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起码死了三年了,根据盆骨大致判断,是个男的,年纪不超过三十岁。魏老师呢?怎么不进来给我帮帮忙。”
邢朗选择性的屏蔽了秦放的后半句话,低着头唰唰唰的按着手机:“我给你一晚上时间,查清楚这人的身份。”
秦放撇撇嘴:“你带回来的死鬼,你不知道他是谁?”
邢朗啧了一声,抬腿要踹他:“我发现你小子这两天嚣张的很,干活还堵不住你的嘴?那你留下来加班吧。”
邢朗拉上门走了,在楼道里看到刚才发现尸体的几个警察挤在一起窃窃私语。魏恒和他们拉开了几步距离,倚着暖气片,垂眸下视,眼中无神,神色恍惚。
邢朗盯着他,朝他走过去,直接在他腰上搂了一把:“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
魏恒下意识的靠在他身上,转过头看向一个隔绝所有人的目光的地方,双眼透过他的宽厚笔直的肩膀,落在楼道深处落着百叶窗,房门紧闭的尸检室。
他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昨晚一夜没睡,现在有点困。”
此时魏恒离他很近,所以邢朗微微一转头就可以看到魏恒近在咫尺的侧脸,他脸上像是刷了一层白釉,显得冷腻又冰凉,而他的眉心和鼻头又渗出几颗细小的汗珠,整个人似乎在冰与火之间挣扎。
邢朗摸了摸他的额头,只摸到满手潮湿的温热,像一块在热水里泡过又冷却的毛巾,冷热交替。
“是不是发烧了?”
魏恒把他的手拉下来,垂下头静静道:“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不是要查录像吗?我自己回去。”
邢朗不放心,把徐天良叫过去,道:“把你师父送回家,你就可以下班了。”
徐天良也早看出了他师父不太舒服的样子,忙挽住魏恒的胳膊,把魏恒当做随时会倒下的重伤患:“我不下班,我照顾我师父。”
他们临走前,邢朗又交代徐天良:“路过药房买点退烧药和消炎药。”
徐天良拍着单薄的胸脯保证:“放心吧邢队!”
美貌与智慧并存的魏老师病倒了,全队上下都很紧张。魏恒只是有点头晕高热,远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几个警察还是很贴心的把他送到车里。小汪还把自己常开的公车借给了徐天良。
徐天良开着车将要驶出警局大院的时候,听到邢朗在后面喊‘等一下’,便把车停下,探出头问:“怎么了老大?”
邢朗没理他,径直的走到副驾驶窗外,弯下腰撑着车窗,看着魏恒默了片刻,然后笑问:“你刚才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魏恒眼神茫然的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像是被微风吹皱,但依旧柔和,道:“是……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早点回去?”
“好,你在家等我。”
魏恒看着他笑了笑,然后抬手揽住他的后颈,把他拉向自己,仰起头吻住他的嘴唇。
魏恒的确有点发烧,他的呼吸和嘴唇的温度比之往日高了很多,一呼一吸间像是盛着热茶的杯口飘出的一缕缕湿润温热的白烟,空洞又温暖的白。
邢朗感觉到他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像是路灯下迎着光飞舞的飞虫不停煽动的翅膀。
魏恒迷迷糊糊的亲了他一会儿,连怎么停的都不知道,接吻似乎消耗了他一部分精力,更觉得头晕,也不好意思再和邢朗说什么,直接升起车窗,目视前方呼了一口气:“走。”
徐天良僵在座位上,满脸通红,大气都不敢出,闻言连忙踩了一脚油门,开车走了。
路上,徐天良按照邢朗的交代买了几种药,回到车上不放心道:“师父,要不还是去医院打一针吧。”
魏恒抵着额角闭目养神:“……你少说几句,早点把我送回家让我吃药,或许我现在已经康复了。”
徐天良看出他不可说服,只好加足马力回到他租住的小区。
开门的时候,魏恒习惯性的看了看隔壁,然后一把推开房门,率先进了屋:“拖鞋在鞋架上,自己找。”
徐天良还是第一次来他家,小孩子的心性使他免不了好奇,东瞅瞅西看看,没几眼就把这套小小的一厅室看了一遍。
“师父,你就住这儿啊。”
徐天良的语气很惋惜,似乎魏恒的居住环境和他料想的很不相符。
魏恒没搭理他,把他手里装着药的袋子拿走,又在电水壶里坐上水。
“我来,师父你歇着吧。”
徐天良赶到他身边,把水壶从他手里抢了过去。
魏恒看着他粗手粗脚的动作直皱眉毛,‘啪’的一声往他手背上打了一下:“红灯就是在烧了!”
