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烟盒向吴先生摇了摇,示意他要不要抽烟。吴先生双手合十,摇了摇头。于是我将烟盒和打火机放在身前的茶几上说道:“你全名叫什么?”
吴先生说道:“吴仕途。”
“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陶存芳。”
“你们结婚多久了?”
吴仕途想了想说道:“三十几年了。”
我叭了一口烟,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感情如何?”
吴仕途侧了侧身子,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他的双手交叉握在一起,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不是很好。”
我看了看叉腰站在一旁的老吕,老吕微微仰了仰头,示意我继续。
我看着吴仕途说道:“你和你的妻子是分房睡吗?”
吴仕途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们已经分居很多年了。”
“你做什么工作?”
“我负责晚上照看楼下的麻将馆。”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楼下的麻将馆是你们夫妻合伙开的吗?”
吴仕途看了看我们,仍是无奈的说道:“对外我们是这么说的,但其实楼下的麻将馆和小卖部,都是我妻子出的钱。我因为曾经在外地打工,出了点意外,赚的钱都赔了进去,还欠了一屁股债。是存芳替我还了债,还安排我照看麻将馆。我这一看,就是十年。”
我心中寻思,看来陶存芳是因为瞧不起自己这个男人,所以才与他分居的,但至于为什么二人没离婚,就不得而知。我是来了解案情的,这些情感上的八卦我暂时忽略,因为这些情况,我相信办案民警会进行调查和梳理。
我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中,开始问一些关键性的问题。
我看着吴仕途的眼睛,说道:“你休息的房间在什么地方。”
吴仕途说道:“就在四楼,存芳那件屋子的上面,就是我的房间。”
我又问道:“昨晚你没有听见楼下有什么声音吗?”
吴仕途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听见,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在楼下的麻将馆了。是我到了麻将馆,存芳才回屋准备睡觉的。”
他的这个解释是十分合理的。
我继续问道:“你的妻子身上是不是戴着许多金银首饰?”
吴仕途说道:“不是金银首饰,全是金首饰。我记得她手上有四枚金戒指,两只手腕上各一只金手镯,脖子上有条金项链,耳朵上还戴着一对金耳环。”
老吕连忙插嘴问道:“她为什么要佩戴这么多金首饰在身上?”
吴仕途说道:“我之前也觉得纳闷,而且经常有打麻将的客人说存芳俗气。我曾经抓住了机会问了问,她说以前有个算命先生,说她戴着金首饰能给她带来财运。当时我看麻将馆的生意挺好,也就信了。”
我心中寻思,这财运或许是带来了,但是同时带来了厄运。
我问道:“你的妻子平时也是那么晚才入睡的吗?”
吴仕途点了点头说道:“一般都是凌晨1点到2点左右睡觉。”
我拿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从里面抽出两支烟,扔给老吕一根,自己慢慢的点上。再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你妻子是住在那个房间里的?”
吴仕途想了想说道:“应该是经常和她一起跳广场舞的几个姐妹吧。”
“她们昨天来打麻将了吗?”
“没有。”
我想了想问道:“你的妻子和什么人有财务上的纠纷吗?比如打麻将的客人向她借过钱之类的。”
“有。我知道有个叫彭曹庆的人,经常向存芳借钱。”吴仕途肯定的说道。
“借了多少?还有多少没还?”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存芳没跟我说过。”
“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你的妻子死亡的?当时情况如何?是你将她抱到了床上?”
“今天上午九点左右,我回房休息的时候发现的。以前这个时间,存芳都已经起床了,可是今天没有。所以我敲了一下门,但是没人应声。于是我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门没有锁。开门后就看见存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脸的血。我以为她是摔倒了,于是将她抱到了床上,可是发现她全身冰凉,没了呼吸。于是下楼喊来前面诊所的张医生,张医生一看就说她已经死了,而且张医生说她的脖子上有瘀痕,不像是摔倒后磕到头死的,像是被人掐死的,叫我赶紧报了警。”
我皱眉思索了一下,说道:“好的,谢谢你的配合。”
我站起身子,走到吴仕途的跟前,伸出了右手。
吴仕途也连忙站起身子,将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握住了我的右手。
他的手心冰凉,跟我握手的时候,我能感觉他的手劲很小,不知道是他故意没用力,还是力气不大。从他看上去十分虚弱的样子,我推断出他应该是力气本就不大。
吴仕途走了以后,我对老吕说道:“基本可以排除是吴仕途杀了陶存芳。”
老吕叭了一口烟说道:“何以见得?”
