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秦王宫,养心殿。
如同过去两年中的任何一天,静得只剩下宫娥的脚步声,以及顾南风的叹息声。
北堂龙霆兜着双手,默然无声地坐在门槛上,兀自垂泪。
这两年里,他每日都会来养心殿坐上一会儿,只期盼着君墨染能早日转醒。
如此,他可怜的妞妞才得以含笑九泉。
嗷呜——
骤然间,依偎在北堂龙霆脚边的阿黄乍然跃起,急促地摆着长尾,兴奋地撞击着宫门。
养心殿内,顾南风正靠坐在榻前,紧闭着双眸打着盹儿。
但闻殿外阿黄的狂吠声,他一激灵惊乍起身,旋即暴跳如雷地抄起了案几上的鸡毛掸子,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养心殿。
“蠢狗,休要祸害老子的兔兔!”
他一边紧抱着被他栓在养心殿外雕龙石柱上的赤兔马,虎视眈眈地瞅着疯狂摆尾的阿黄。
阿黄并未搭理护崽心切的顾南风,径自跑入了殿内,将盖在君墨染身上的被衾扯落在地。
玉卿尘见养心殿这般热闹,心下暗忖着,兴许是君墨染病愈苏醒,喜上眉梢。
她略显紧张地摆弄着襦裙上的褶皱,连声唤着身侧的婢女,“瑟瑟,你快帮我瞅瞅,我的妆容花了么?”
瑟瑟摇了摇头,仰唇浅笑,“小姐好看极了。我要是君上,准保被小姐迷得神魂颠倒。”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玉卿尘耳根通红,嘴上虽未明说,心中已生出几分雀跃。
粗略一算,凤无忧已故去两年有余。
想来,君墨染也该死心了。
如此一想,她面上笑意更盛。
未曾想,刚踏入养心殿,却见阿黄跳上了龙榻,在昏迷不醒的君墨染身上一阵乱蹭。
玉卿尘微恼,偏头看向如石柱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追风、铁手二人,“还不快些将阿黄带出去?”
追风眉头轻皱,不悦地看向玉卿尘,一言不发。
在他看来,除却凤无忧,任何人都配不上君墨染。
虽说,玉卿尘为救君墨染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他心底里,依旧只认准凤无忧一人。
故而,见玉卿尘这般理直气壮地以女主人的身份差遣着他和铁手,追风自是不愿理会。
玉卿尘见追风、铁手二人不为所动,只得躬身拾捡起零落在地的被衾,轻轻地盖在君墨染身上。
嗷呜——
阿黄朝着玉卿尘龇了龇牙,随后又是一阵狂吠。
瑟瑟护住心切,忙不迭地挡在了玉卿尘身前,“小姐小心!恶狗指不准什么时候发疯,您身子金贵,万万别靠得太近。”
“别胡说。阿黄是王妃的爱犬。”
“奴婢说的是事实。”瑟瑟小声嘟囔着,却也不敢多言。
玉卿尘并未作出回应,她全然无视了龇牙咧嘴的阿黄,缓缓落座在卧榻之侧。
“君上,你已昏睡了两年有余,再不转醒,暮春之色怕是又谢了。”
玉卿尘痴痴地看着卧榻上的君墨染,声音温柔得好似掐得出水。
此刻,君墨染正深陷在梦境的泥淖中,久久无法自拔。
梦里,凤无忧连同着她腹中的狗蛋,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悲痛欲绝地挣扎着,可临到末了,还是被大火吞噬了所有。
“无忧...”
倏然间,君墨染喉头微动,发出类似困兽长鸣之声。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玉卿尘的手,顺势将她揽入了怀中。
“君上,您总算醒了!”
玉卿尘被君墨染桎梏在臂弯之中,热泪于须臾间夺眶而出。
君墨染神情一滞,本能地松开了手,颇有些恼怒地看向梨花带雨的玉卿尘,“怎么是你?”
玉卿尘一时不察,没料到君墨染会突然松手,一个踉跄,不舍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顾南风已兴冲冲地凑至君墨染跟前,对着君墨染苍白的薄唇猛啄了好几口,“死鬼,你终于醒了!”
君墨染嫌恶至极,一把将顾南风推至一旁。
他黑金色的眼眸略显迷茫地环顾着四周,未见凤无忧的身影,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顾南风,她在哪?”
顾南风眼神微闪,下意识地避开了君墨染犀锐的眼神,含糊其辞地道:“你未免也忒没良心了点!老子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彻底根除了你的旧疾。你倒好,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
“她在哪?”
