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天蒙蒙亮,唐振国就把我叫了起来。我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看着唐振国说道:“这么早,干什么?”
唐振国说道:“跟我去慈云寺一趟。”
我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唐振国说道:“我一直都信,只不过不像那些虔诚的信徒一样,随时挂在嘴边而已。前两天我又杀了人,那人还死在我们家里,我觉得不吉利,得去拜拜菩萨求个平安。迟雪家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触了霉头,临近过年了,家里的这一老一小都进了医院。我也得去帮他们家求个平安符。”
我本想调侃一下唐振国的,但是随之一想,他毕竟手上才沾了血,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杀人这件事搁在正常人的身上,无论是处于什么原因,都是不好受的。或许拜菩萨不能真的求来什么平安,但至少能让他心里觉得安宁。我认为,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于是我干脆的说了一声‘好’,翻身起床,穿好衣裤,与唐振国一起前往慈云寺。
慈云寺原名慈云庵,位于重庆市万州西部,长江三峡风景区上游,毗邻太白岩,南邻乌龙池,依山傍水,绿树成荫,风景优美宜人。
该寺始建于清咸丰元年(1851年),迄今150多年历史,创寺尼师释崇莲曾受清帝咸丰御赐表彰,成为一代名师。慈云寺是万州有名的佛教胜地,有悠久而古老的文化历史,是理想的宗教活动场所和旅游观光休闲地。由于历史原因,加之年久失修,原有大雄宝殿已焚毁,仅存古山门及部分用房,随着党的宗教政策的落实和佛教文化的发扬光大,重建于1989年,现占地面积近十亩,寺庙坐西朝东,南北宽约45米,东西长为90米,北高南低,自然起伏大,高差为30多米,现在的慈云寺,殿宇轩昂、佛像*、梵音悠扬、鸟语花香,香火日益旺盛,四面八方的信众、游人接踵而至,络绎不绝。
因为这一路上堵车,我们来到慈云寺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慈云寺外已经有了好些信徒,虽然今天不是什么初一十五,但是来此的香客还是不少。我猜大多数人的想法就是在年前趁着香客还不是很多的情况下,先来拜拜菩萨求求平安,以免过年的时候人多心杂。
唐振国是很虔诚的,这的确是我之前没看出来的。他居然还随身掏出一摞崭新的一元纸币,向聚集在慈云寺外的乞丐们一一发放。
我知道这一元钱的纸币已经退出流通,不像以前那样只要去银行就能换到的。不知道这唐振国是怎么搞到这些纸币的。
我看着唐振国,他也不管不问那些人哪些是真乞丐,那些是假乞丐,反正就是一人两三张的这么发钱。看见蓬头垢面的小孩,他还会多发几张。
其实那些乞丐孰真孰假,我也不能一眼看出来,即使偶尔几个能分辨出其真伪,我也不想打断了唐振国的‘雅兴’。只要他觉得心安理得,觉得这种施舍能给他的内心带来喜悦、安宁和救赎,那就行了。
一摞崭新的一元钱钞票很快就施舍完了,在他施舍过程中,还有好些人在他身后拍照拍视频,有的人也依样画葫芦,拿出身上的零钱给到乞丐们的手中。的确,在现在这个年代,还能像唐振国这样做的人不多了。因为太多的骗子已经伤害了人民群众的心,真正需要救济的人们却没有得到妥善的帮助。这些看似蓬头垢面的乞丐,又有谁能说得准,他们中间有人是白天做乞儿,晚上为公子呢?
唐振国手中已经没有了半文钱,他拍了拍手,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
当然,我是一个务实的人,也是一个好奇的人,我不会去问他现在有何感受,我向他问的问题是:“你那些零钱是去哪换的?”
