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日晕逐渐西沉,将大地投入黑暗。
唐仁已经连续绝食三天,三天里只喝了些清水维生。这是他的计划,通过绝食来让身体变得虚弱,然后再尝试寻找游魂。
不知是否老天作对,由傍晚开始便刮起了狂风。狂风裹挟着毒害物质席卷大地,百花谷内原本淡去的异味又复浓重。
直到入夜时分,天空中已有厚重的铅云堆积,不时有雷光泛起。显然,沉寂了月余的大自然又不安分了,要降下剧毒的雨幕。
唐仁穿戴着一身防护隔离服饰,准备在今夜去寻找那个游魂老人。
“要不再等几天吧,等这场污雨结束。”齐香呈劝说。
唐仁摇头,将防护头罩戴上,大步离去。他迫切的想要了解自己的过去,想要寻找那个游魂老人。他等不及了。
粗大的闪电划过天际,如开启了末日的闸门,隆隆雷声伴随着瓢泼大雨砸落下来,顷刻间便覆盖了整个世界,深沉的夜色染上一层朦胧。
百花村里的环境防护系统自动运转调节,在山谷上空撑起一道光幕,将这灭世般的雨幕隔绝在外。
这是一种普及化的防御技术。通过发射负离子电波带动空气高频震荡,从而产生一层隔离气罩,能够抵御三级以下的冲击力量。足以遮风避雨,但是耗能不菲。
唐仁穿过隔离罩,大步走入雨幕,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中。
齐香呈注视着唐仁离去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自从知晓了唐仁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以后,唐仁的形象便不知不觉在她心里高大了几分。她一直期待着与唐仁共同进退。
齐香呈在原地愣愣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个巨大的声响惊醒。
忽然一道霹雳打下,击中百花谷侧峰上的一座风车。风车在雷光中燃起大火,但片刻之后便被雨水浇灭。
百余米高的巨大风车流过几道电芒,随后便陷入沉寂。与此同时,百花村内的灯光忽然剧烈地闪烁几下,亮度暗了不少。山谷上空的防护罩似乎也弱了几分,已有淅沥的雨水撒落下来。
这座风车是百花村的一个能量供应源,如今意外损毁,防御系统被大大削弱,百花村里这一个多月的努力眼看就要付诸东流。
齐香呈匆匆开启腕带上的通讯器,向唐仁呼出通讯。
通讯接通,其内传出哗哗的雨声。齐香呈焦急地唤了一声:“木头!”
“什么事?”唐仁的声音混杂着雨声,听不太清楚。
齐香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洒落的雨水,又看了看百花村里逐渐暗淡的灯光。犹豫了下,才道:“没事,你小心一点,有事随时联系。”
“好。”唐仁简单回应,便中断了通讯。
“我会帮你守住百花村的。”齐香呈自语。
黑蒙蒙的夜色中,唐仁大步走在泥泞的山道上。若非山路湿滑,他几乎要一路小跑。空白的记忆和头痛症状一直困扰着他,将他的整个世界镀上一层灰暗。
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和左右,要将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命运洪流。
唐仁十分厌恶这种被动的感觉。他迫切的想要找回自己的过去,亲手掌控自己的命运。
百花村距离唐仁之前遇到游魂老人的村落不过几里的路程,但此刻环境恶劣,唐仁花了三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三天的饥饿再加上风雨中赶路,唐仁已经疲惫不堪。他没有进入村子,如一个月前那般靠坐在村头的那棵大树下休息,期待着老人的出现。
这个动作他在之前的一个月里已经做了很多次,不过都有齐香呈陪同,且不像此刻这般虚弱。不知此次是否能成功?
等待许久,老人依然没有如预想中的出现。
唐仁的心情由迫切化作焦虑,最后又复归平静。他仔细想来,身体虚弱就能见到游魂一直只是他的设想,况且那老人是否还在这片区域也不得而知。也许他已经游荡到别的地方去了?
想到这里,唐仁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无力感。强烈的饥饿和情绪变化使他疲累的身体不堪负荷,靠在树下沉沉睡去。
睡梦中,唐仁又进入了那个可怕的梦魇。
他站在途村月台上的棺木旁,静静看着棺内的身影。闪电划破长空,将棺内映得一片通明。那张惨白熟悉的脸,自己的脸,看上去是那么的萧瑟和寂寞。
隆隆雷声如丧钟般连续敲响,漫天雨水洒落,混着黄色的泥土,汇成一条昏黄的河流。又如一条路,蜿蜒着流向远方,延伸到黑暗尽头。
恍惚中,棺木内的身影似乎睁开了眼睛,缓缓起身,与唐仁原本站立的身影重叠。他愣愣的看着眼前昏黄的道路,抬脚便要迈出。
一只手搭上唐仁肩膀,唐仁醒觉,以为是那个梦中的女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黄泉路,不归途。”
他豁然转身,见到一张苍老的面容,正是他第一次遇见的那个老人。
“小伙子,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不如把你的命给我吧。”老人面上透着阴森的笑容,抬手向唐仁面门抓来。
唐仁大惊,欲要闪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在老人的魔爪即将接触到唐仁时,唐仁周身忽然泛起莹白光华。老人的手一触即缩,搭在唐仁肩上的另一只手也随之收回。唐仁恢复行动力,却因之前的挣扎猛的向后跌落……
哗哗的雨声充斥着黑暗,唐仁身形一颤,悠悠醒转。
黑暗中,唐仁胸前玉坠散发着莹莹白华。他探手握住胸前玉坠,隔着厚厚的防护服似乎也能感觉到玉坠上传来的丝丝温润与清凉。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却同时存在,仿佛没有经过神经传递,直接作用在灵魂深处。唐仁的心神沉浸在这丝丝温凉中,十分舒服。
游魂老人终于再次出现。他立在唐仁前方两步之外,一双眼睛看着唐仁,充满了渴望与恐惧。
唐仁想起最近了解的一些关于游魂的传说。游魂虽然因各种原因而滞留阳世,但并不全是邪恶的。只有生前心术不正,或死前有莫大怨念者,才会化作恶鬼。
这游魂老人显然不是恶鬼,在唐仁第一次接触时还表现得十分和善,只是这次不知为何却生出歹意。
想到这里,唐仁便向老人道:“老人家,你既已仙去,何苦还要留在阳世害人?”
