昏黄的烛光下闪闪发光,“娘,你晓得哪里能找到修士吗?”
王张氏愣了一下:“好端端的你找修士干嘛?再说这大晚上的,我上哪儿给你找修士去。”
王金印支支吾吾:“我就——好奇,娘,你告诉我哪里能找到修士呗。”
王张氏不以为意地低下眼,帮她拾掇被子:“远着呢。”
王家庵没有,镇上,县里也没有,想找修士那至少得去府里,要不就是看缘分,有缘分,说不定你上山捡毛栗子的时候都能碰到来斩妖除魔的修士。
王金印怔怔得躺了回去,第二天一天她都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无精打采地搬了个板凳,和王张氏一块儿坐在院子里剥豌豆。
“你这孩子干嘛呢!”王张氏弯腰俯下身子去捡碗里的豌豆,面色不大好看,“这豆子都长虫了你没看到?还往碗里丢?”
王金印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我这不是没注意呢。”
也不再乱想了,加快了动作,专心致志地把地上这捧豌豆给剥完了。
就在这时,家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动静,像是有一大帮人拥挤着往这边走了过来。
王张氏是正儿八经的村妇,当下豆子也不剥了,好奇地抻着脑袋往外张望,没忘使唤王金印。
“去,把碗送到厨房去。”
王金印端着碗往厨房里走的时候,心里突然漏跳了一拍。一个大胆的想法猛地从她脑子里跳了出来。
会不会是修士——
会不会是修士来她们王家庵了?
那老林是不是有救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王金印匆匆忙忙跑出了厨房,一眼就看到了门前两溜篱笆外拥挤着的人群。
透过人潮缝隙,她清楚地看到了两三个背负长剑的少年,以及他们黑金二色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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