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这近百人一齐呼的声音响彻大殿:
“弟子拜见小师尊!!”
此时虽然大家一齐行礼,但有几个心思活络的悄悄抬头察看了一番——
有平常就交好的官员,对上了眼神,彼此恍然大悟,会心一笑;
而那些平日里政见不和,互相不对付的,竟然当场捉到彼此都出师于暮苍峰,也尴尬的笑一笑,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风起斯笑而不语,徐徐落下来,才朗朗说道:“十八年不见,元乐君,别来无恙。”
一边说着一边拂了拂衣袖,那些向他行礼的官员们都感觉似被一阵强风生生推得直起腰来,有瘦弱一些的还退了两步,被身后的人扶住了。
瞬时大殿的气氛就全变了。
开始有人窃喜,有人小声地拉着谁开始叙话。
风起斯稍稍侧了侧脸,后面群臣赶紧地噤了声。
流云见状,甚是担心,他父皇在众人面前的尊崇光彩都被他小师尊夺了去,回头他自然不能拿小师尊怎么样,可这些徒子徒孙们很有可能被降黜吧?这么多文武同窗,哪天一抱团,还得了?
还有,风起斯口中的“元乐君”又是谁?
此时他背后的父皇愣了半晌,竟站起身来,轻轻推开兵士们,来到风起斯面前,看清了之后,不无惊喜地说道:“原来是上仙亲临!何其幸哉!”
流云这才明白,元乐君,大概是他父皇十八年前曾用的号。
此时他父皇竟然毫不避讳地躬身对风起斯施了个礼,众臣一见,又慌忙都跪下了。
皇帝命道:“快在朕身旁加座,上仙请!”
风起斯笑道:“国主无需客气,本尊也是寻友路过,不经意间就到了这里,竟然听到了徒儿的声音,便下来看看。并不打算久留。”
皇帝便对丞相使了个眼色,那丞相便像拜神似的跪向风起斯,恭恭敬敬说道:“得见上仙,此生荣幸!不料上仙竟与我彭越国有如此缘分,眼下我国主正有一难题,无法可解,上仙就到了,真是天意!”
风起斯笑道:“你们的难题,我已知道了!我暮苍峰本处方外,不便干预凡间之事。只是如今看来,该有此机缘。刚才说到问卦,凡人每日可卜三卦,修仙之人,每日只得一卦,便是我师兄也是一样。今日我便赠国主一卦。国主请说。”
大殿内立刻肃静下来,太尉尤其殷切地看着皇帝。
沉吟了一会儿,皇帝指着流云说道:“就看看这孩子的命数吧!”
风起斯早已料到了,说道:“他的生辰八字尔等并不确定,如今只能从面相骨相来看了。流云,你过来。”
流云恭谨地走过去,以为风起斯是不是帮他摸骨,结果才到跟前,只见他小师尊一手按向他的印堂,流云不自觉的闭了眼睛。只听他耳边是风起斯铿锵有力的声音:“流云,抑制兼并,轻徭薄赋!则天下大同。”
待他睁眼时,他小师尊已不在眼前了。
内官在龙椅旁惊呼一声:“陛下!有字!”
他父皇还在诧异,风起斯怎么什么都没说便消失不见,听他这么一叫,回过神来,急忙回去看龙案上的布帛。
然后众臣看着他,缓缓亮出那张绢帛。
赫然四字:天之骄子。
太尉热泪盈眶,弘光大将军直接说道:“果然天赐奇缘于我彭越,兴邦强国,明日可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此时皆是心潮澎湃,便一齐高呼一遍。
流润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位上仙,是什么来头,父皇何以如此信任他?”
皇帝斥道:“不可妄议上仙。如今你们总算知道,什么叫举头三尺有神明。十八年前,先帝为立嫡还是立贤伤透了脑筋,朝堂上争执不断,宫里宫外争斗不歇,险些内乱伤了国本,幸亏老丞相请来了暮苍峰的立山道人师兄弟,才解了此局。那时,朕还是元乐侯。朕,了解他们,若不想说,一定不说,只要说了,就必定是真言!”
流润又问:“他们竟如此强大,恕儿臣斗胆,万一哪天…”
“住口!”他父皇怒了:“平日你谨言慎行,今日怎么这样不知轻重?!他们仙人的高度境界,岂是你可以比得了的?”
说罢又问百官:“众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了?”
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陛下!妾身夏氏,有要事求见陛下!”
大殿里顿时嘈杂起来,说的都是:这后宫女子怎么也敢跑到前殿来了?还直言要进殿?