唐振国说:“哎!别提了,我差点把万州的银行跑全了,才换到这一百元。”
我笑了笑,这符合唐振国的性格和行事风格。
入庙心诚,遇佛即拜。
我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是我尊重信仰。
唐振国是比我要诚心许多。三拜九叩,念念有词,焚香点烛,神情肃然,那是将拜佛求菩萨一事做得面面俱到的。当然,我在他身边还能闻到一股洗发水的味道,看来出门前,沐浴这件事他也是做了的。
最后,唐振国还在佛堂点了两盏七星灯。当然,这种七星灯不像孔明先生所点的那七盏灯,还具有神奇的续命功效。这种七星灯就是七盏白瓷蜡灯围成一圈,寓意吉祥健康平安幸福。
而唐振国点的这两盏七星灯,一是为了小糖糖,一是为了迟雪。
在这趟虔诚之行后,唐振国求了好些张平安符,当然,我也很荣幸的拿到了一张。
这东西必须收下,快过年了,图个吉利。这时候嘴上还挂着那些不信鬼神的话,可就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了。
出了慈云寺,唐振国赶着去医院看望迟雪,而我还得去刑侦队一趟。
就此告别。临走时唐振国还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的将那张平安符放在身上,我拍了拍胸口,示意这平安符就放在胸口口袋中,他才点了点头离去。
我没有觉得唐振国可笑,我十分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在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死亡威胁,在残忍可怕的凶徒手中救出自己的女人,在与死神擦肩而过并击杀凶徒后,他还能保持这样的心态,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而且唐振国毕竟还是杀了那个可怕的侏儒,那毕竟也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当然,根据《刑法》第二十条规定,为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中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唐振国若是一名警察,或许还能获得一些功勋吧。
来到刑侦队,老吕正在整理之前的一些卷宗。他有这么个习惯,每当过年前,都会将这一年的案子进行梳理。或许是因为职业原因,每年年终总结需要汇报梳理一年的案件,所以久而久之,老吕已经把工作的一部分变成了习惯。
诚然,这是个好习惯。
老吕在刘三巡的帮助下,正专心致志的整理那些层层叠叠的卷宗。当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老吕抬眼瞄了我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整理,并且用调侃的语气说了一句:“不要命的来了。”
我看见小刘有一种憋笑的表情。其实我知道,小刘是很佩服我的,所以他憋笑,因为他肯定认为我之前和唐振国泛舟长江,绝非是不要命的行为,而是一种策略和勇气。呃,有些自夸了。
我倒是没做反驳,顺着老吕的腔调‘嗯’了一声。老吕又抬眼看了看我,然后埋头一边清理卷宗,一边说道:“对了,唐振国那个事你就不必担心了,没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老吕说的是唐振国用飞刀杀死那侏儒杀手的事,我当然没有担心,也从来没担心过,不过我还是说了声谢谢。
老吕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这个曲默一天不除掉,我们就不得安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整得人心惶惶,天下大乱。这次的事件都惊动中央了,还好没出什么大篓子。不然我可能就不是在这里整理卷宗了,而是整理我的行头,准备卷铺盖走人了。”
我没有回答老吕,因为这种发牢骚唠叨的话我不知道怎么应答。
我走到办公桌前,也准备帮忙整理卷宗,老吕连忙伸手拦住说道:“你就坐一边看着,刑侦队顾问不是来干这个的,我们也没给你准备干这个的酬劳。你要是闲的慌,看见那个柜子没有,有我们前些年合作破获的一些案子,你可以随意翻翻看,只要别把整理的顺序打乱就行。”
我看了看老吕,又看了看忙碌的刘三巡,我才觉得好像没案子的时候,我真的比闲人还要闲。
我本来是想来了解一下那艘汽车渡船、油罐车和雷管,分别是出自什么公司,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共同点。因为我打算从曲默涉及到的幕后企业进行调查,希望能通过浮出水面的这些企业,牵扯出深渊之下的犯罪团伙。
既然老吕忙得不可开交,我还是不打扰他了。于是来到这个黑漆铁皮柜边,拧动上面的钥匙,打开了柜门。
柜门打开后,一股浓重的油墨和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先是扫了一眼,褐色硬皮档案盒边缘张贴的案件名称一目了然。
‘金店连环抢劫案’、‘3.13碎尸案’、‘公交车泼硫酸案’、‘假币工厂案’等等,这些都是我和老吕多年前一起破获的案件。
