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外百十里,天蒙蒙亮,小小的集镇上已经人满为患,今日是赶集的日子,农家人都起的早,只辰时初刻,连最偏的摊位已经全部被占满了。
这小镇规模不大,镇子上只有三百来户,镇外还有几个小村落,也都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每月逢四开场赶集,大小店面,都要开张,村子里的人都来镇上采买,是最热闹的时候。
小镇东边街口有个小镖局,小镇上几百户人送信走镖,都靠离不开他。
倒三角“镖”字旗挂在高高的木杆顶上,偶尔随风懒懒的摆动,沿主街两间门脸,算是镖局招徕生意的地方,门口五个空空的拴马石,昭示着平日里生意的寡淡。
也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外表,十多年如一日的艰苦朴素,成了这个镖局最好的掩护——这小镖局是虎尊者手下的产业,亦是融教信息网之一。
像这样的隐藏信息点,各地都有不少,少部分是融教直属的,比如丰州的“侠客行”客栈,所谓大隐隐于市,这些地方都是最可靠的信息中枢;
此外有的据点,是个个堂口私自发展,大多在城郊小县,如同这个镖局;
更多些的据点,是融教用各种手段控制的别人的力量,这种据点最多,互不相知,有些网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融教,这样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舍弃,即便一个被捣毁,也不会牵扯出上下线。
镖局门脸后面,只有一进四方院落,三间卧房,一间大仓库,背后带一个马棚,马儿骡子加起来也有七八匹。今日镖局管事的老汉天不亮就接了六位“尊贵的客人”,甚至让出了自己的房间给客人使用。
“呼~!真的好险!差点被追到!”说话的是大鱼洞的“闵蒿”。他打坐调息完毕,长叹一声,又道:“那用棍的人到底是谁,怎么这么厉害?金部有如此高手,怎么之前一直没有听说过?”
“我也是第一次见,可能是一只藏着的伏兵,有可能是非派的‘韩笠’离开之后,暂管金部的人。”陈青牛端坐在桌前,放下手里的食箸。饿了一夜,总算吃点东西,恢复些体力。
“确实可惜,原本以为非派的韩笠带几个金部修士离开长安,我们机会不小,功败垂成,实在可惜!”
陈青牛点头,瞥了一眼靠在墙角的那人,微微摇头:“果然是八徒里最弱的一个,谁出任务都不喜欢带着。空有如此难得的筋骨和武学传承,只能干干力气活,实在是浪费了。”
他说的,自然是八徒之一的“力徒”郑吒德。他半靠在墙角,枕着一对太吾大锤,鼾声如雷,偶尔挠了挠肚皮,脂肪上荡起一层涟漪。
三人能从西明寺逃离,多亏了鸾尊者艾晓莹的鬼谷道术。
不过艾晓莹现在的状况可不好。在西明寺藏匿踪迹的鬼谷术,并非他的修为可以任意施展,鬼谷术将她真气抽个干净。刚到镖局时,气血两虚,盖了两床厚棉被,还是冷的发抖。
陈青牛帮她顺气四五个周天,总算好了些,盖上被子睡着了,红豆青豆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咚咚咚……
镖局的老汉轻轻敲门:“陈公子!你要的药材都买回来了,药盅也洗好了。”
陈青牛应允一声,接过东西,道了声谢。
这些药材是给艾晓莹和闵蒿补气血的。
原本老汉想帮忙直接煎药,可陈青牛速来谨慎,这镖局毕竟不是自己的产业,陈青牛是北四堂龙尊者座下,这是西四堂堂首虎尊者的产业,小心些总是好的。
他自己检查了药盅,和各种药材配比,确认无误才交到红豆手上:“这是你家小姐的药,你去看着,五碗水大火熬成一碗,一定要盯好。”
红豆道:“我明白!小姐的事情,我仔细得!”
陈青牛武功不俗,计一流,性子也稳,还粗通药理,怪不得说是四个堂首之下,最得力之人,有时候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东南西北四堂里,最重要的北四堂最的堂首会是李选,而自己只能屈居人下。
论武功李选几乎不会,背景也不牢靠,还是皇家子弟,随时都有倒戈嫌疑,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十六堂里,东南西北第一堂首呢?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上代媚徒的儿子吗?
他如此聪慧,虽想不明白,却也不会傻到去问左右魂使——该知道的自然有人告诉他,不该他知道的,多问则是招祸,这向来是融教的铁律。
闵蒿又运气一个小周天,调息完毕,也道:“我也回复的差不多了,现在就等端木靖回来了。”
陈青牛一脸严肃,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你确定,蚩尾应虺还能追的到吗?你要休息好了可以先去追他,沿途留下记号,等端木靖回来,我们再去找你。既然已经摆脱了隐修会,可再不能让蚩尾应虺跑掉了。”
闵蒿白了陈青牛一眼,对他的不信任极度不满,转身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香鼎——巴掌大,紫檀鼎身,素面没有雕饰;黄金鼎盖,镂刻出三条蛇纹;鼎里面装满了素白香灰。
闵蒿将鼎轻轻放在桌面,揭开盖子,捏了个法印,对着香灰轻轻一吹。
“哄~!”
原本沉寂的香灰燃起一股火苗,转瞬却熄灭,香灰中燃出一片红芯,一股灰色的烟尘从其中直立升起,连成一条白烟竖线。
闵蒿自信满满,看着陈青牛聚精会神的样子,捏了一个手印,轻念法诀:“风追忆,现~!”
