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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人一走向老年，就如机器的零件，由于长期的磨损不堪一击，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出这样那样的毛病。筱云在一次偶然的跌倒后被送到医院，医生诊断为脑血栓，头三天基本上都处于昏迷中。筱云的女儿赶到医院来伺候她。CT检查出她的颅腔内有一大片淤血，需要开颅手术。
手术还算顺利。十小时的手术后，她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LCU每小时2000元的费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承受得了的，一天之后她转入普通病房。
手术费加上特护费，还有后续医药费，是一笔巨大的数字。她那可怜的一点积蓄一下子就全完了，女儿，舅舅们倾其所有，尽力挽救她的生命。
五天之后，筱云从死神面前挣脱出来，又回到了阳世，躺在市一医院脑外科的病床上，头脑已基本恢复了神智，但说话仍声音模糊，吐词不清晰，一句话要分成四、五句话来说，左手和左脚都不听使唤，左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
她支撑着打电话给魏兵，断断续续告之了病况，心情十分烦躁，情绪十分低落。
魏兵来到了医院，先到护士办公室查看了筱云的病历报告，又找医生问了筱云的病况，这才到病房里看望筱云。
筱云经过几天的折磨，人形都已变了个样，虚弱得不成样子。看到魏兵，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出来。
魏兵默不作声，只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安慰了筱云几句，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元钱来，放在筱云的枕边，说：“妈妈的B，近来生意也不怎么好做，给你500元钱，先治着看吧。”
从接到筱云的电话，魏兵心里就矛盾重重，他开始想先拿200元表示一下心意吧，又想可能太拿不出手了，一咬牙，拿500吧。他心想，拿出500元出手也不算太寒酸吧？
他自从鸠占鹊巢取代家林以后，一直以胜利者的心态自居。他觉得自己能够征服筱云完全是自己的魅力。每一次在他奋力的冲击下，筱云发出那种激动的吟哦之声，令他陶醉不已。他越用力那吟哦之声越强烈，他就尽了全身气力发起一次又一次的猛攻，就像一个彪形的锻工向着一块烧红的铁片，抡起鎯头使劲地捶打一样，他要把那块铁片锻打得方不成方，圆不成圆，想拿捏成什么样子，就拿捏成什么样子。“妈妈的B”，他用力一下，心里就暗暗地骂一句，“老子要不搞化你就不信这个邪了。”
但是筱云却从来没有在他的力度之下屈服过。她不但承受了他猛烈的冲击，而且似乎还不满足，希望他的冲击更猛烈些。她用力地抱着他，发出无比快乐的吟哦之声。“妈妈的B这真是一个好东西！”每次在风雨之中魏兵疯狂地发泄着自己的畜欲。“他妈妈的B这真不是一个好东西！”每次风雨之后魏兵就如死蛇一样瘫痪在床上，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极度地满足。
筱云的娘死后，他没有去吊唁，在她治丧回来后，他立马叫筱云上他家去了，拿出1000元表示自己的哀悼，便迫不及待地把筱云按倒在床上。一连三天，他没有出门，也没有让筱云出门，他日以继夜地要把这一连几天的枯竭补回来，像一只饥荒的饿狼，大口地吞噬着到手的猎物，把猎物身上一块块血淋淋的肉片撕扯下来，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满口满脸都是血腥。
那年过年的时候魏兵的老婆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那只雪白的“宝宝”。老婆嗅到家里似乎有一种不熟悉的味道，也逼问过他，他对一切都矢口否认，只在心里暗暗地反驳：“你他妈的B，就是一个什么好东西了？你在外面做的一些什么勾当难道自己不晓得？我他妈为你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也没有对你怎么样，甚至说都没有说过，问都没有问过，你还要怎么样？妈妈的B，老子在家有什么你管得着吗？有本事你就长期在家给老子守着管着看看！”
但是这些都是在心里想心里骂，口头上却不敢流露出半个字的。晚上他拿出自己最大的能量来，但是老婆却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松散的棉花面团，除了有几分钟的满足感以外，那把激情的火焰却总是燃不起来，完全没有筱云的那种亢奋。
