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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和汐的脸上读出了失望,她沮丧地放下了碗筷,说:“阿爷,我吃饱了,我去喂阿答鲁。”
阿答鲁是我们下午进屋时看见的那批青马。
“阿爷,你家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匹好马?”
“你识马?”
我说略懂,平时经常看研究马的书。
“城里孩子能识马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好了,睡去吧,孩子们!”
夜里十点。我们便睡下了,我和沈远住在左偏房,龚玲和和汐睡在右偏房。
躺在床上,沈远说,这一天可真是够奇葩的,不仅离雪山之谜又近了一步,还遇见了怪蜀黍。
我说那是怪老头,不是蜀黍。
“子章,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说。”
“第一,你还认为雪山上真的有殇碑吗?”
“有!”
“第二,如果我们真的死在登顶的路上呢?”
“值了,你俩呢?”
“龚玲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当你这个狗~娘养的陪葬品。”
“我擦,我还有秦始皇的待遇。”
“第三个问题,真的找到了殇碑,你会刻谁的名字?”
“不知道。”
沈远不问了。
第三个问题,我反复拷问过自己,没答案。无论是谁忘记谁,对于这场爱情,我都是loser。
大三那年,我和宋樊在校文艺晚会上演过一个小品,充斥着恶搞和扯淡,我们那句经典台词“忘了我吧!”“忘不了,因为我吃药了。”全校流传开来。没想到一年后,这句台词一语成谶。那天表演结束下到后~台,宋樊抱着我,问我以后会不会有一天忘了她?我傻愣愣地问媳妇你不是吃药了吗?她笑了,抱得更紧,笑得更甜。
这天晚上,在老头的家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炎热的夏季,我骑着单车,带着宋樊,一路高歌,一路傻笑,然后前方越走越亮,竟出现沙滩和大海,沙滩边很多人,她们都对我们笑,我们骑着车竟穿过沙滩,飞入海面,我们在海面上飞驰,越骑越远,直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海浪声,宋樊说老公你太厉害了,我嘿嘿地笑,宋樊张开双臂,在温煦的阳光下,说她爱我……
梦醒了,因为我来尿了。
丽江这边的清晨,美得很,只是不如我昨晚的梦境。
我们吃过早饭,便随着老头走出了家门,那老头背了一个大包,我们抢着背,他却不让,不知道啥宝贝玩意,祖传尿壶吗,那么不舍手。和汐脸上依旧挂着不开心,她一丝笑容也没有,却似乎又怕爷爷发现,她只是忙着做活,给我们烧水做饭,剩下的时间就是和阿答鲁在一起,走的时候,她也牵着阿答鲁,似乎与阿爷相比,阿答鲁更能懂她的心。
我们一行人加一匹马随着老头来到了这古城北边的一座小山。这山不高,但极为陡峭,抬眼望去,山上有疏疏落落的白雪。
“我草,玉龙雪山!”沈远喊道。
老头哈哈大笑,和汐在一边也抿下嘴。
我也纳闷,玉龙雪山不会这么不显眼啊,没传说中的霸气啊。
“这哪里是玉龙山,这是小玉龙山,是玉龙雪山的雏形,传说这小玉龙山是那真正雪山上飞落至此的一块巨石而已。”
“来,一人一套。”老头把背包卸下,打开。我们走过去一看,原来包里装的尽是麻绳、坎肩、牛皮护胸、铁扣子等东西。我们大概猜想这是登山的东西。
“阿爷,登山的东西我们在网上都能买到啊,而且比这些更专业”龚玲手里掂量着一个麻绳说。
“年轻人,这是纳西祖宗留下的东西,你说比不比得上你们现代人用的东西。”老头有些愠怒。龚玲自知无心失言,伸伸舌头,一看和汐,和汐使劲眨眨眼睛,示意龚玲不必上心。
“真正的玉龙雪山,很多人是死于酷热和严寒,并不是攀岩,但听说在殇碑所在的太极顶的下方,会有一段整整百米的峭壁,若非用此法,难以登顶。”
我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长这么大,从未玩过攀岩,这次为了忘记宋樊,老子真他妈是蛮拼的。回头再看看龚玲和沈远,俩人都要哭了,沈远的眼神里写满了:“子章,我是陪你来的,我就是个打酱油的,难道还要玩攀岩吗我?”
这一天下来,三人精疲力尽,晚上回去连粑粑都没吃,就睡了。可不是吗,你说白天累一天吓一天,晚上还要吃大便,我是找罪受呢吗。
从此以后,我们便天天来到小玉龙山,跟这老头学攀岩,整整十二天。
第十二天的晚上,老头给每个人都斟满了酒,然后给和汐也倒了一碗,说:“明天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去找殇碑的传说吧。”
“不玩攀岩了?我还没玩够呢!”沈远这王八蛋通过十二天的训练,现在还舍不得了。
“临行前,老头子有句话要告诉你们。”
我们把耳朵立了起来。
“如果见到殇碑,一定要先绕其左转三圈,右转十圈。然后每个人都在碑背拍上十三声。”
“为什么?”我问。
老头瞪了我一眼,没有讲。
我偷眼看了看和汐,她低着头,闷闷不乐,这十多天来,她一直懒得搭理阿爷,一声不吭,除了和龚玲一起玩,便就是和阿答鲁站在一起。
“和汐。”老头喊她。
和汐微微抬头,没精打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爷爷。
“你今晚收拾行装,明天和她们一起去见殇碑吧!”