香鼎中飘出的白色竖线微微偏转,化成弧线,指向西南方。
“这蚩尾应虺跑的够快的!在西南边,并不多远,二百来里!”闵蒿说着,昂首又道:“大鱼洞如果连这点东西都追不到,那也不配称为融教四洞之一了。放心,他逃不出我的掌心!”
陈青牛微微颔首,似乎还算满意:“你在蚩尾应虺身上的法印能持续多久?”
“如果他没发现法印的话,至少两月不散!”
“应该足够了。休整一天应该无妨。等端木靖吧,希望他没出什乱子才好。”陈青牛总算放心,连坐姿都变的略微随意些。
“万福洞年轻弟子中最厉害的几个年轻弟子之一,还带着他师父的一众法宝,九头鬼面帆、三只玉镜宝瓶都在他手里,又有扼云剑魂剑魂,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干不好吧。”闵蒿和端木靖并不对付,但对他的实力还是发自心底的信任。
“不是怕他干不好,是怕他……干的太好了。”干干消散的忧愁,又浮现在了陈青牛眉间。
“怎么说?”
陈青牛面色凝重,却不答话。
闵蒿属于大鱼洞,端木靖来自是万福洞,两地相距甚远,交往也不多。闵蒿未必知晓端木靖和香积寺的过节,只把这次当成普通的任务来做。可陈青牛却知道些内情,万一端木靖没按计划,把这事闹的太大,到时候怕是难和融教交代。
他沉思一会,摆手道:“算了!现在说这么多也是无用,等他回来再说吧。”
话音刚落,陈青牛断了思绪,看着窗外几个人影走近,不免警惕起来。
“陈公?”是镖局老汉的声音。
“何事?”
“你出来看看,你们在等的,可是这个人?”
陈青牛将门开个缝,眼瞧着老汉和几个镖师站在门口,旁边地上平躺着一人。
那人全身被一块粗麻布遮盖着,麻布上血迹斑驳,已是深褐色,和马匹的草料板结在一起。
老汉看了陈青牛一眼,揭开那人脸上带血的粗麻布。闻声一起站在门口的青豆只瞥了一眼,立刻被吓的缩回头。
那人的整张脸都被烧毁了,五官团在一起,满脸的水泡已经破掉了,血液散乱的凝固在破损的皮肤上,恐怖!惊骇!
虽然已经认不出面容,但这衣着和身材,还是让陈青牛相信,眼前这个全身被烧的没有一块好肉的人,就是他们一直等的端!木!靖!。
“是在后院的草料堆里找到的。可能昨晚就已经在里面了,刚才有人去喂马才发现。”镖局老汉解释完,又补充道:“放心,没被人看到。他们几个都是自己人。”
陈青牛出门,摸了摸端木靖的鼻息和脉搏——还好!人还活着,还有的救。
“行,先抬进来吧!”
陈青牛收了人,打发了镖局的人,又叮嘱这事一定要保密后,将门扇紧锁。
闵蒿试图将端木靖身上的粗麻布扯下来,却发现烧伤的面积太大,麻布和伤口接触时间太长,已经和血肉连在一起了,稍微一扯,鲜血直流。
再看他身上,除了几乎所有皮肤的烧伤的水泡外,还有不少外伤,都是锋利刀剑所致。
“端木靖?端木靖?”陈青牛唤了他两声,却叫不醒,转而喊青豆:“去准备盆清水和剪刀,先把麻布剪下来,不要把水泡弄破了,皮肤坏掉的地方,要用湿布遮起来。”
陈青牛忙活的时候,闵蒿在医术上并帮不了什么忙,搜了搜端木靖的身上:“他的三个‘玉镜宝瓶’都不见了,九头鬼面帆也不见了,还有那个扼云剑魂也不知道在哪!”
香积寺出现炼狱修罗的事情,传的到处都是。陈青牛自然知晓。玉镜宝瓶不见了不奇怪。九头鬼面帆和扼云剑魂都不见了,却让人不解,也不知道在香积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提笔写了个药方,陈青牛道:“找个这个方子,抓十副药回来。”
闵蒿看着陈青牛的字迹潦草,也知道一向稳重的他也慌了神。
“他可是万福洞里年轻一辈最好的几个人,他师父死后,更是被一群老怪物宠上天。你带人出来的时候,可是答应过‘休老怪’的,如果不能把人还回去,休老怪炼‘人彘’的手段,你可是知道?可别害我我一起遭殃!”
陈青牛飞快的写完个药方,交到闵蒿手上:“你去抓药,如果有烫伤膏药就买一些,没有的话,就买些蜂蜜来,越多越好!”
闵蒿接过方子,转身出门,房顶上一只黑猫看他离开,三两步窜下房梁,爬上他肩头。
陈青牛一点一点的切开粗麻布,手肘抹了把头上薄汗,虽说他有左魂使庇护,但万福洞里几个老怪物要是发起疯,怕是左魂使也拦不住。
想到这里,他不免也有点慌神,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来以前东四堂的“鼠尊者”来了,欢喜谷再不顶用,也是青苗一脉神农谷的正宗传承。鼠尊者倒了,欢喜谷也脱了控制,如今要救人可不如之前方便了。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端木靖,
哎!怎么搞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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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感不错,这种行文才是我喜欢的方式。
半夜一点半,没有好好检查,不知道有没有错别字,睡觉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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