老人听到唐仁的话,竟蹲下身子抱头痛哭起来。呜呜哭声说不出的凄凉。
其实,这老人一直不知道自己死了,或者说他的潜意识里一直不愿相信自己死了。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死前,直到第一次遇到唐仁这个活人以后才逐渐醒悟。他对唐仁的攻击完全出自本能,而非自己的意愿。
“老头子我一生清平,安分守己,没想到晚年却遭逢大乱,落得无人送终,我不甘心。人说入土为安,可我如今暴尸荒野,如何能安呐……”老人一边哭着,一边向唐仁诉苦。
唐仁恍然,原来老人的执念便是不能入土为安。他心中暗叹,道:“老人家你放心,我会让你入土为安的。”
老人的情绪渐渐安定,低声呢喃:“好孩子,愿老天保佑你在这乱世里平平安安的。”
……
深夜,百花村。
暴雨一直持续,那条汇入村内的河流泛滥成灾。之前安置在村口的净水系统已被洪流冲毁,墨黑腥臭的河水再次涌入村内。
齐香呈驾驶焰火,领着几个工程机器人在谷口处对防洪系统进行抢修。泄洪沟被滑落的山石堵塞,需要疏通;拦河大坝也因剧毒雨水的腐蚀冲刷而出现缺口,需要修补。
只见数个常人般大小的工程机器人在齐香呈的指挥下分成了两队,一队负责疏通泄洪沟,另一队则负责修补拦河大坝。
工程机器人效率极高,大量泥沙塑形凝固后反被用作修筑岸堤,不一会儿便疏通过半。
忽然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山石再度滑落,将疏通泄洪沟的一队工程机器人全部掩埋。
“该死的!”齐香呈大骂一声。百花村的工程机器人就这么几个,虽然可以到附近的村里搜罗,但是远水难解近渴。此刻抢险在即,少一个都是极大的损失。
“花语,把村里能动的机器人都给我调过来!”齐香呈对着通讯器大声喊了一句,操纵着焰火跃入泄洪沟内。
“花语”是百花村中央系统的名字。当初的设计者赞叹百花谷的风光,甚至给中央系统设计了一个花仙子的虚拟形象。几岁模样的小女孩,背生两只透明羽翅,头戴花环,在百花中起舞。
泄洪沟平均宽度达二十余米,只是近年来无人维护,又连续遭遇恶劣的天气和兽潮冲击,两侧山石大量滑落,将大半沟堑掩埋,形成一条V形沟渠。几处较窄的地方甚至已经被土石填平。
齐香呈本打算用焰火的火力系统冲开堵塞,但是却惹得大量山石滚落。无奈之余她迅速调动工程机器人进行疏通,却没想到河道尚未疏通,工程机器人已被埋了大半。
可怜焰火那优雅的火红身姿,生平第一次做起了挖掘土石的工作。
齐香呈是一名药剂师,更是一位千金大小姐。她从小便被父母捧在手心里,自身更是一心钻研医药领域,何曾做过这样的苦力活?但她此刻却没有任何不适应,甚至心里隐隐觉得,越是艰辛困难,才越能体会到与唐仁共同进退的快乐。
她甚至想着,待事后焰火满身泥泞也不做清理,等唐仁回来看到焰火狼狈的样子,该要如何感谢自己?
齐香呈一边幻想着唐仁的感谢,一边操作焰火展开挖掘。焰火的流线型身躯优雅却十分有力,不一会儿便刨开大量土石,将被埋的工程机器人一个个挖出。
便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右侧山坡上一块数米高的大石滑落,朝着焰火当头砸下。
焰火编号战地火焰,在战场上扮演着战地医师的后勤工作。其主要任务便是穿梭于弹雨纷飞的战场,救援受伤的战士,在设计时便侧重于敏捷性能的提升。
当大石临近焰火头顶,齐香呈才从分神中恢复过来。焰火迅速躬身侧移规避,险险避过巨石临头的厄难,却忽然脚下一绊,巨大的身躯在泥泞中滑倒。
大石砸落在焰火之前的位置,深陷入松软的泥土中,却去势不减,向焰火倒地的身躯压来。
焰火在匆忙中连续翻滚,勉强避过大石碾压,却忽觉身躯无法动弹。大石停在了焰火之前跌倒的位置,被之前绊倒焰火的另一块石头封住去势,而焰火的一只脚却死死卡在两块石头之间。
隆隆之声不绝于耳,黑暗中只见山坡上大量泥石流紧随大石汹涌而至,顷刻间便将这整个区域覆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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