这些不和谐的因素，少不了也会激起一些争吵。吵闹过后魏兵会偷跑到筱云那儿去，拍拍口袋里的一迭纸片，说是和老婆的离婚协议写好了，“妈妈的B，房子和孩子，什么东西我都不要了，给那个婊子了，我们一起过吧。”
这么多年过来了，筱云还不晓得他有几斤几两？很干脆地回答他：“我从来没要你承诺过什么，也没有期待过什么，你们离不离婚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魏兵的试探就这样不软不硬地给顶了回来，他所设想的筱云的欣喜一点影子都没有，像一杯白开水，能止渴而没有味道；像一盆冷水，蔸头泼在他的脸上，浑身上下全是凉敕敕的感觉。
筱云只是路边的一棵野草一朵野花，可以任你踩任你踏，任你玩赏，却总归移不到自己的花盆里去的。
如今筱云这个样子了，医生说半身不遂是定了性的，这株野花再也没有了任何朝气，只是一根枯萎了一半的野草罢了。
他逃也似的从医院出来以后，再也没有踏入过医院半步。
这以后筱云又拨打过几次电话，大多数时间是无人接听，有一次响过几声铃声之后，魏兵懒懒地问：“近几天怎么样了？”
那种冰冷的口气令人不寒而栗。筱云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她知道，狐狸的本性终于露出来了，他和她终于被家林不幸言中了。她无言以对。
而医院的医药费却是天天要的，从没有价钱可讲。
她又试着给黑子和猪脑壳发了信息，如实告知自己的病况，希望能够看在昔日的情份上给予一点援助，拉她一把。
猪脑壳到医院来了一次，送了300元。
黑子却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筱云唯一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发过信息的就是家林。她不止一次地想起过家林，但是她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他。他曾经是那样的爱她，而她却因为那样一句明知是善意的谎言而背叛了他。凭良心说，他对家林从内心上一直没有恨意。魏兵介入之前和之后有两次家里发生了事故她打电话给家林，家林都在第一时间赶到她得身边，毫不计前嫌也毫无怨言，并且贴心地为她解难，她从内心上对他充满了感激。但是只要家林提到魏兵，她的心里就来了气。她听不进家林对她的任何忠告，她认为家林同样是一个男人，男人是没有一个好东西的。哪个男人在她的面前不都是信誓旦旦赌咒发誓，所有的信誓旦旦和赌咒发誓都只是在敷衍她罢了。这是男人的惯用手法和伎俩。男人是没有一个好东西的，这始终是她坚信不疑的理念。
她是那么无情地把家林拒之门外，不管家林的好说歹说，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始终认为家林的动机还不也是为了占有她？在电话里她甚至骂他贪婪和自私，恶狠很地说“你没有资格管我。我的今后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家林的出走，她知道是因为自己而负气出走了的。她觉得她一生中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家林。她是那么的绝情地斩断了与家林的关系，以至于使他心灰意冷，为了逃避她而远离家乡远走高飞。她开始不相信他会不回来，用不了一年他一定就回来了。她想等着看他的笑话。可是一年过去了，家林没有回家。两年、三年过去了，家林也没有回来，十年过去了，家林仍然没有回来。人生有几个十年？她没有继续想下去，这已经是一个太老的话题，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她的手机号码一直没有更换。这是家林为她挑的一个号码，几十年了她一直没有改变过这个号码，因为她仍然深深眷恋着这一段感情。
家林曾几次拨打过她的电话，家林的电话也一直没有改变，就是到了那个遥远的地方仍然没有改变。他是怕一旦改变了号码，我就没有办法找到他了吗？这要多付出多少话费，这真是个傻瓜。她又真真正正地害怕家林会改变号码，那样她真的就永远失去他的一切音讯，就真的永远失去他了，哪怕是感情上的这一点点可怜的维系。毎当电话铃声想起，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她每一次都激动不已，她多么想立即按下接听键，问他身体好不好，生活好不好，一切都好不好？但是她始终没有这个勇气。她不敢面对。
要是按了电话她该说什么好呢？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呢？要是家林询问不该询问的话题，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呢？自己回答要是欠妥——语气或者是方式——会不会对家林造成新的伤害呢？她几次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任自己的眼泪在脸上默默地流淌。