我说道:“据吴仕途说,陶存芳死的时候,他是在楼下的麻将馆。那么能为吴仕途作证的人就会很多。这个是很容易调查出来的。而且吴仕途没有作案动机,他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这种生活虽然不算体面,但是很安稳。他绝不会轻易打破这种现状。”
老吕说:“但是他的妻子被害,他却没有半点的悲伤情绪,这点有些反常。”
我说道:“他和陶存芳的感情早就荡然无存。现在的感觉,更多是一种雇主和雇员的关系。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离婚,或许是因为孩子,或许是因为财产的分割问题,总之这并不是我们这个案件需要关心的问题。其实我可以肯定一点,吴仕途对陶存芳的死,不但不会有悲伤,反而会有庆幸。因为陶存芳的死,能让吴仕途重新获得男人的尊严。”
老吕皱眉道:“欧阳,你这话就很矛盾了,难道这不能作为吴仕途的作案动机吗?”
我笑道:“你就这么坚信吴仕途是杀害陶存芳的妻子吗?我想说一点,他们两人打架,还指不定谁能打赢呢?吴仕途那虚弱的身板,很难空手将身体健康的陶存芳制服。我判定杀害陶存芳的人,必定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老吕吐出一口青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继续说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凶手是知道陶存芳休息的时间的。这个熟人我定义为麻将馆的常客和楼内居住的人,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他人。首先我认为,得了解这栋楼内,还住着哪些人?比如二楼宾馆的服务人员、旅客;三楼那三间锁着的屋子,里面住的什么人;四楼除了吴仕途,还有没有其他人居住等等。”
老吕说道:“嗯,这个我会带人尽快了解。”
我说道:“楼内的住户是很容易调查的。但是麻将馆的客人就相对来说难排查了。”
老吕自信的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自有办法。”
其实我知道老吕的办法,那就是通宵达旦加班加点的排查进出麻将馆的每一个人,从中甄别出可疑人物。所以一个案件的侦破,并不像侦破小说中说的那样,仅凭一个高深莫测料事如神的侦探就能破解,还需要大量的警方力量,在辛苦的调查过程中才能破获。
我又说道:“凶手肯定是昨晚留在楼内的人。因为这栋楼的进出口和上下楼梯只有一个,凶手在杀害陶存芳以后,要么就是回到楼内的住宿中,要么就得回到麻将馆继续装作打麻将或者离开。可惜麻将馆内没有安装摄像头,这给调查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老吕说道:“之前我调查了这栋楼,无论是麻将馆、旅馆还是住宿区域,都没有监控设备。这的确让人头痛。”
我笑了笑:“老吕同志,因为监控设备的出现,我们很多案件都得靠录像资料来侦破。如果回到几十年前,没有监控设备的年代,犯了案就不破了吗?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技术手段嘛。”
老吕瞪了我一眼说道:“好你个欧阳,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我哈哈笑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有一说一。这楼内虽然没有监控设备,但是外面街道肯定是有的,说不定凶手的样子,在外面的监控录像中是能找到的。”
老吕说:“你这才像人话。这栋楼离岔路不远,岔路上有监控正好对着这栋楼,我已经派人在调取外面的监控了。”
我叭了一口烟说道:“还有一点,凶手在杀害陶存芳以后,是夺取了他身上的黄金饰品的。从吴仕途口中知道,陶存芳身上佩戴的黄金饰品不少。那么凶手夺取陶存芳的黄金首饰,是事先就预谋好的呢?还是临时的见财起意呢?”
老吕说道:“两个方面你都说说看法,我们一起来分析分析。”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更加偏向于事先的预谋。我估计之前凶手就躲进了陶存芳的房间,然后等待陶存芳入睡后进行偷窃。如果他是入室盗窃其他财物的话,房间的抽屉柜子之类应该会被翻动,但是现场并没有。我想凶手最开始的目的就在于那些黄金首饰。戴着那么多的黄金首饰入睡肯定不舒服吧,凶手就是在等待陶存芳睡觉前,将黄金首饰取下后再下手偷窃。但是从现场情况来看,陶存芳并没有入睡的举动,我猜想是藏在屋内的凶手被陶存芳发现了。”
老吕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房间就那么大,似乎没有什么地方能躲的吧?”