君墨染又重复了一遍,他满是血丝的眼眸中,竟现出一丝惊恐。
顾南风置若罔闻,兀自说道:“两年前的那场大火,对你的刺激极大。故而,你身上旧疾虽已完全治愈,但心疾却愈发顽固。平日里多控制着点儿,若是让红染融入你的主意识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君墨染深知,从顾南风口中定是问不出话。
遂起身下地,揪着追风等人,挨个问了遍。
只是,众人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激君墨染,无奈之下只得三缄其口。
“你说。”
君墨染直勾勾地盯着藏于追风身后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青鸾,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紧扣着青鸾单薄的肩膀,声色微颤,“青鸾,你来说。她究竟在哪?”
北堂龙霆缓缓站起身,他定定地站定在养心殿门口,声色哽咽,“阿染,忘了妞妞吧。”
“什么意思?”
君墨染近乎连滚带爬地行至北堂龙霆跟前,他周身神经已然紧绷到了极点。
“阿染,妞妞已经走了两年了。”
“两年?她...去哪儿了?”
君墨染依稀记得,在他陷入昏迷之前,曾有一人,冒着熊熊烈火,将凤无忧从他怀中硬生生拽走。
提及往事,北堂龙霆老泪纵横,“妞妞她没能逃出那场大火,一尸两命。”
“不。她一定不会出事。”
君墨染双手紧攥成拳,笃定地说道:“她一定是被人救走了。”
“君上,北璃王所言句句属实。两年前,卿尘披着防火皮裘闯入火海之际,确确实实只见过您一人,从头至尾都未曾见过王妃。不过,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王妃和云秦太子一同葬身于火海之中,身体都被烧得焦黑。”玉卿尘面露沉痛,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你救的本王?”
君墨染剑眉紧蹙,脑海中愣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玉卿尘点了点头,轻声道:“是。”
瑟瑟见状,连声补充道:“君上有所不知,小姐为了救您,大半边背都被烈火烧毁。”
“瑟瑟,别多嘴。”
玉卿尘沉声呵斥着瑟瑟,面上亦浮现出一层薄怒。
她不需要君墨染的感激,也不需要他的怜悯,她要的是同他并肩而立。
正当此时,无情急匆匆闯入了养心殿。
她见君墨染已然转醒,面露喜色,疾步上前,“王,您醒了!”
君墨染好似将无情当成了救星,急声问道:“你可有派人查探无忧的踪迹?”
无情重重地点了点头,一五一十地道:“两年来,无情一直在追查此事。今日晌午,属下恰巧收到一份来自南羌的密报。”
“什么情况?”
北堂龙霆闻言,面上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
君墨染亦目不转睛地盯着无情,寄希望于她已然寻到了凤无忧的踪迹。
即便,所有人都说凤无忧早已葬身在两年前那场大火之中,君墨染依旧不愿相信。
无情深知君墨染此刻的心境,亦不敢怠慢,忙将所得密报呈上,“两年中,南羌帝君的行踪一直十分诡秘,隔三差五地就往宫外跑。我方人马足足追踪了两年,终于探得他隔三差五前去之地,实为南羌都城城郊外一处名为‘藏娇阁’的山庄。更为蹊跷的是,几日前,一身材窈窕的蒙面女子怀抱着一形容尚小的稚童,连夜逃离了藏娇阁。”
“难道,当真是妞妞?”北堂龙霆强忍着眸中盈盈打转的泪水,紧张得差点儿喘不过气儿。
君墨染暗忖着,大火当日,朝着他频放冷箭之人,十有八九就是百里河泽。
如此看来,凤无忧应当是被百里河泽带出了火海。
沉吟片刻之后,君墨染尤为认真地询问着北堂龙霆,“那具女人的尸首,现在何处?”
“阿染,你大病初愈,不宜四处走动。不若,过段时日再...”
“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君墨染并不认为被大火烧成黑焦的女人会是凤无忧,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有没有出错。
北堂龙霆见君墨染这般坚决,无奈地叹了口气,“跟我来。”
闻言,君墨染全然忽略了提不起劲儿的双腿,疾步跟在北堂龙霆身后,穿过了三四座宫殿,这才得见被白菊所覆的“思忧殿”。
他抬眸凝望着殿前的匾额,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阔步踏入散发着淡雅幽香的思忧殿。
北堂龙霆指了指殿中摆放着的寒玉棺,再度失声痛哭。
君墨染定定地盯着女尸手腕上北堂龙霆亲赠的手镯,双目顿觉一阵刺痛。
他脑海中“嗡”地一下,好似天都要塌了一般,再不敢上前半步。
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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