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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山崖上，狐裘锦衣层层包裹的两位年轻人，全程目睹了这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陈鸿钧这个人，倒是有那么几分身手。邓如海，你怎么看？”衣着雍容华贵的年轻人目光如炬，眼睛不眨的望着刚才杀伐果断的陈鸿钧。
如若不说话，站在他身边那脸色白净的年轻人仿佛亭亭玉立的美人一般，清秀脱俗，只是他的男性嗓音出卖了他的性别，“尤其是刚才那一箭，如果没看错的话，已经隐约有踏入凝神境的趋势了。黄龙鲤那老头子也不厚道，明明是要他假意指点一二，却暗中-将自己毕生所学化繁为简倾囊相授了这家伙。假以时日，大梁的江湖，也该多了一位凝神境的高人咯。到时候你魏长虹新一辈最强大修灵师的地位，也会岌岌可危呢。”
叫魏长虹的年轻人眼神平淡，他的话不多，每说一句都是深思熟虑，“可惜今日观战，不但有你我。连那等惑大圆满境的澹台王晋也在暗中观持。不然此时就能下手断了这人的修为。现在纵虎归山，他日必成祸患呐。”
邓如海眉头一皱，不以为意数落道，“这小子日后再厉害也斗不过宫中那几位已经踏入伪明神境的出世高人。何况凝神之上有等惑，洞天，才到明神。你就这么在意这不成气候的小子？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最后成为明神境的出世高人，那时候你我也是一堆白骨，他那一统江山的野心早已被消磨殆尽了。瞎操心什么。要是陛下知道你在外面乱来伤了吴越王世子的话，回去少不了责罚。”
魏长虹叹一口气，“但愿是我多想吧。”
“你若真心想做手脚，何不借那梁山庐的刀来杀陈鸿钧这个人呢。既落下你心中的石头，又让那老不死幽燕藩王替你背下这个黑锅。一箭双雕。”
国色天香的邓如海依旧一脸平静，仿佛刚才说的谋诛世子的阴谋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魏长虹会心一笑。
“我倒关心澹台王晋那老头子，一辈子卡在等惑大圆满的境界，说他宝刀未老，还不如说是原地踏步。”邓如海最后一眼撇了一下对面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头，自言自语说道。
“什么时候踏入洞天境，有资格做我对手痛痛快快来一场！”
原本白色的雪地上一片怵目惊心的暗红，像开满了一大片曼珠沙华，尸横遍野。
只有那胡骑战马茫然呆立在尸体中，不知所措。
躺下的人死了，活着的还在挣扎。
数名北燕铁浮屠包围住一名粗状如牛的北蛮子，他手持一柄巨斧，紧紧护住身后那具冰凉的尸体，哪怕他身上已经被北燕的长刀砍下一片殷红，却依旧不离不弃。
而他魁梧如熊罴的身形下，倒下了数名血肉模糊的铁浮屠。他们都是被那柄数百斤的巨斧砸成一片肉泥。
“有点意思。”刚刚目睹了那身强体壮的怪物可怕的杀人方式。陈鸿钧望着他，突然来了兴致。
“滚，只要俺还在，你们就别想抢俺主人的尸体。”北蛮子暴喝一声如惊雷，但他讲的却不是胡语，而是地道的大梁汉语。
围住他的所有铁浮屠都被这北蛮子字正腔圆的幽燕口音搞懵了，一时不知眼前人到底是汉人，还是胡人。
“你是燕人？”陈鸿钧走过来，推开围在他周围的士兵，饶有兴趣的问道。
看见陈鸿钧的到来，北蛮子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恐。刚刚就是这杀人如斩草的少年，用利箭射穿了他主人的心脏，一命呜呼。
“俺是燕人，但从小被胡人收-养。”北蛮子老实回答，他不敢轻举妄动，这少年的身手，远在他之上。
“你就不恨他们对你同胞的烧杀掳掠？”陈鸿钧又问道。
北蛮子摇摇头，“有什么好恨的，你们大梁人更坏。俺娘在俺小时候被官家逼租逼的上吊死在在路边。当时俺还小，搬不下俺娘的尸体，只知道在一旁哭。而你们一个大梁人来来往往没一个肯帮忙卸下俺娘的尸体。是我的主人好心搬下俺娘的尸体下葬了她。对我来说，我眼中只有主人，没有大梁。”
都是苦命人，陈鸿钧叹一口气。他望着眼前的北蛮子，开口说道，“你原来的主人死了。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跟我走，做我陈鸿钧的奴仆，我保证你不会死。二是被这群人杀掉，你没法替你主人收尸，当然，没人替你收尸。”
王燕之和一众铁浮屠面面相觑，幽燕和辽蒙一向苦大仇深，砍杀降俘是家常便饭的事情。铁浮屠陷阵营曾在一日之内斩杀三千胡骑。连刀刃都砍出一片缺口，人头挂满了一片山林，养肥一山鸟雀。
但是像陈鸿钧这样收为己用的，却是破天荒头一次。
听到最后一句话，北蛮子面带犹豫，陈鸿钧见他已经动摇，又加上一个筹码，“我可以保证，你的主人我会风光大葬。而且还能揪出当初逼死你母亲的那些仇人，让你一一手刃了他们。”
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溃，这个不曾跪过一个人的北蛮子，在陈鸿钧面前跪了下来。