这老头专玩出其不意啊这是!和汐眼睛都瞪大了,我们也傻了。这老头太特么奇怪了,是火星人吗他?
“爷爷……”和汐身子挺了挺,胸前两块小肉~团挺扎眼。
哎呀,我太邪恶了。
“去吧,孩子。”老头摸摸自己孙女的头。
和汐过去抱了抱自己的爷爷,知道要走,肯定会舍不得。
这一夜,我几乎没睡着,沈远倒是呼呼大睡。我走出房间,来到外面,丽江的夜晚好安静,天色不黑,依旧亮得很,星空离我很近,似乎都在专注地听我的呼吸声。
宋樊,你在哪里,这个时候应该是回家过年了,这个夜晚,你是否和我一样,睡不着,你想过我吗,还是在想那个李柯。
忽然,对面的门开了。和汐披着一件长衫布衣走了出来,她没有扎包头,长皮沿着脸颊顺下来,对于我这个小处男,这场景还有点鸡冻呢。
“没睡?”我问,问完知道自己明显是废话。
“你怎么没睡。是想她了吗。”
“你怎么知道。”
“若不是因为这个,你怎么会拼命来找殇碑。”
我苦笑。
“她叫什么?”
“宋樊。”
“你们大学生?”
“嗯,和我一样,一个学校的,我是学考古学,她是文化传媒。”
和汐傻呆呆地听着。
“你呢?在哪上学?”我问。
“我,我没上过学”和汐有些不好意思。
“哦。”我点点头,像明白了啥,其实啥也没明白,就觉得同情一下是有必要的。
“什么是文化传媒啊?”和汐笑着问。
“文化传媒吧,就是……就是……”我他妈还真不会这个定义。
“比如电影电视啦、报纸啦、广播啦……啥的,可能就叫文化传媒吧。”我勉强答上来了。宋樊也没教过我啊,靠。
和汐一定没听懂,要不她现在不会抿嘴笑。
“你今年多大?”我问。
“二十。”
“你爷爷呢?”
和汐想了想,没回答,我们就这么站着。又过了一会,她说:“你想听听我家的故事吗?”
于是这个夜晚,我和和汐便在这月光下,聊了很久。
“我的爷爷今年六十二岁,我生下来就只看过我的爷爷。”
“你爸你妈呢?”
“阿爷说,他俩在我一岁的时候,死于一场瘟疫,那时候整个纳西都陷入了恐慌之中,爹妈为了保护我,把家里仅有的一颗解药喂给了我。”
“太难以想象了。”
“那场瘟疫死了很多人,我的家里,只留下了我和阿爷。”
“还有阿答鲁。”
“阿答鲁是我十岁那年,阿爷在路上看见有人卖马崽子遇到的,当时阿爷抱着阿答鲁回家兴匆匆地说自己见到了个大便宜。”
“阿答鲁的确是一匹上等良驹。”
和汐紧了紧长衫。
“说一些你感兴趣的吧,关于殇碑。打我记事起,就一直在听有人讨论关于殇碑的故事,几乎每年都有外面的人来这里。”
“外面的人?”
“嗯,我没走出过雪山,对于我来说,你们所有人,我都叫外面的人,别介意。”
“当然。”
“每年都有不同职业不同背~景的人,来此寻找殇碑,但是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
“是的,所有的人,阿爷说都是有去无回。”
“那我们呢?”
“阿爷没说。”
“你知道一字谣的涵义吗?为什么你爷爷不告诉我?”
“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生下来,第一个会背的童谣就是这个,我们这里很多和我一起长大的孩子都会背一字谣。”
看来想解开一字谣,我还真得下一番工夫。
“严子章,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殇碑,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带我走出雪山,看看外面。”
我笑了,说好。我的那两个朋友也都会很乐意的。
“太好了!”和汐露出喜悦。
夜,更静了。
“回去睡吧。”我说。
和汐点点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晚安。”
第二天,吃罢早饭,一行人来到了门口,和汐眼泪掉下来了,她舍不得。老头手里还是拿着大烟袋,眯缝着眼睛,笑。
“等一下。”老头说完转身又走到院子里。不大一会,就听见马圈里那阿答鲁低低的嘶鸣和坚实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行不易,把阿答鲁带上,阿爷不在身边,让它陪你。”说罢把缰绳递到了和汐的手里。
“阿爷,那你自己在家……”
“没事,走吧,快走吧。”
和汐扑过去,紧紧抱住阿爷,爷女俩用纳西语说了什么,说了很久。最后和汐恋恋不舍地回到我们中间。
“阿爷,我们走了!您保重!”沈远挥挥手。
“阿爷,走了!”
老头也挥挥手,然后转身便进了屋。
“这老爷子,太怪了。”沈远嘟囔着。
“我阿爷就是这样”和汐说完,看了这大门最后一眼,和我们上路了。走出很远,我回头,又一次看见那大门上的那副对联:踏破茫茫青灯路,止此却因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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