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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花缘

  一

  自从那一刻起,陈家林忽然感觉到上额和头盖骨之间,仿佛有虫子在撕咬,怪痛一阵强过一阵。张开食指和中指,按住头顶和太阳穴,先是顺时针,然后反时针方向划圈揉、搓,他极力想让痛苦减轻些。然而,一切似乎只是徒劳,头,依旧爆裂似的痛。

  这种揪心裂肺的疼痛不是来自病痛,也不是来自伤痛,而是来自于筱云。

  自从筱云的身影第一次进入他的眼帘,他就有为之一动的感觉。

  那天打开门,他忽然看到对面那个小饭馆和小杂货店旁边关了好久的店铺的门打开了,并且挂出了一块小小的招牌:缝纫店。

  招牌不大,没有冠以“××”的名字,就那么光溜溜的三个字:缝纫店。

  店门内有一张简单的案桌,靠墙吊着两根竹竿,用来搭挂各种布料,天花板上也吊着几根横着的竹竿,做好或熨好的衣服就用衣架挂在那些竹竿上,像小型超市的橱窗。靠墙的另一边一前一后安着两部缝纫机。确切地说一部是缝纫机,一部是锁边机。一块一块的布料通过她的手裁剪、缝纫,就成为一件一件的衣服,各式各样的,很整齐地挂在那儿。

  不管是躬身于案桌边裁剪还是坐在缝纫机前缝纫,筱云的身姿都是很引人注目的。筱云很文静,声调不高,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柔,很得体。

  春天即将过去,夏天就要来了,棉绸夏装悄然走俏起来。原来的小镇上的几家缝纫店生意都火得很,筱云于是也进了棉绸面料来做夏装。

  一个顾客走进店内希望做一套棉绸便装。这是一个男士,三十出头的样子。筱云引着他到竹竿上悬挂的面料架前挑选面料。面料有多种颜色也有各式花色。男子选中了一款带龙形图案的白底蓝纹面料,指着那挂面料说:“就它吧。”

  筱云很熟练地用皮尺给他量尺寸,然后用划粉写在布料上,约定他后天来取衣服。

  顾客走后筱云就站在案边按照尺寸开始裁剪,先用划粉和硬尺在布料上划上记号,然后勾勒出裁剪的线条来,再用剪刀开始裁剪。

  这是筱云到这小镇上打开店门接的第一桩生意,这套夏装也就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件作品。

  面料在她的剪刀挥舞下和哧哧声中一块一块地分割开来,然后那些稍大一些的边边角角料也被归拢到一块,用布带扎好。

  在缝纫机轧轧声中,一块块布料被缝合起来,前襟、后摆、接袖、加领,一套夏装的雏形告成了。

  那些边角料被筱云清理出来,卷成筒,打上结,一针一针地缝成布扣。

  最后一颗布扣钉上去之后,她用蒸气熨斗打熨得笔挺,然后用衣架架好,挂在天花板上的竹竿上,傲然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第三天,顾客如约来取衣服,十分满意地走了。

  隔壁的桂哥是个快活人,大家都叫他桂哥,包括十几岁的顽童和六十岁的老者。他都总是乐呵呵地答应、说笑。

  他在这里开的一个杂货店,什么京广杂货都有。桂哥很健谈,老爱吹嘘,也爱玩。他的老婆给他总结了他的生活:一个人看书,二个人下棋,三个人打撮胡子,四个人打麻将,五六个打桌球。杂货店的生意主要是由老伴给照看着,也没有很多复杂的工作。开店都是要等客上门的,顾客看中了的,就付钱拿走,老板收钱就可以了。

  桂哥爱热闹,大家也就都喜欢到桂哥这里来凑热闹,桂哥这里自然成了一个很热闹的去处。桂哥把店里的后半间腾出来,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部电视机,象棋、扑克、麻将、撮胡子自然都是齐全的。这里是他的乐土,也是大家爱往这儿凑的重要因素。