其中一个案件的名字很奇怪,叫‘血手印案’。但是看见‘血手印’这三个字,我就知道,这就是那起曾经让我和老吕琢磨了三个月的奇案。
我抽出这件案子的档案盒,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细细的看起了档案盒内的资料。
2008年,也是在年关将近的时候,我在一个有着冬日暖阳的上午,接到了老吕的电话。
“快来致富小区,这里发生命案了。”
我记得当时我正在品尝朋友出国旅游后,给我带回来的咖啡,这咖啡刚刚冲泡完成,正热气腾腾。不过咖啡的浓郁香甜抵不过我对凶杀案的兴趣,于是这杯可怜的咖啡,就被我无情的放在了冰冷的工作台上。我并不是不想喝这杯咖啡,只是因为它太烫了而已。
搭上一辆出租车,我来到了致富小区。
致富小区位于城乡结合部,这里环境复杂,是盗窃和抢劫的多发地段。因为老吕在电话里仅仅是告诉我发生了命案,所以我推测是抢劫杀人案。
我这个推测在进入案发现场后得到了证实。
案发现场是一栋只有四层楼的居民楼,这整栋居民楼都是一户姓陶的人家的。居民楼外虽然设置了警戒线,但是围观的群众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这栋楼。
我站在楼外,观察了一下,发现底层是一处麻将馆。而第二层的窗户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致富旅店,显然第二层是被改装成了旅店。
第三层和第四层反倒很奇怪,窗户外都加装了铝合金的防盗网,那么显然第三层和第四层是住户。
我走近楼内,发现麻将馆内还设有小卖部,而且卖的东西都以泡面、火腿肠、饮品和干粮为主。我猜想这个麻将馆应该是属于通宵营业的麻将馆。
穿过麻将馆,我来到楼梯间,发现这个楼梯间是在屋内,就像是农村里的两层楼房之间的那种室内楼梯。当然,这个楼梯还是做得宽敞许多,而且带有扶手。
二楼的旅店似乎已经没有了人,估计是因为发生命案,被警方勒令在外面进行等候。
案件发生在三楼,老吕正站在楼梯间和一名刑警说些什么,两人的表情都比较严肃,看来在侦破过程中已经出现了疑难。
我上前对老吕说道:“死者在哪?”
老吕看了我一眼,对那名与他攀谈的刑警说道:“你去忙吧。”然后对我说:“在屋内。”
我又问道:“法医来了吗?”
老吕说:“已经来了。经过初步的鉴定,被害者是被勒住脖子,窒息死亡。”
“谁报的案?”
“死者的丈夫。”
“什么时候死的?”
“大约在今天凌晨1点至2点。”
我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进去看一看。”
进屋后,三名现场勘查队员还在进行拍照、录像和搜索物证。一名穿着警服,带着口罩、帽子和手套的法医正在检查死者。
不过我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老吕说死者是被勒死的。如果在床上被勒死,那么死者肯定会拼命的挣扎,会导致床铺很乱,可是这床铺很整洁,没有挣扎痕迹。
所以我推断,这张床不是死者死亡的第一现场。可是我也知道,警方在进行现场勘查的时候,是绝不会移动死者的。那么死者在床上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其家属将其搬到了床上。
法医此时正在整理他的工具箱,看来初步的尸检已经结束。
我蹲在床边,观察起躺在床上的死者。
死者为女性,年龄约在五十岁上下,左边额角有一个伤口,这个伤口约两厘米,出血量一般。左边脸庞也有血迹,我查看了一下,没有伤口,这血迹是从额头流下去的。说明死者在额头受伤以后,站立过,所以有血液流到脸颊上。
左额头伤口处有用手抹过的痕迹。我看了看死者的手,她的左手掌有残留的血迹,说明死者在额头受伤后,用左手捂过。
那么这个额角的伤是怎么来的呢?我的第一判断是摔倒后撞击到什么硬物,比如桌棱上留下的伤口。至于是不是,我暂且保留,将尸体检查完以后,我自会对现场进行一个勘查。
死者的颈部和嘴唇附近有瘀痕,这说明凶手是一只手掐脖子,一只手捂嘴鼻,通过这种方式将受害者置于死地。一般通过这种方式杀人的,大多数是激情杀人。
就是凶手之前没有杀人的动机,但是因为受害者大吵大闹,迫使凶手通过捂住嘴鼻,控制其呼救,在紧张、恐惧和愤怒的情况下,将被害者杀害。
那么凶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这个50来岁的女人,染着黄头发,口鼻处有香烟的味道,穿着一件质量不错的红色羊毛呢子大衣。
我看了看死者的耳垂,耳垂上的耳洞被扯破,显然死者带着的耳环被人强行取走。
我又检查了一下死者的手指,几个手指上都有戒痕,但是却不见了戒指。手背两侧有擦伤,这种擦伤应该是在强行脱取手腕中的物件时留下的,那么说明死者手腕上,之前是带着镯子之类的饰品。
死者一身的饰品都不翼而飞了,那么这种情况会不会是谋财害命呢?当然,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尸体的情况大致如此。我再观察了一下作案现场。
现场的抽屉、柜子什么的没有翻动的痕迹,但是那张摆着茶杯和花瓶的桌子有些歪了,花瓶还倒在桌子上,插在花瓶里的黄色腊梅花也也散落在桌面上,花瓶里的水还滴了一些到木地板的地面上。
说明这面桌子受到严重的撞击。死者的额头会不会就是在这面桌子上撞伤的呢?
