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临风间接性,失忆。
孟医师说,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是之前受到过度惊吓,亦有可能从山崖上滚下来时头部受到了剧烈震荡所致。并非将脑中所有的记忆遗忘得一干二净,而是只能零星记起部分支离破碎的片段。
但如果触碰到脑海中某个敏感的记忆点,或许,也有可能一瞬间全部都想起来。然到底还要看天意。
“上官……惊尘……”
唯有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中,再清晰不过。其他的,都只是一片隐约与模糊,仿佛隔着一层迷茫雾气,他总觉得自己能够想起,只差一点点,只是,差一点点而已。
上官惊尘本想问他,之前和谁在一起,从哪儿来,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失足落崖,但想来,这些就算问了他也不过平白增添他的苦痛,他却也未必能一一给他答案。
柳临风呆怔地靠坐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注视前面,始终保持着平行的视线。上官惊尘亦不言语,只坐在房间的桌旁,自顾自饮着清茶。
“我能记起来自己的名字……我叫柳临风,柳临风……”
他周而复始地重复这三个字,他怕若不这样,连这点可怜的记忆,也要忘光了。
“你是……上官惊尘……”柳临风哀怨地看着他,让人不禁心生怜惜的脆弱无助。
上官惊尘低落眼,倒了一杯茶,端于他面前。
“渴吗。”他声色清冷问道。
柳临风缓缓抬起手,对上他深红眸子的一瞬,蓦然惊得将手又缩了回去。
上官惊尘微微歪头,低声问道:“你怕我?”
“不……不是……”柳临风使劲摇头,忙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却仍旧刻意回避他的眼睛。
他并不怕他,哪怕那双深幽的眸,是红玛瑙一般的颜色。哪怕那眼神里流淌的眼神是孤高的冷漠。可是,他一点都不曾怕他。但为什么要回避,连他自己也给不了一个信服的理由。
上官惊尘沉默着,起身,欲出门。
“你、你去哪儿?!”柳临风惊慌地脱口而出唤住他,他停住脚步,回眸,淡然若水的眼神清澈见底。
“饿了。”
*******
不多时,上官惊尘便传了晚饭,摆在了柳临风房中。
柳临风只是蜷缩在床上,他的腿有伤,不敢多移动,只能呆呆坐着,望着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摆满了整张八仙桌。
上官惊尘正要坐在桌边,见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怔然望着,顿时想到他带伤不便移动,便手掌猛地一推桌边,八仙桌飞速旋转几圈在床边停靠下来。
饭席之上,他们面对而坐,彼此只是无话。上官惊尘如视柳临风为透明,始终只专注在菜上,并不抬头看他一眼。
柳临风毫无胃口,视线始终停留在他的眼角眉梢。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吃饭时依然举止极有风度,并不发出一丝不雅的声响,似乎在这方面从小就接受过严格的训练,没有任何不得体的无礼之处。
和那个人,正正好好的相反。
可是究竟是谁,他却只在脑中有个不甚清晰的轮廓,若用力去想,头,就痛得厉害。
“是你……救的我?”柳临风迟疑着,问道。
上官惊尘手中的筷子半空中微有停顿,却不回答他,仍是只看着盘中菜色。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吃饭。”说着,夹起一块虾肉,塞在柳临风碗中。
“我不爱吃虾。”柳临风十分嫌弃,但还是微微咬了一口,紧皱了皱眉头。
只觉此情此景,有那么一点熟悉,在记忆深处,似乎有过与之雷同的事情发生过。可是只要再深一想,头又会隐隐作痛起来。
上官惊尘撂下碗筷,方才将目光重新又汇集在了柳临风身上。那种洞悉似的目光,直伸入他闪烁的恍惚眼眸里。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他总算说了句成句的话,不再如之前一般冷言冷语惜字如金。
柳临风轻声道:“什么都是一点点,什么都记不清楚……”
上官惊尘沉默半响,突然问道:“欧阳醉,可还记得。”
欧阳醉。
柳临风所有的精神,全部集中在了这个名字上。他眼神此刻空得成了两个黑深的洞,幽静,寂寥,凄清。
“欧阳醉……欧阳醉……”无数遍低声呢喃,他的身影,就在眼前,好像伸手就可触碰到他的脸,然而感觉,却又何其疏离,仿佛他根本不曾认识过他。
十年的记忆,铮铮誓言,曾经似水柔情,铭心刻骨,全然化成恍惚之间一缕烟云,说他有他便有,说他没有,他便是虚无。
然在听见这名字的那一刻,柳临风真切感觉得到,自己的心是何其苦痛酸楚。若不是对这个人印象太深,怎会有如此强烈的感受。
随即而来的,只是歇斯底里地头痛。
上官惊尘看着他因为疼痛的折磨而扭曲哀伤的脸,蹙紧了眉。他走过去,本想扶他躺下休息,却被他一把紧紧拉住手臂。
“我害怕自己一个人,我脑子里好乱,一用力去想,头就像要炸开一样痛……”
他怕拉住他他还是会走,索性将他的手臂搂在怀里,想用浑身的力气牵制住他。哪怕那力气单薄羸弱的,一点微风便会被吹得烟消云散。
上官惊尘回避开柳临风含泪的眼睛,只缓缓的,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怀中抽离。
“不要想了。”除此之外,他亦不知该说什么。他若是此时可以对他展颜一笑,哪怕虚情假意只作安慰,或许亦能减轻一点他的悲伤。可他却做不到,笑容对他而言早已变得太过奢侈。
若不是真心诚意,更不想用制造的假象去欺骗他的眼睛。
上官惊尘单膝蹲下身,拾起地上的鞋子,细心为他穿在脚上。
柳临风挂着泪痕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他张皇无错地注视着他,只忙问道:“去、去哪?”