我站起身子,说道:“来,跟我来瞧瞧。”
我们来到陶存芳的屋子。我进屋就指了指那张墙边的四方桌,说道:“凶手很有可能就在躲在这张桌子下面。”
老吕侧头看了看说道:“这下面也太容易被发现了吧。”
我说道:“是的,但是除了这里,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了。那床下是带抽屉的款式,人根本进不去。屋内也没大型的衣柜,能藏下人的,就是这儿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电筒,看了看桌子下面。
桌子下面一般打扫得比较少,所以灰尘相对其他位置要多一些。用光斜照着地面,我的脸也贴着地面,可以清晰的看见有部分的灰尘有擦拭痕迹,这显然是人弯下身子,缓缓挪动脚步留下的痕迹。不过这种痕迹不能当做脚印来甄别罪犯,因为是擦拭印,没有任何的特征可言。
我将桌子周围的木质靠椅放进桌下,说道:“凶手躲在桌子下面后,还将靠椅挪动到桌下,用来挡住外面的视线,希望能够侥幸躲过陶存芳,不过显然是失败了。在凶手被发现的一瞬间,他很快从桌子下冲了出来。因为出来太快,他的背应该是在桌底搁了一下,导致桌子震动,将桌上的花瓶给震倒,并且让桌子摆放的位置出现偏移。”
老吕说道:“之后凶手和死者发生争执,在争执推搡过程中,死者到底伤了额头,凶手趁势将其掐死。”
我点头说道:“基本就是这样。”
老吕找来勘查小组,在那些靠背椅上寻找可能出现的指纹,但是一无所获,看来凶手有备而来,是戴着手套的。
之后,老吕又向我提出了一个疑问:“凶手是如何进入房间的?”
我走到门边,拧了拧把手说道:“这种门要在外面用钥匙拧一下才能锁上,比较麻烦。说不定死者之前只是将门合上,根本就没有锁,所以凶手拧了把手就进屋了。”
老吕皱眉说道:“有可能。”
我继续说道:“既然凶手夺取了死者的黄金首饰,那么凶手肯定会进行销赃,关注一下区内的金店,可能会有所发现。”
老吕说道:“这点我也想到了,已经吩咐了兄弟们关注全区的黄金交易市场了。”
在经过一天的调查以后,已经将这栋楼的住户、租户和旅店客人了解清楚了。
四楼是吴仕途和陶存芳的女儿和儿子的房间、吴仕途自己的房间、一间客厅和一间厨房。他们的子女都在外地工作,所以现在四楼只有吴仕途一人居住。
至于陶存芳为什么要住在三楼,那也是因为风水先生说三楼这个房间旺她的财运。
财运是旺了,可是命运却没了。
三楼的情况就比较复杂,因为三楼存在4位租户,其中有一对夫妻。这栋自建楼没有将房屋编号,所以我自己为其编号。
陶存芳的房间我给的编号是3A,客厅的编号为3B,那么剩下的三间屋子就是3C、3D、3E。
其中3C租住的是一位年轻人,这位年轻人姓梁,在附近的网吧当深夜网管,所以案发时他没在家。这点通过对那家网吧进行调查后,排除了其嫌疑。
3D房间租住的是一对夫妻,他们恰巧也是在深夜工作,主要是在娱乐场所门口贩卖自制的卤菜和小吃。夫妻二人都是万州区白羊镇人,常年在城区经营卤菜生意,过着昼伏夜出的生活,日子过得很辛苦。
对两夫妻的调查中,得知二人在案发时正在一家KTV门外贩卖卤菜,那家KTV的保安和KTV门外的监控录像为他们派出了嫌疑。
最后就是3E的租户,这位租户是一位姓叶的女孩,只有19岁,来自万州区大周镇,在一家私营超市当营业员。
这位女孩身形单薄,身高只有155公分左右,比死者几乎矮了一个头。光从她的身形来看,就知道其犯罪嫌疑的可能性很小。
3E房间距离3A房间最远,但是也是案发当晚唯一有人的房间。于是我向这位叶姓的女孩询问当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响,或者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可惜的是,这位叶姓女孩什么都没有察觉到,那个时间段她已经熟睡了。
三楼租户的嫌疑全部排出。
那么就是二楼的‘致富旅店’客人和旅店的工作人员了。
据调查,二楼是被一对老夫妻租下,专门用作旅店使用的。这旅店规模小,所以没有雇员,就这两夫妻共同经营。丈夫名叫张善伟,56岁。妻子名叫陈新丽,50岁。
这个旅店没有单人间,全是双人间,而且设施比较简陋,不过房号还是编了的。