我检查了一下桌子的棱角,没有发现血迹,也没有发现擦拭的痕迹,那么死者的额头不是在这张桌子上撞击造成的。那这桌子受到的撞击,会不会是死者和凶手搏斗时造成的呢?
此时,我看见一名现场勘查警员正在对一张白色的小柜子进行拍照。
这张小柜子应该是床头柜,我回头看了看死者躺着的那张床,从那张床的造型和成色,我确定这张小柜子,就是与那张床配套的床头柜。
我走近那床头柜,发现床头柜上有一个血手印,这个血手印的大小与死者的手相差无几。
床头柜的棱上,也有血迹,并且存在少量的皮屑,看来死者额角就在撞到这个床头柜上的。
床头柜并不高,只有七十公分左右,那么死者必然是跌倒后,头部撞击到床头柜棱角受伤的。受伤以后,死者抹了一下额头,然后用手支撑在床头柜上站了起来。
至于死者是如何倒地的?我从现场情况分析,很可能是死者准备离开这间屋子,被凶手从身后推倒的。因为那白色的床头柜并没有放在床边,而是放在距离门口的位置。
就在那床头柜的旁边,是比较宽阔的位置,我检查了一下这地面,发现地面上有血迹,不过这些血迹很淡,像是擦拭过。
再仔细看,并不是擦拭痕迹。
于是我赶紧跑到死者身边,检查了死者的头发,发现头发上也有血迹。
那么这地面上像是擦拭过的血迹,就是死者头发所擦拭的。这一点证明,死者就在这个位置,被凶手摁在地面上掐死。
那么凶手是如何潜入死者的卧室杀害死者的呢?我又检查了一下窗户,窗户外的防盗窗完好无损,显然凶手不会是从窗户进来的。
检查门和锁芯,都是完好无损,没有被破坏过。那么凶手会不会有这间房屋的钥匙呢?难道是熟人作案?现在还不能确定。
我对现场的勘查基本结束,最后再发现了一点,那就是死者的床铺上,被子没有打开,死者着装完整,那么说明死者遇害前还没有睡觉。
我走到老吕的身边,说道:“我有些问题要问一问死者的丈夫。”
老吕点了点头,对身旁的一位刑警说道:“去叫吴先生上来一下。”
我一听,有些纳闷的问道:“我刚才在楼下听人们议论,说这栋楼的主人不是姓陶吗?怎么又姓吴了?”
老吕说道:“姓陶的就是死者,这栋楼是死者的。”
我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这个案件不简单。
我坐在第三楼另外的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比较大,是客厅。首先我要说明一下,这栋楼的房屋结构不是那种传统的两室一厅、三室一厅。它的每一个房间都是独立的,中间有过道连接。三楼一共有五间房,其中有三间房屋的门是紧锁的,只有死者的那间房和客厅是打开。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才抽了两口,老吕就将那名吴先生带了过来。
吴先生不高,大约165公分,和死者身高差不多。虽然穿着黑色的羽绒服,但还是能够看出身材很瘦弱。他的样子很是苍老,双眼深陷无神,有很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是经常熬夜的结果。脸上的皱纹很是明显,而且已经谢顶,不过他还保留这那为数不多的黑白相间的杂发,看上去很是邋遢。
我可以想象,他的这个苍老邋遢的造型,和她那穿金戴银的老婆站在一起,完全没有半点的匹配度。
“坐。”我将烟灰掸在面前的金属烟灰缸中,说了一声。
这个吴先生表现得十分拘谨,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不到半点男人的阳刚之气。
他小心翼翼的坐到了相隔我三个身子外的单人沙发上,好像我是这里的主人,他却是外人一般。
我不理解,也很奇怪。这样的人,让我到底是应该怀疑他呢?还是不怀疑他呢?
一切只有等询问后才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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