皇帝也十分奇怪,有什么事这么着急,不可以等到晚上再说?
这一阵子怪事太多,已是见怪不怪了,他便说道:“传~!”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夏夫人领着几个内侍,抬着一个重伤之人,另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嘴里都塞了布条。
大臣们惊讶不已,纷纷让开。
皇帝问道:“夏氏,你这是何意?”
只见夏夫人跪下回话:“此事妾身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妾身方才回宫路上,只见突然有个人从天而降,扑倒在地,然后这个黑衣人出现,举刀便向我们砍来,幸亏妾身的侍女舍身相救,拼死抱住了他,这恶人才被当场拿下!只是这重伤之人,说他命不久矣,一定要见陛下,妾身这才斗胆带他来了!”
旁边有人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受伤之人,惊讶地说道:“陛下!是星官大人!”
又看了看那被绑之人,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似乎是…”
皇帝冷冷下令:“说!”
“是东平侯府的府兵教头!”
殿内一片哗然,流云眼见着他四哥面色惨白,跪下说道:“看来,是有人想冤枉儿臣。”
说罢,便看向流云。
流云意会过来,吓得直摆手:“四哥,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听他父皇长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冤枉,还未可知,先让这教头自己说!”
这时夏夫人开口了:“陛下,不如,先听听星官大人的话吧!只怕,他快要撑不住了~”
有几个内官一同走过去,附耳在星官嘴边,说道:“大人,陛下听着呢!”
须臾,那几人回去禀报皇帝,又耳语了一番。
皇帝直直看着流润,口中对身旁内官说道:“你把刚才对朕说的,重复一遍!”
大殿里的气氛重新紧张起来。
那内官说道:“星官大人去了。他刚才说的是:
“流润府兵截杀我,逼我构陷六殿下和太尉,我一人死不足惜,但请陛下彻查此事,看在老臣一生忠于天道陛下,请陛下护我家人周全。”
流云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前几天才跟自己说过话的人,如今却浑身是血地死在了自己面前,悲愤不已地走到他四哥面前,颤声问道:“你有没有?”
流润面色惨白:“他是我的府兵不假,可我绝对没有叫他做出此事!儿臣冤枉!”
“不是你还能有谁?!”皇帝斥道:“搜身!郎中令何在?!”
庭卫军便去搜那黑衣人。
郎中令连忙回答:“臣在!臣是否马上带人彻查东平侯府?”
皇帝看了看流润,缓缓说道:“流润,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未让朕失望过。朕,再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你若不说,朕也不会任由别人冤枉你,朕会亲自带人去你府里搜查!”
一名庭卫军上前禀报:“陛下,在此人身上搜到一封信函!”说着双手递上信函。
皇帝看了看,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将信纸抓起来扔到流润面前大声吼道:“你自己看!”
流润捡起那团信,看了之后,手一抖,信纸飘然而下,正落在流云脚下。
流云垂眼一看,只见信中所写:老臣为太尉胁迫,令臣,歪曲事实,为六殿下铺好太子之路,今自觉有罪,以死谢罪,留书揭发此子真面目云云 署名正是星官本人。
显然,这是一封伪造的遗书。
流云觉得后背凉飕飕,心底大寒,细思极恐,后怕不已。
若不是风起斯偶然到来,若不是星官刚正不阿,若不是侥幸逃脱为人所救,他和太尉大人,都要蒙受不白之冤,谁都保不了,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言蔽之,现在他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真是命大。
此时他听见父皇示意:“让此人开口说话。”
他抬头时,已有士兵扯开那教头口中的布。
流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想要制止时,已经晚了。
那人已口鼻流血,软软地倒下。
口中含毒,如同暮苍峰的那人。
流云仔细想来:此人先散布谣言,再截杀星官。如果不是流润,还会有谁?流深已身在狱中,二哥流凌也已远赴封地,无诏不得回京,就算想做什么,也不会在此时。三哥流蘅?不对,他刚才还在设法帮自己,况且因他生母获罪,他最不得人心,听说是俸禄最少的一个,府中仆人也极少。七弟就更不可能了。难道…不在皇子之中?
正想着,此时听得流润咬牙说道:“儿臣请父皇亲自搜府!还儿臣清白!”
流云想了一想,附和道:“流深一事,四哥毕竟护驾有功,儿臣愿意相信四哥。恳请和弘光大将军一同陪父皇同去,一来护父皇周全,绝不能让歹人有机可乘,二来若四哥被冤枉,也好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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