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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雪城内风雪满天,城外却是风清气爽。转过一个弯,大峡谷栈道便在眼前。所谓大峡谷栈道,是北出赤雪山的唯一道路,大部分是玄无际驱使兽妖在悬崖绝壁上挖出,三面是山石,一面临着赤雪河。高有丈余,可容两辆马车错车而过。每隔三里还掏出数间石室,供路人休息,称为“三里驿”。还有一部分是赤雪城以铁木搭成,悬在崖上,仅可容一辆马车勉强通过。大峡谷多雾,木道常年湿滑一片,所幸铁木坚实。虽不免一步一滑,却没有朽坏之忧。另有极少一部分是天然内凹的山壁与凸出的岩石,多用作木道与石道的交接点,最是危险。
“今天倒是难得没有起雾。”站在栈道口,杨锡保不免感慨。数日前,他们正是从这儿南来。那时谷中大雾弥漫,二人险些丢了性命。从栈道上下来后,为了迷惑假想中的敌人,二人还特意转到南门入城。却也因此巧遇痛苦龙与洛虎婷,勾起了几乎要尘封在记忆中永不提起的那段往事。
叶公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有些担忧地问:“三哥,你没事吧?”“我?我能有什么事!”虽然脸上苍白至没有血色,但杨锡保顾盼之间仍是雄姿英发,毫无困倦之色。叶公稍稍放心,又道:“三哥,你不知道你刚才发狂的样子又多可怕。倒是……”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倒是和传说中使用一将功成心法的样子有些相似……”杨锡保见他越说声音越小,哈哈笑道:“老六,你想多了!我只是一时不慎被别人惑了心神,才会狂性大发。不然你以为最后那一枝暗箭为何而出。”叶公听他这么说,脸色好了一些:“那些人必不会罢休。看来路上是不会平静了。”杨锡保道:“后面的,水火他们自会解决。我担心的是前面,”说着自嘲般一笑,“一语成谶。我那天对洛虎丘他们说的话,只怕要应在咱们身上了!”
三里驿。其实每个三里驿都有自己的名字。比如这个三里驿,就因门前一座山崖得名“愁雪崖”。此时的愁雪崖内正围坐着数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而洞中陈设也不似驿站,倒像是强盗山寨。没什么好奇怪的,这里正是三百里栈道中最有名的匪帮“愁雪盟”总舵所在。其盟主吴仇雪据传是被赤雪城赶出来的。而其他三里驿也大同小异,或为匪帮盘踞,或成兽妖巢穴,最好的也开做了黑店。倒没有一个是荒废的。
这附近的栈道还是铁木所建。在栈道与山石连接处,碎金、碎甲倒挂在栈道下,紧贴着山壁。碎金抬头向洞里看了看,啧啧道:“哥你看看,吴仇雪、李烈、风老八,三百里栈道有头有脸的可都在这儿了。”碎金道:“都在岂不是更好!这个吴仇雪,五年前来赤雪城,却又不敢进城,天天在北门外鬼鬼祟祟的。水火少主看不过眼,派人将他逐走。没想到这小子倒以此为荣,自称什么‘被赶出赤雪第一人’,短短几年就拉了一大帮子人,占了这愁雪崖。”碎甲道:“自称‘仇雪’,这小子不是找死么!”碎金道:“管他仇不仇雪。他打杨锡保的主意,就是找死!”
“报——”一个小喽啰快步奔入厅堂,“报盟主,杨锡保刚过天生岩,杀了姚七!”吴仇雪闻言一惊:“姚七怎么死的?”小喽啰道:“姚七单人只剑在天生岩截击杨锡保,却连一招都没过就被姓杨的击落山崖。”“这个姚七,就喜欢逞英雄!这下载了吧!”满脸络腮胡子的风老八一拍桌子,显是与姚七早有嫌隙。身材雄壮的李烈道:“姚七的剑法在这三百里栈道上也算数一数二的,在姓杨的手上一招都走不了。吴老大,你这单生意,怕是不好做呀!”吴仇雪挥退报信的小喽啰,道:“姚七死,是因为他没脑子!姓杨的刚从赤雪城闯城出来,上了栈道又连挑半山溪、三叠瀑两处山寨。再加上天生岩,就算他是铁打的也该垮了。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累也累死他了!”李烈仍是不放心:“吴老大,这姓杨的在江湖上也没多大字号,细柳高手里也没听说过他。为什么能被派到这儿来?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古怪?”“管他娘的,”风老八却是满不在乎,“一个连红叶老道《风云谱》都上不了的,顶破天也就是个三流角色。怕个球!”