他抬头,红玛瑙般的瞳仁,闪烁着璀璨而夺目的光泽,却不再如起初看着那般盛气凌人的强势。
*******
这一路,他没告诉他要去哪儿,只将他横抱而起,顺着长廊一直往下走。
柳临风虽是男子,但上官惊尘抱着这单薄的身体可谓是不费丝毫力气的轻而易举。他的手揽着他的肩时才猛然发现,他比看着还要清瘦,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团柔软的棉絮,又好像飘浮掌心的一缕羽翼,并没有多少真实的触感。
柳临风没有挣扎,他现在反倒需要一个人这样,形影不离地守在他身边,让他直到他心里眼里,都不是独自一人,孤独冷清。
他心跳得甚急,头枕在上官惊尘宽阔的怀里,他衣襟上有丝丝熏香的清雅气息,又让他莫名地感到安心。
红色的长发浮动在眼前,纤长的刘海,并看不清那一双夺目明眸。但即使眼前一片朦胧,他也依然看得到他的韵致英姿,顾盼神飞。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脸,却又想不起名字。
他冲他笑,那般明媚而温柔。
柳临风索性闭上眼睛,将脸庞又在上官惊尘的怀中蹭了蹭,却不知不觉又流下泪来。
……
那是书房后的一块极大的空旷场地,相比竞技场的苍阔,这里似更添几多柔美。四周种满了桃花,如今开得正繁盛,香艳绝伦,丝毫不比杭州城的逊色。
有三个身形高挑的红衣弟子已经等候于此,见上官惊尘朝这边走来,怀中还抱着个瘦弱的公子,都纷纷交头接耳,难掩惊讶神色。
上官惊尘将柳临风放在长廊的长椅上,三个弟子忙匆匆走过来恭敬行礼。
“掌门!柳公子!”
上官惊尘随手拉下其中一个弟子身上的披风,扬手盖在柳临风身上。
柳临风眨着眼睛,看着面孔陌生的三人,微露惊慌神色,下意思地去拽上官惊尘的衣袖。
“他们是逐月派的三大弟子,轩意,莫飞,长歌。”上官惊尘蹲下身在他面前,为他系好披风上的丝带,语调虽是软的,但眉眼仍是淡的。
“嘿嘿,柳公子你一定不记得了,我和几个师弟上猎场狩猎发现你晕倒在草丛里,就把你救了回来。”二师兄莫飞憨笑道。
“二师兄当时分明射中只兔子,结果兔子没找着,反倒找回你这么个美……哎呀!大师兄你打我干嘛!”年纪略少的三师弟长歌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大师兄轩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赶忙瞪了他一眼。
柳临风呆呆地盯着眼前几个人,只觉有趣,缓缓地扬起唇角,一笑莞尔。
竟令满园月华下的桃花,刹那间黯然失色。
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连言语也忘了,只傻呆呆站着,羞红了脸。
“去练箭。”上官惊尘那张原本就如冰霜似的脸又阴沉了一下,三个人才从那倾城笑颜中缓过神来,悻悻地拿着弓去一旁练箭,然视线还是偶尔不规矩地瞟向柳临风那里。
“看什么都看什么呀,一个男人有啥好看的。”轩意佯装镇定低声道。
“是啊……明明是个男的呀,可我这心……咋跳得这么厉害呢。”莫飞亦挠着头一脸匪夷所思。
“就是呢二师兄,我这心里也砰砰直跳呢。”长歌使劲揉了揉胸口,仍是一脸陶醉状,“我从小到大见过的女人加起来,都比不过柳公子好看呀……”
……
柳临风与上官惊尘并排坐在长廊上,只是静默无言。
“美吗。”
上官惊尘视线直视前面,并不看他。
“什么美?”柳临风疑惑问道。
“桃花。”
“嗯,美。”柳临风轻柔笑着,回答道。
“母亲生前也喜欢坐在这儿,看桃花。”他缓缓转过脸来,看着柳临风,神色皎然而清明。那抹红色,此刻看上去,何其魅惑。
一阵风袭来,掀起上官惊尘遮住脸庞的红色发丝。他的眉,他的眼,清晰入眸,一览无遗。
“你不怕么。”
“怕什么。”
“我的眼睛。”上官惊尘敛了眉眼,风静,刘海又重新遮住了他的脸庞。
柳临风只觉心,都跟着醉着。涟漪一层层荡漾心间,徘徊不绝。
他摇头,身手撩开他的红发,指尖在细微地颤抖。
“我觉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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