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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父看了邵启涵一眼，若不是她，那块玉牌，怎么会回到自己手里，按理说，那块玉牌放在玉牌间里才是最符合族规，可现在。他也有些犯难，他踱步来回走着，心中苦苦的思索着，他不听的问自己：“该不该让步，这样做，是不是对得起自己的列祖列宗，是不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没有答案，脑袋中亦是空空如也。他叹了一口气：“我去找族长。”
邵启涵见事情有了转机，内心开心，感觉自己刚才做的很对，但自己也知道，对史霁雨的思念，是不会假。她看了一眼呆愣愣地跪在地上，又看了一眼拖着羸弱身子、踽踽前行的史父，心中生出一丝淡淡的欢笑。她抬头望着房顶，对着天空道：“史霁雨，你的仇，终究是要报的。而那个老人。”邵启涵攥紧了拳头，嘴中流露尖锐的声音，让人发寒，直让人打哆嗦：“我也会亲自杀了他。”她的目光变得刚毅，好似转眼间便长大了，原先脸上那股淡淡的光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气。
史云迪一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成了一具干尸，非得有人碰他，他才会倒下去。邵启涵担心他着凉，想拉他起来，但是被史云迪挣脱，对邵启涵道：“姐姐，你以为我仅仅是给伯伯下跪么？”邵启涵的眼睛里泛出不解的神情，她轻问道：“那是……”史云迪道：“还有史霁雨。我希望她能谅解我，谅解我这个做哥哥的，没能好好的保护她，让她受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她那时候一定想着，我会去救他，我会在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她的眼前，可是我没有。她甚至死的时候，我还在军营中，哼着小曲，看着士兵们操练。”
邵启涵蹲下身子，轻轻地拍打他的肩膀，柔声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史霁雨也会对你一笑的。你若是知道她在哪里，你一定会去找他，可你不知道她到底被带到哪里。你想去救，可你往哪里去救她？”史云迪露出万分委屈的神情，他哽咽着，鼻涕眼泪一同流出，落在地板上，一团浆糊：“可我现在知道了。”邵启涵怕他总是沉浸在自责中，从此一蹶不振，那么，和史霁雨的报仇的希望，更是渺茫了。她继续敲击着他的梦壳，让他清醒，让他冷静：“难道你不觉得迟了吗？若是史霁雨还在人世，哪怕无路可通，我和你也会走出一条路，可现在他已经魂归天国，正在天上淡然地看着你，你却在这里坐着没有丝毫的意义的自责。你让她伤心，更让她失望！”
他擦了擦眼泪，想擦鼻涕的时候，却看到眼前出现一方手帕，浅清色的，绣着一朵优雅的兰花，好似一个娴静的少女，在风中兀然而立。他摇摇头：“不用了，这么好看的手帕，我舍不得用。”说着从自己身上取下一块手帕，将脸上的鼻涕眼泪擦个干净：“或许你说得不错，霁雨不希望我这样。我想我还是钻钻拳头，和她报仇吧。”他的语气流露出一丝冷漠，宛若塞外的茫茫大雪。邵启涵不知这丝冷漠代表着或什么，或许是对自己的生命的漠视，也或许刹那间万念俱灰，只是想着复仇，复仇。
两人等了许久，史云迪依旧跪着，虽然双腿已经发麻，身板已经变酸，但依旧安静地跪着，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史父终于来了，他的脸色铁青，好像脸上抹了一层墨汁，原本羸弱的身子，好似变得强壮。大步朝着史云迪走来，朝着史云迪喝道：“把头抬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让他冒着这么大的火气，史云迪一个哆嗦，连忙抬头去看史父，史父道：“盯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是不是真心的喜欢雨儿？”史云迪毫不迟疑的回答道：“是的。”史父的脸上泛出一丝黯然神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这样我们做一个约定。”史云迪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不由激动，话也变得吞吞吐吐，磕磕绊绊：“什么约定。”史父从袖口中取出一块玉佩，青色的，泛着柔和的光芒，上面刻着三个字“史霁雨”，史云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那就是史霁雨，正在朝自己嫣然一笑，甚至还听到她低声叫道：“哥哥，哥哥。”
史父看他走神，咳嗽一声。邵启涵也用剑鞘，拍了拍他的脑袋。他从神游中归来，点点头：“什么约定？”史父道：“半年内，你将杀害雨儿的人头，放在庭中的石桌上。而这块玉牌，借给你三十年，三十年后，再来还给我族。如果那时我已经不在人世，那就将他还给族长吧。”他拉起史云迪的手，将玉牌放在史云迪的手里，提醒道：“若是半年之内，做不到，将它放在木盒中，还给我就是了。”史云迪赶紧将玉牌收起来，颇为正色道：“我一定能做到，只要史霁雨在身边，没什么做不到。”他平静的说着，但每个字都很扎实，都有力量。
许久以后，史云迪才知道，为了这块玉牌，史父不惜和族长大吵一顿，若不是有族人拦着，史父很有可能和族长打起来。族长是个脾气暴躁但不失人情的人，等他冷静下来，怜惜他思女心切，便将玉佩给了他，期限是，四十年。
两人辞别史父，史父没有出去，因为身子太累了。只是让管家送两人出门。史云迪朝着管家道：“请代我和霁雨好好照顾伯伯。”管家道：“我会的。你们放心去吧。”史云迪说了一声“告辞。”下了台阶，将早有小斯将马钱过来，将马缰绳放在史云迪手里。史云迪蹲下身子，轻轻地拍了一下小斯的脑袋，看他聪明伶俐，心中欢喜，便从自己衣兜里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他手里：“拿去买糖果吃。”那小斯脸上泛起暖暖地笑，连连称谢。史云迪一摆手，道：“去吧，我们也要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邵启涵：“回客栈睡觉，明天赶路！”邵启涵朝他一笑：“好。”