  家林自然是桂哥的常客。

  家林在桂哥的对门,只隔着一条不宽的街道,开着一家经营电器的小店。在这条街上,他的店面也不算很小,有两个铺面,中间立着三个货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电器,店面的墙上和天花板上都安装了日光灯管,又总有几部电视机在同时开着,店里总是很亮爽很热烈很新潮。家林的老婆是个很出色的营业员,对介绍商品的性能、特点都十分地在行。顾客一进门她就会笑呵呵地迎上去,主动提出“要帮什么忙吗”,随手就将一杯热茶递到顾客手上。顾客有了什么要求的她都能介绍上好几个品牌的商品,让顾客有不买点什么都不好意思的感觉。

  你说家林一个种田打土块的出身,要说下气力的活那是没得话说,但要说做生意,那就是擀面棍吹火——一窍不通了。家林生性是直肠子,不会拐弯也不会抹角,站在店里一副憨相,常常是一不小心就把货架上的东西带到了地下,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还碍手碍脚,老婆气得不行,只好要他“一边凉快去”。因此,除了进货,大宗商品的送货上门,其余的时间也乐得“一边凉快去”,于是,他自然就是桂哥家的常客。他和桂哥下棋,常常会为一只兵或者一只卒争过不休,会为了一步棋的反悔而面红耳赤,过后又都是哈哈一笑。

  更多的时候还是搓麻将,下午打,晚上也打。家林把一张牌摸进来插好,过了一分钟还没有动静。大家都看着他,催他快打牌,他慢条斯礼地说:“我不晓得要打哪一张牌了。”然后把牌倒下来,门前清,“随打哪一张牌都和不得牌了。”

  晚上,筱云也常过来凑份儿,一块儿搓麻将。

  筱云很文静,从不高声。打牌的时候拈着两根指头去摸牌,不要的牌轻轻往桌上一放,从不摔牌,有时打错牌也不做声,就像没事人一样,不看牌根本不晓得她错与否,过后她也不说。从筱云加入进来以后,他们说话都注意了一些分寸,文明了许多。

  这一天晚上筱云没过来凑份子,家林就过去叫她,推开门,筱云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还泌出一些汗珠。

  “你怎么了?”家林关切地问。

  “肚子疼。”筱云说,边捂着肚子又进了卫生间。

  等她出来,家林说:“上医院看看吧。”

  筱云未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她说自己已经没有了气力。

  家林说:“我送你去。”

  医院很近。家林半背半架地把筱云搀到医院,大夫看过之后,仔细询问了情况。筱云说可能是晚饭时候吃了一点腊肉。她的肠胃不好,一向对一些干鱼腊肉之类的都很敏感,要是遇上一些不干不净变质的东西那就更加一触即发。

  医生安排了一张病床,给她注射点滴。

  一直陪到12点,倒挂的液瓶里还有大半瓶药液,另外配套的还有两瓶放在一边,看来不到天亮是不会滴完的。

  筱云叫家林回去。家林有些不放心。筱云说:“现在好多了,你回去吧,不要紧的,有伢儿陪我就行了。”

  时间的确很晚了,家林叫来护士,叮嘱她多来观察,及时换药。交待完之后才起身回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筱云一下,筱云平静多了,脸色已不那么苍白,躺在病床上目送他,眼里充满了感激。

  筱云的人生经历虽还只有三十几个春秋,却有过太多的坎坷经历。她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从小的时候就是一个很聪明很能干的姑娘。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她在队里栽秧,自己扯自己挑自己栽,一个人一天完成了1.7亩。队长向大队汇报,大队长和大队会计都不相信,到她栽过的田里去看,秧苗直是直横是横,像划过格子一样。会计还从蔸里掏出卷尺来量了一下尺寸,量了十多处,都是3~7寸的格局。之后,她受到大队广播的通报表扬。

  她家的兄弟姐妹多,上面一个哥,她排行第二,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小时候出集体工,父母是没有多少时间在家照看孩子的,孩子们都是大看小,一个一个看下来,老大的衣服老二穿,然后老三老四老五又接着穿,下面再没有接脚的了,衣袖和裤腿便越穿越短,以至手臂和脚踝,甚至小腿都留在衣服的外面。冬天是没有火炉的,父母出工前就用一个瓦钵盛上灶膛里烧过的火灰,煨上粗壳(谷壳),上面倒扣上一只箢箕搭上一件实在再没有人穿得进去的棉袄,就是他们的火炉了。男伢子不怕冷,光着脚丫子在坪里奔跑玩耍,她怕冷,就缩在火钵边上打瞌睡,头一下一下地向下栽,有一下不知怎么就栽下去了,被火烫得哇哇大哭。沙哑的哭声惊动了正在场上玩耍的兄妹,跑进来吓得大哭,老大边哭边跑到田里去叫父母。父母魂不附体地跑回来,看到娃儿好像没有气了,父亲默不作声地边流泪边用锄头在山边上刨了一个坑,准备用箢箕兜过去埋了,母亲不肯,死死地抱着娃儿不放,过了半天娃儿终于放出了一声嚎哭。父亲从母亲手里把娃儿夺过来飞脚往卫生院跑,捡回了一条小命,至今额头上仍有几个小小的疤痕,当然她自己不说别人也很难看出来,不过有几小处颜色稍深一些。