房间201,也就是对应楼上的3A,在案发时房间内恰好是没有人的,但是房间是有人入住的。
从旅店前台的登记簿上,我们找到了这两个人。
这两人都是40来岁的中年汉子,他们都来自湖北利川,到万州一处工地打工。当晚就在楼下打麻将,而且两人在晚上一点半左右,都向吴仕途买过方便面和火腿肠。那时候也正是吴仕途下楼和陶存芳换班的时间,这一点得到了吴仕途的证明。
而且有人证实,两人从晚上11点一直玩麻将到凌晨4点才上楼,所以排除了嫌疑。
202、203、204房间,在案发当晚都没有人入住。
205房间在凌晨两点左右有一对青年男女入住。据了解,这对男女当晚喝了很多酒,他们自己说是情侣关系。当然这一点警方也没有深究。
从两人入住的时间上看,已经和案发时间错开了,所以这两人也不可能是作案嫌疑人。
最后就剩下张善伟和陈新丽两夫妻了。
张善伟虽然年过半百,但是身形高大,接近180公分,一眼看上去也是红光满面,说话的时候声如洪钟。据了解才知道他是退役军人。
不过张善伟在凌晨1点到2点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二楼旅店的前台。唯一看见过他的人,就是下楼接班的吴仕途。
而且据吴仕途说,张善伟和陶存芳有些矛盾,主要就是房屋租金的问题。
因为那时候张善伟和陶存芳一下签订了八年的租房合同,租金每月都是定额,没有根据年月进行涨幅或者下降。
现在过去了四年,当然因为经济的高速发展,现在的租金和往年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但是因为合同所限,陶存芳无法上涨租金,十分的后悔和懊恼。
陶存芳和吴仕途多次与张善伟磋商涨租金的事情,张善伟肯定是坚决不同意的。这个事情很好理解,承租方谁会违背合同条约,去涨自己的租金呢?
因为这个事,陶存芳还找过律师咨询,可是律师的回应是,这个事情唯一的解决途径就是等待八年的租赁期限结束。
所以陶存芳心中一直对张善伟耿耿于怀,经常在水电气上面危难张善伟,搞得张善伟和陈新丽也很气恼。陈新丽还因为这些事和陶存芳大吵过一架。
后来我们了解到,其实在签订那八年的固定月租合同时,张善伟给出的月租金是高于当时的平均水平的。也正是这一点,引诱了陶存芳签订这份固定月租合同。
那这种长期的积怨,会不会引起张善伟的杀心呢?
我的推断是否定的。
因为这个怨恨,是陶存芳对张善伟才存在,而张善伟是因为陶存芳的百般刁难才进行的回击。
如果说死者是张善伟,那么凶手是陶存芳倒是很有可能。
只是现在张善伟没有证人为其开脱嫌疑人的罪责,加上他与死者之间有积怨,所以受到了怀疑。
在致富旅店了解情况的时候,我发现旅店的前台有一台电脑,于是我对张善伟问道:“你在案发当晚凌晨一点到两点的时候,在做什么?”
张善伟本来说话声音就很大,加上被人怀疑他杀了人,胸中有气,于是更加大声的说道:“我一直在打牌。”
老吕脾气本就火爆,一听嫌疑人这么大声的回答询问,也大声嚷道:“问你话,好生回答,少装腔作势。你不看自己的旅店,打什么牌?”
张善伟瞪了老吕一眼,老吕怎甘示弱,也回瞪一眼,眼见火药味越来越浓,我连忙圆场道:“他说打牌,肯定是在电脑上玩牌。老张同志,我说的是不是?”
张善伟看着我,眼中没有那么抵触的神色,压下声音,低沉的回应了一个字:“是。”
我走到前台后面,说道:“你把玩牌的那个游戏软件打开看看。”
张善伟也没含糊,输入账号密码就进入了游戏画面。然后说道:“进去了,做什么?”
我说道:“你知道这游戏能查看历史记录吗?”
张善伟说道:“不知道。这游戏是我儿子给我装上的,我只知道斗地主。”
我说道:“让我看看。”
张善伟嗯了一声,很自觉的站起了身子,他起来的时候还瞪了老吕一眼,嘴里发出‘哼’的一声。
很快,我就找到了游戏记录,果然,从案发的凌晨一点到两点,连续不断的进行着斗地主,说明张善伟是坐在电脑旁操作游戏的。这一点,就能很好的排除张善伟的嫌疑。
当然,老吕为了保险起见,叫来了技术科的电脑专家,检查了这台电脑有没有什么黑客软件,能自动玩游戏之类。结果当然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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