邵启涵看着他一身轻松，又恢复先前的状态，很是感到欣慰，心中呢喃道：“希望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悲事。其余的，都是些小波小浪，乃至于平淡无奇。”她叹了一口气：“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又对小黑道：“走吧。”
天还没有亮，史云迪便从睡梦中醒来，他看天色不亮，知道城门不开，想在阖眼睡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心中焦急，翻来覆去的，非但困意没了，反而越来越精神。索性起来，走到桌前，将蜡烛点燃。灯亮了，将屋里点明了。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静静地看着他，打量着史霁雨的名字。他看的仔细，一笔一划都不放过。他想从其中，找到史霁雨的影子，找到史霁雨和自己说的话。但大多时候都是在回忆，都是在想象，若是史霁雨如果没死，该是怎样的情景。
但史霁雨终究是去了，永远不会回来。他只能将这悲痛放在心里，或许会被世间的杂事遮盖，也或许因为时间的流逝，而稀释。但悲痛一直都在，不会消失。
邵启涵觉得眼前一亮，睁开眼睛，原来是史云迪正在灯下发呆。邵启涵不忍心打扰她，依旧转身装睡。等到太阳升起，邵启涵才从床上下来。邵启涵走到史云迪面前，他却是没有察觉：“还在想？”他猛然抬头，原来是邵启涵，方才安静下来，无可奈何道：“空那个怕我是忘不了她，永远也忘不了。”他淡然的目光，泛出些许思念，眼中透露着迷离。邵启涵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先吃些饭，吃完饭，我们好赶路。”史云迪却突然问道：“姐姐，你说若是，我不曾知道霁雨已经死了，以为她依旧在外面漂泊，正如你，正如我。我还会不会伤心？”邵启涵的眼睛里流露出关怀的神色，轻轻地拍打他的肩膀：“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去点饭。”史云迪只好点头，一转头，又摸索着史霁雨的玉牌。他越看越是伤心，想将它收起来，以免扰乱自己的身形，可是到底是舍不得。他攥着玉牌，放到自己的嘴前，道：“你到底是史霁雨，看着你，思念便不存在。可是你不会再和我说一句话，因为你生我的气，让我一生都在愧疚中度过，对不对？我也该是如此，因为我没能保护你呀。”他仰天长叹，眼睛中流露出不尽的凄凉。他走到窗户面前，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史云迪道：“过会儿，我和姐姐也要涌入人流，前往郑都，将兵符交给郑王，我就慢慢寻找杀害你的仇人，不论他或者他们的实力多么强悍，我也不会退缩，不会避让。便是不幸死在对方手里，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因为那时候，我会和你相会，看着你，陪你一起笑，一起哭。”他想着，想着，鼻尖又涌出一股酸意。他揉揉鼻子，暗自道：“不能哭，不能哭，被你看到了，又要笑话我。”
此时邵启涵已经回来，手里端着一碗饭菜，后面跟着店小二。桌子上摆满了饭菜，店小二却道：“还有。”史云迪的两只眼睛瞪得很大，看着邵启涵道：“我们能吃完？”邵启涵早已经坐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吃不完，就带走。这有什么难的。”又催促道：“快点吃，趁着清晨凉快，多走些路，中午就可以在大树下乘凉，偷会儿懒。”
史云迪听了，连忙张开大口吃饭，好似太阳马上就升到头顶。史云迪看着饭菜风声，便也不客气反正是吃不完，自己无论如何吃，邵启涵总是有菜可吃。邵启涵见他吃得这么开心，便欣喜道：“这就对了，你吃饭，才有力气赶路。不然全身乏力，没走几步，便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还谈什么赶路，路赶你差不多。”史云迪笑道：“姐姐说的是。”
饭菜终究是没有吃完，便叫来小二，打包带走。又对史云迪道：“看看你的东西，不要少了，不然跑了一半，发现东西没带，那可就惨了！”史云迪冲着邵启涵一笑：“我正在检查，不会漏下一点儿东西。”邵启涵也连忙检查自己的东西，看看有没有遗漏，一一确定没事，才将褡裢放在自己腰间，然后又指着那饭包道：“你拿着那个。”史云迪没多少东西可拿，让他拿饭包裹，倒也合适。史云迪表现得很兴奋：“姐姐让我拿，我就拿，绝没有拒绝地道理。”
邵启涵嫣然一笑：“你若觉得轻巧，我还有东西。”史云迪连忙摇头：“不轻巧，不轻巧。”邵启涵的眼睛露出一丝狡黠：“你不后悔？”史云迪很肯定道：“我不后悔。”邵启涵道：“这可是你说的。”她从怀里拿出一袋红色香囊，上面绣着枝桠，疏朗有致，她一声哀叹：“原本我希望给人的，但他不要，算了，我扔出窗外，谁捡到了，谁去用，”说完，当真往外面一扔。史云迪大喊“不要”，一窜身，飞到空中，想要将香囊接住，但是香囊已经飞出窗外，等史云迪接住香囊的时候，半个身子已经钻出窗户，只差一点儿，便失去平衡，便会从窗口滑落到地面。
邵启涵看他这般用心，内心甚是欣慰：“不枉我先前对他的好。”史云迪拿着香囊，走到邵启涵面前，笑道：“这香囊放玉牌，最是合适，当真是谢谢你。”邵启涵摆摆手道：“这也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她的主意。先前就有一块香囊，只是寻不到踪影了。”他“哦”了一声，显然是察觉到其中的浓浓情意。不等史云迪慢慢体味，邵启涵便将门打开，对他道：“别发呆了，我们走吧。”史云迪露出欣然的笑，像是一只兔子，蹦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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