他话音未落,便听门口有人接话道:“知道姚七是怎么死的吗?”“谁?”吴仇雪人最机灵,拔剑跳起。李烈亦从桌旁提起自己的朴刀,就地一滚,离桌子远远的。风老八脸的一变,抬脚将桌子踢飞,刚刚伸手拿起自己的板斧。“啪”的一声,丈二长枪已击碎桌面,直捅入他心窝。桌子片片碎落,露出杨锡保古井无波的脸来:“因为他的想法和你的一样!”
风老八颓然倒下。杨锡保长枪拄地,冷冷扫眼吴仇雪和李烈:“谁要累死杨某人,尽管过来就是!”李烈不由咽了口唾沫,悄悄后退两步。吴仇雪左手悄悄拔出烟花火箭,抖手向洞外射去。“哧——”的一声,烟火划过半空,却是没一个人出来。吴仇雪脸色大变:“这是怎么回事?”叶公笑嘻嘻地从门口闪入:“三哥,完事。不过——跑了几个。”杨锡保浑不在意:“没事。老六,这两个让你一个,你挑挑。”“谢三哥照顾!”叶公跳到二人面前,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就像买牲口一样。
“呀——”李烈忍受不住,一刀砍向叶公。叶公看也不看,左手枪上扬,将刀挡住;右手枪顺势刺入李烈当胸。“不……不可能!”吴仇雪满脸不可思议,“李烈可是上了《风云谱》的人,怎么会被你们这两个连《风云谱》都上不去的人杀死!不……不可能!”“《风云谱》?你说的是这玩意儿吗?”杨锡保用长枪挑起地上散落的一本册子,翻看两眼,“唔,排的还算客观。不过,只是你们的江湖,不是我们的。所以,对我们没用。”他说着将册子随手丢开:“我们有我们的江湖,”手起一枪,将几近崩溃的吴仇雪刺死,“而我们的江湖,是你们理解不了的!”
“这下倒好,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杨、叶二人走后,栈道下传来这么一声叹息,似乎是碎甲的。
大树坪。这里因一棵生于崖边的高大松树得名。此时松树下正站着一个锦衣人,擦拭着手中九尺铁枪的枪刃。锦衣颜必!对于吴仇雪他们的江湖,怕是听都没听过。而只有杨锡保的江湖中,才流传着关于他的传说。
据说他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据说他九尺铁枪从无活口,据说他……然而一切据说都不及这一条:据说他出身锦衣卫,乃十八“锦衣铁卫”之一。锦衣卫的凶名,江湖无人不知。而十八铁卫正如细柳的十二屠龙,是锦衣卫屹立不倒的保证。而颜必之所以叫颜必,是因为他动手前喜欢说很多话,当他把话说完时便是动手杀人时。但今天他不准备说那许多话。因为他知道,对于虎头、蛇头,这些花招都是没有意义的。
有风?颜必抬头。杨锡保已在他面前,他的枪已在眼前!但他只是虚晃一下,便即收回:“你分心了!”颜必不语,略退两步,原本下垂的枪尖一分分抬起。杨锡保屹立不动,长枪一分分落下。两只枪尖一起一落,终于对准。“打!”两人瞳孔暴张,同声大喝。两枝长枪同时向对方刺去。倏然——
颜必身形一矮,长枪亦变了角度,直直刺中杨锡保左肋。杨锡保长枪·刺空,顺势砸下,正中颜必右肩。颜必痛哼一声,被砸倒在地。他就地一滚,铁枪拄地,爬了起来。再看杨锡保,却是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右手上沾染的鲜血。好机会!颜必站稳身子,悄无声息地一枪·刺出。眼看就要刺中,杨锡保仍无所觉。颜必心中一喜。杨锡保却在这时猛地转头,喉中一声低吼。左手抛枪,一抓一带。颜必身不由己,直向杨锡保怀中扑去。杨锡保双眼血红一片,右手狠狠一掌将颜必击飞。夺自颜必手中的铁枪同时掷出,将仍在半空的颜必钉在大树坪那颗临崖而立的大松树上。松针簌簌落下。
“杨——锡——保——”颜必每说一字便吐一口血。他强自扭头看去,却见杨锡保眼中血色正渐渐散去。“哈哈……哈哈……”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纵声狂笑,“杨锡保!没有一将功成,你杀得了我吗?你杀得了我吗?哈哈……哈哈……”笑声终不可闻,杨锡保却始终没有回头。
“奇怪,蛇头呢?”这次碎甲的声音却是从那颗大松树上传来。“别忘了他是蛇,”碎金的声音响起,“除了飞天,可什么都会的。”“你的意思是,他们在二叠瀑分手了?”碎甲恍然。碎金道:“看来杨锡保一定跟他说了什么。否则蛇头怎么会放心让他一个人走。”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蛇终究是蛇,飞不了天。走,去一叠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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