“哦哦哦。”
徐天良冒冒失失的撒开手,又不小心拉翻了几个药盒,忙蹲下身收拾,嘴里嘟哝:“你别看着我啊,你看着我,我紧张。”
魏恒摇摇头,扶着额头往卧室走去:“我去换身衣服,点房子之前跟我说一声。”
十几分钟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一看,茶几上多了一杯热水和组合好的药片和胶囊。
徐天良在洗手间洗毛巾,水龙头哗哗流水,水花四溅。
魏恒坐在沙发上,刚吃了药,徐天良就拿着一条热毛巾出来,“师父,擦擦脸。”
魏恒擦完脸又擦了擦手,心道徐天良是把他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老父亲伺候了。
等他擦完脸,徐天良把毛巾接过去,说:“我点外卖了,等一会儿就能吃饭。你先看会儿电视。”
说着,他一屁股坐在魏恒身边,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然后把叠放在沙发另一头的一条毯子拿过去递给魏恒:“盖着。”
魏恒被他悉心照料着,陡然间生出一种他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做客的错觉。
徐天良边调台边说:“你不要嫌我烦呀师父,等到邢队回来,我就走了。”
魏恒瞟他一眼,抿着唇角微微笑了笑,歪在沙发扶手上,懒懒道:“不嫌。”
徐天良调了一个台播综艺,两组明星队员正在主持人的带领下做游戏,强节奏的背景音和罐头笑声源源不断的飘出来,热闹的有些嘈杂。
魏恒看了一会儿,觉得刺耳又刺眼,就转身面朝着沙发背,等困意上来睡一觉。
身上蓦然一沉,搭上了一条薄毯,电视声音随即也消失了。
魏恒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睡着,就算睡着了也睡的很浅,所以当手机震动的时候,他立即敏锐的睁开了眼睛。
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接电话前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距离他到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我在门口,出来一趟。”
郑蔚澜说完就挂了电话。
魏恒看向沙发另一头,徐天良的位置空着,他吃了一半的薯片放在茶几上,洗手间亮着灯,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游戏音效声。
魏恒随便往身上套了一件大衣,穿着拖鞋出门了。
楼道里的光线很暗,而且一只声控灯已经坏了,楼道一半至于暗影之中。
在那一截暗影中,站着一个人,他站在楼道尽头的楼梯口前正在抽烟,一股股烟雾像条大蛇似的逐渐膨胀,变形,钻出暗影就消失了。
魏恒快步走过去,越过光影交割的界限,仿佛瞬间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到我住的地方来。”
魏恒压低了声音怒道。
郑蔚澜不语,咬着香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个图案。”
魏恒接过去,向光源处倾斜着,在照片上看到了完整的罗马数字形手表:“没错,就是它。这是什么?”
郑蔚澜吐掉烟头,冷笑一声:“你应该最清楚了。”
魏恒察觉出他语气不善,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郑蔚澜伸出两指把他手里的照片夹走,然后猛然甩到他胸口:“这是银江政法大学学生会参加14年志愿者活动的纪念物,是你的东西!”
魏恒静站着不动,照片撞在他身上,打了个弯儿,像一片落叶似的飘转落地。
“……你说什么?”
郑蔚澜弯腰捡起照片放在他面前,咬着牙道:“我说,这应该是你的东西。你查杀常家五口的灭门凶手查到自己身上了!”
魏恒像是藏在黑暗中的一团鬼影,轻轻的颤栗着,低低的道:“怎么会……”
“我也想问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回事!”
郑蔚澜忽然抓住他的肩膀,低头直视着他的脸,逼迫他似的道:“你听我说,先不管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常家,事实是它已经出现了,邢朗很快就会查到它的源头,到时候你说的清吗?还有那具出现在警局的尸体,摆明了有鬼缠着你!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邢朗再查到银江,无论你是谁,你都完了!邢朗肯定会扒掉你身上这层皮!”
他捋起袖子看了看手表,又抓住魏恒的肩膀,语气不再那么强势,带着点劝说:“趁邢朗还不怀疑你,我们现在就走,连夜离开芜津,不然你留在这里就是在等死!”
他说的话,魏恒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似乎郑蔚澜和他隔着很远的距离,他的话到不了他的耳边,中间还有隆隆回声。
魏恒身上一阵热,一阵冷,更觉头晕脑胀,浑身无力。
他不得不退后两步,靠着墙壁,低头歇了一会儿,才凝聚了一点力量,说:“我现在不能走。”
郑蔚澜像是被他传染了几分冷静,强按住心中的光火,冷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对邢朗说实话,还觉得他会相信你。别自欺欺人了,如果你敢说,早就说了,还会等到现在?话说回来,你说的清楚吗?你敢全都告诉他吗?只要你敢对他透露一个字,他就能顺藤摸瓜把你老窝抄了。他可是警察,是吃公粮的公安干部,你跟他睡一觉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吗?醒醒吧,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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