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万物一片肃穆。伊洛踏着霜叶,踽踽行走在邛崃山的峰壑之中。他去无定所,行无标记,专拣那高深险峻之处驰骋。但见山林密布,峰峦雄秀,飞瀑叠翠,鸟语啁啾。跨过奔腾湍急的岷江,翻过渺无人烟的望月峰、鹰喙岩、绝情谷,眼前豁然出现一湾偌大的高山平湖。那湖水清澈见底,晶莹剔透;一阵疾风吹过,顿见波谲云诡,浪花翻腾。又见无数的鸿雁野鸭,齐刷刷向南岸飞舞。伊洛感到心清气爽,将连日来的痛楚和苦闷洗刷得干干净净。不知走了多少时间,眼前突现四座山峰,尖削陡峭,直插蓝天。细看时,那四座山峰如同四个头披白纱的少女,亭亭玉立,婀娜俊秀。伊洛兴起,飞身攀上最高的一座山峰,立即被眼前的景物摄住了目光:只见皑皑白雪中伫立着一个风亭,风亭下是用冰块砌成的冰床,冰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大汉。
伊洛吃了一惊,暗暗道:“难道他是个痴人?竟在高山之颠卧冰踏雪!”又道:“莫非他也是个失意之人?果真如此,我和他同为天涯沦落人,岂不有些渊源?”想罢,急忙向前察看仔细。
谁知还没进入风亭,那大汉猛然坐起,厉声道:“何方妖人!竟敢擅闯我的四姑娘山?”
伊洛大惊失色,拱手道:“大汉息怒!在下来邛崃山寻找仙人,并不知此峰叫四姑娘山。”
大汉横眉竖目,直勾勾盯着伊洛:“你是何方人氏,报上名来!”
伊洛道:“在下华山南麓明阳村人氏,姓伊名洛。”
大汉声音颤栗:“你是伊洛?”
“在下正是伊洛。”
大汉抢来,高声道:“伊洛贤弟!你不认识我了?”
伊洛惊愕:“阁下是——”
大汉道:“愚兄是后羿,后羿!”
伊洛一脸狐疑,盯着大汉道:“你是后羿兄?”只见他衣衫褴褛,须发散乱,哪有后羿的模样?但仔细观之,眉目中确有后羿的神采。
大汉抓起冰床上的弓箭,道:“伊洛贤弟,你可认识愚兄的这把九凌神弓?”
伊洛视之,正是后羿的随身之物,禁不住热泪涌出:“你果然是后羿兄!”
兄弟二人意外相逢,惊喜的不知所措。“后羿兄,你为何孤身一人徘徊在邛崃山上?又为何要躺在这寒冷的冰床之上?”
后羿仰天长叹:“一言难尽也!三年前愚兄在张庄与贤弟分手后,已了无牵挂,只等待死神的来临。一日,愚兄在朦胧中听到召唤:‘后羿,你阳寿未尽,如何在此无谓等死?’愚兄睁眼看时,竟是太上老君坐在床前。”
“太上老君?”伊洛大是意外。
“不错,正是太上老君。”后羿道:“老君给愚兄服了几颗丹药,说:‘你在射日时中了恶魔的热毒,虽然已浸入肺腑,但并非不可救治。’说罢,老君把愚兄带到邛崃山的最高峰四姑娘山,让愚兄终日躺在冰床上,以逼出体内的热毒。两个月前,老君又来四姑娘山察看——”
伊洛心急,问道:“怎样?可逼出了体内的热毒?”
“老君说,愚兄体内大部分热毒已被逼出,只要再在冰床上安息两个月,就会安好如初。”
“恭喜后羿兄!”伊洛扑上去,与后羿紧紧相拥。
可是,后羿并不像伊洛那样热情。他拉着伊洛坐在冰床上,目光中透着不安和内疚。
伊洛疑惑:“后羿兄,莫非体内还存有热毒?”
“非也!”后羿道:“老君来四姑娘山时,还向愚兄透露了一个十分意外的消息。”
“意外的消息?”伊洛更加疑惑。
后羿避开了伊洛的火辣辣的目光,看着远处的千山万壑,叹道:“老君说,王母娘娘因为愚兄射落了九个在天上作恶的太阳,解救了下界,特赦免愚兄以前所犯的过错。”
伊洛道:“这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后羿兄应高兴才是,如何反倒烦恼?”
后羿又是一声叹息:“那王母还有后话,愚兄就索性全告诉贤弟吧。王母说为了奖励愚兄射日,特准许愚兄到月宫与嫦娥相聚……”
“与嫦娥相聚?!”伊洛跳将起来,只觉得群山翻转,乾坤倒流,仿佛进入了一片混沌时空。
“伊洛贤弟,”后羿安慰道:“愚兄虽然知道你和嫦娥情深意切,生死相依,但天命难违,愚兄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伊洛如惊雷轰顶,烈火烧身,几近崩溃。但他紧咬牙关,强作笑脸,道:“后羿兄,小弟刚才失态了。其实小弟是在为后羿兄高兴,并无其他分非之想。后羿兄本来就是天上的射神,下到凡界后与嫦娥朝夕相处,已有夫妻名分,如今能到月宫和她相聚,自是理所应当。”说罢,从怀中掏出古扇,送给后羿:“这把古扇是后羿兄托小弟送还嫦娥的,如今你们要在月宫聚首,还请后羿兄将古扇收回。”
“这样不妥吧?”后羿有所迟疑:“愚兄虽然奉王母之命,到月宫与嫦娥相会,但嫦娥能否接受愚兄,仍有很多变数。以愚兄之见,这把古扇还是由贤弟保管为宜。”
伊洛摇头:“后羿兄不必迟疑。我与嫦娥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今后天涯一方,永不回首。”
后羿大惊:“却是为何?难道嫦娥已经得知了王母的决定?”
伊洛道:“我这里有嫦娥绝笔,后羿兄一看便知。”
后羿接过嫦娥书信,读到:“时光流逝,转眼又是月圆之时。近日思之,你我虽有前世姻缘,但地月相隔,天涯茫茫,此生终难成全。人间美女无数,你何不选其红颜,早成眷属?嫦娥在月宫寄语。”“伊洛哥,嫦娥与你缘分已绝,从此天涯一方,永不相见。青鸟已完成使命,将回昆仑山瑶池交差。不必再写回信。嫦娥绝笔。”后羿读罢书信,十分难过,叹道:“是愚兄之过也!”
伊洛安慰后羿:“一切尽是劫数,天意不可违矣!”说罢,与后羿道别,下了四姑娘山,消失在邛崃山的夜色中。
见伊洛走远,“后羿”恢复了本来面目,笑道:“伊洛呀伊洛,当年你在水神府威风八面,今日也让你领教一次本姑娘的厉害!”
宓妃笑罢,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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