她也接到了家林发来的信息，她一律都保存在收件箱里。信息有时候很长有时候很短，有时候简单得就是一个符号，一个标点符号或者是一个表情符号，不管是长的还是短的，她都会一遍二遍地读，甚至十遍八遍地读，读着读着就哭了，她从来不去擦试脸上的泪痕，任凭它尽情地流淌。她多少次想要进行回复，但是她始终没有这个勇气。她在心里千遍百遍地构思着回复的信息底稿，总没有构思出一条满意的回复来，她就一次也没有回复，连一条空白的回复也没有。
有一次她的手机正好拿在手上。彩铃响了。这是她特别为家林设置的一支彩铃，只有在他打来的时候才会有这支彩铃，歌曲的题目是《爱你一万年》：
地球自转一次是一天
那是代表多想你一天
真善美的爱恋
没有极限也没有缺陷
地球公转一次是一年
那是代表多爱你一年
恒久的地平线
和我的心永不改变
爱你一万年
爱你经得起考验
飞越了时间的局限
拉近了地域的平面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了这一支彩铃，彩铃和现实是一个多么残酷的对比。什么是悲剧？悲剧就是把美丽撕破了给人看，不知道这是那一位文学大师或者是哲理大家的名言。因此她不用去看也知道是家林打来的。但是她还是贪婪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那个号码曾带给她多少快乐和幸福。她又记起了他为她写过的那么多的故事，连唐僧和白骨精都面对现实了，孙悟空也彻底地改变了人生的理念，还有一个故事是小伙子将一块香喷喷的面包献给心爱的姑娘，姑娘一口就吞了下去，在医院小伙子举起胶片跪在姑娘面前求婚，胶片上的胃里赫然显示出一枚求婚戒指。她任凭泪水在脸上尽情地流淌，听着《爱你一万年》的彩铃一直到终了。
家林回家来奔丧的时候，她何尝不想去看看她？这是她十年来的牵挂和思念。而她只能远远地偷偷地观察家林的情况。她把自己深沉地埋藏起来，白天悄悄地躲得远远的，晚上很晚才偷偷地溜回来，她渴望又害怕家林会找上门来，但是家林一直没有。他疲于应付这突如其来的不幸，也可能是对她已经完全淡忘了或者再也不愿意看到她再也不愿意和她交往了，这使她十分地失望。看到那个男孩以后，她的心里又起了很大的疑团。那男孩披麻戴孝，是不是家林在外又另有家人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再有一个家也是再现实不过的事。后来她从邻居们的口里隐隐约约听到了关于那个男孩的故事，再一次被家林的人格震憾了。家林，你难道就是世界上唯一那个不是坏人的男人吗？男人是没有一个好东西的。这个自己认定了多年的观念在你身上终于失败得片甲无存吗？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不止一次地在睡梦中叫着家林的名字，也不止一次地从恶梦中惊醒，醒来时已是满脸的泪水。
她的脑际，一遍又一遍地默默地回荡着那支熟悉而又陌生的曲子：
地球自转一次是一天
那是代表多想你一天
真善美的爱恋
没有极限也没有缺陷
地球公转一次是一年
那是代表多爱你一年
恒久的地平线
和我的心永不改变
爱你一万年
爱你经得起考验
飞越了时间的局限
拉近了地域的平面
护理她的女儿追问家林是谁，焦急地询问家林是怎么一回事。她始终不肯回答，想起自己这半身不遂的现状，更是不肯回答。
她曾把自己某一个美好的十年给了家林，但是又从家林手里硬生生地夺回了另一个美好的十年，自己把自己糟践了十年，何况现在人老珠黄了，更何况自己半身不遂了，还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打搅家林呢？
在女儿再三的追问下，她才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些情况，只说家林是一个很好的伯伯，将来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更是有缘见到家林伯伯，你要尊敬他，像一个女儿孝敬父亲那样孝敬他。
女儿在她睡着的时候从她手机里找到了家林有号码，未接电话里有好多这个号码。她在收件箱里也看到了家林发来的信息，从这些零星的信息中，她似乎悟到了一些什么，母亲和家林之间一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隐情。女儿瞒着母亲，给家林伯伯发去了一条关于母亲病情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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