“俺没名字，之前的主人说俺力能扛鼎撼昆仑，就叫俺昆仑奴，要是不嫌弃，主人您就叫俺昆仑奴吧。”
陈鸿钧伸出手，搀扶起跪在地上的昆仑奴，笑道，“好一个震天撼地的昆仑奴，记住，我是你的新主人，吴越王世子陈鸿钧。”
收下一个天生神力的奴仆，陈鸿钧心情舒畅。此时王燕之也骑马上前，带着疑惑问道，“世子为何要收下这北蛮子。要知道咱北燕陷阵营这种搬山移海的虎贲之士多的去了，没必要为了一个下贱的奴仆……”
王燕之还没说完，陈鸿钧便打断他的话，“王将军，本世子作事，需要幽燕的大将军过问么？”
“不敢，末将只是担心世子殿下的安危。”见陈鸿钧不悦，王燕之赶忙解释。
陈鸿钧没说什么，还示意昆仑奴紧随身后。暗示着他现在是世子的奴仆，别想动歪主意。
“世子的刀法，师承何门何派？”王燕之想找个话题来结束这尴尬的气氛。而且他心中对陈鸿钧是敬佩万分，一向号称屠戮北蛮百万人头的北燕铁浮屠，在吴越王世子的身手下便显得相形见绌。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夸耀那点战绩，显得小家子气。
陈鸿钧挠挠头，“何门何派实在是称不上道。只不过当初被一个用刀的老前辈指点了几下，有所小成而已。”
一个不好意思的真诚动作，在王燕之的眼中却像是谦虚谨慎的表现。其实陈鸿钧真的只是被那没良心的师傅指点了几下，还交了一百两银子，结果教会两招之后他人就远走高飞了。说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气的陈鸿钧骂娘骂他祖宗十八代好久。
“对了，我想问下将军，一颗鞑虏营北蛮子的脑袋，值多少钱？”陈鸿钧开声问道。
王燕之被世子突然提问搞得莫名其妙，“鞑虏营是胡人最精锐的死士，一颗脑袋的话，大概百两纹银吧。”
“一颗脑袋一百两，值了。”陈鸿钧卸下腰间的包裹，抬手一抖，四颗人头噗咚一声，抖落在王燕之的前面。
四颗人头脖颈断裂处还没完全凝固的血污，在一片银白中砸出一滩血红污渍，有些刺眼。
王燕之低下头望着那四颗人头，瞥见那脖颈上的狼头刺青，倒吸了口冷气。这四颗人头可是最精锐的鞑虏营死士的脑袋。
那些作为以一敌百的可怕怪物，一直是幽燕铁卒的噩梦，北蛮子中素来有一百鞑虏可灭千骑铁浮屠的传闻。但这样神力可比西楚霸王的力士，居然被世子殿下一人摘下了四颗脑袋。如果不是见识到那世子殿下的身手，相比王燕之死也不信这是一个从小前呼后拥的王家世子所为吧。
就算是号称北地枪王的梁王师小王爷，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斩下四颗人头。王燕之不敢往下想，这吴越王的世子，到底是何方高人教出来的徒弟？
在一旁的昆仑奴见识过鞑虏营死士手刃熊罴的凶悍，越发对自己的新主人敬重有加。
“给钱吧，王大将军，一千四百两纹银，一分不少。”说罢双手往前一摊，一副债主催债的模样。
王燕之全身上下摸索也没摸出半两银子，行军打仗除了携带军粮武器水囊之外，其余累赘一律不许携带。他也没想到这吴越王的世子居然是如此视财如命。显得太不成气候了！
“我能回去再给么？”
望着王燕之的窘迫相，陈鸿钧开口嘲讽道，“想当初我在大凉山上提着一把柴刀数人头的时候，将军虽是副将，但是出手阔绰，二话不说就是百两银子奉上。如今当了幽燕的扛旗主力，怎么却反而吝啬了起来。”
听到大凉山三个字，寒风凌冽的大雪天，王燕后背顿时冷汗涔涔，湿了甲胄。敢在提大凉山杀人还知道自己底细的，除了那卸下一百颗北蛮人头后还闲庭信步的砍柴人，还有谁能有这份底气！
“世子殿下可是那……”原本抓着缰绳的手微微颤动。王燕之还没说完，就被陈鸿钧开口打断。
“大凉山的砍柴人。”
七个字从陈鸿钧口中说出，顿时神情激动的王燕之从马背翻身而下，站在骑马的陈鸿钧面前，他抱拳行礼，语气颤动，“王燕之，替全幽燕十万军卒，谢过砍柴人。”
原本小觑蔑视陈鸿钧的铁卒们听到砍柴人三个字，一片哗然。边疆戍卫重军功，轻世家背-景。如今这个看似没用的世子殿下不但以两柄长刀砍下一百颗北蛮子的脑袋，居然还是让胡人悬赏一千牛羊人头的神秘刀客。怎能不让人激动。
砍柴人的事迹在军队中广为流传，不少人是被匈奴烧杀掳掠弄得家破人亡带着仇恨来从军士卒的，眼前这个手中沾满匈奴鲜血的砍柴人，虽然不是幽燕士卒，却是整个幽燕的骄傲。
王燕之身后所有人都翻身下马，动作统一整齐。这些宁可站着死的铮铮汉子此时却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声音整齐轰然如雷，气冲云霄，“幽燕军卒，谢过砍柴人。”
这一谢，为那生灵涂炭的幽燕千万子民。
这一跪，为那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铁衣袍泽。
陈鸿钧看着跪下的一片银光，心情大好。他摸了摸腰间的酒壶，正想浮一大白，却抬头看见不知何时纷扬而下的鹅毛大雪，落满了那些士兵的铁衣和刀甲。
能提温酒一壶，看大雪满弓刀。
痛快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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