  这以后她就是病多,常常一病就是一两个月,读小学就断断续续,不过她天资聪颖,生病耽搁一两个月,就凭她在床上自己看书算题目,病好后还能赶得上班,有时还能帮老师领读、监背,背脱节的时候她能恰到好处地给予提示。

  她就这样读到了高中毕业,在高考的关键时刻她又病了一场,命运就这样给她开了一个要命的玩笑。

  她的身材好,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好象是为她特制的一样。她个子高挑,脸蛋文静,并不刻意打扮,却是天生的一个美人胚子,从小就被一大堆男孩子追着。

  半大的孩子对未来充满的是各种绚丽的梦想,被众多的男孩子追着她觉得很欣慰,但并不知道男孩子们为什么要追女孩子。经常有同学邀她一起出去玩。她们总是有几个男孩子女孩子一起,今天东家明天西家,嘻嘻哈哈,也不知道在玩什么,只是在一起说着笑着,就感到格外地高兴。

  随着时钟的跑圈,筱云渐渐地长大了,登门来求亲说媒的也渐渐多了起来。父母有时征求她的意见,她却说不嫁,她不知道她的未来是个什么样子,但她绝不甘心就像父母一样在农村劳碌一辈子,她对人生的定位并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但她暗暗地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不会像父母一样,可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又说不上来。父亲说:“锄头把子扎得稳,种田是根本,有么子七想八想的。”父亲的意思是要现实一点,也要面对现实。有一个洲上的木匠伢子托人来提亲,父亲权衡了一下,就同意了。他有一门手艺,走遍天下饿不死做艺的,有一双手就随处都能讨生活。他有三间砖房,在当时农村也算是不错的了。他父母只有他一个独子,不会有三兄四妯娌的伤和气。他个子不矮,在农村做事也还是做得来的。

  但是筱云不同意。她不要木匠。她不晓得自己要找什么样的,但她还是觉得这与她的人生梦想太过遥远。父亲说出来的时候,她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

  木匠却很称心这门亲事。提亲以后,就隔三差五地到筱云家来玩,有桌子脚板凳腿需要修理的,他三下五除二地就给弄好了。他特意为筱云做了一个梳妆盒,盒子上雕刻了花草虫鸟花饰,上盖板是可以推动的,很精致很方便。筱云对这个梳妆盒也很欣赏。

  但是她不要。

  木匠把梳妆盒硬留给了筱云,尽管筱云一直没有用过。在他的心里,筱云已经是他的了。于是木匠便开始留意与筱云来往的男孩子。他怀疑筱云是不是中意了其他的男孩子。他怀疑筱云不答应他的婚事是不是受了其它男孩子的影响。

  木匠作出了一个愚蠢的举动。他在筱云附近的电线杆上贴上了一些传单,上面写着:

  筱云是我的,谁要是破坏我和筱云的关系,我便与他血战到底!

  木匠的形象在筱云心里彻底地毁灭了。这以后筱云再也不愿意和木匠见面。木匠从前门进来,筱云就从后面出去了,也许是一天两天都不会回来。

  筱云把那个梳妆盒给父亲,交待说:“你把这个匣子给我还给他。”

  那个精致的梳妆盒就这样子演变成了“匣子”。

  “传单事件”很快就在筱云的同学之间传开了,大家都不耻木匠的行为,也都为筱云的不屈所折服,女同学们都表示:打死我也不嫁这样的无赖。男同学更是旗帜鲜明地支持筱云同这样的无耻之徒一刀两断。那些平时就对筱云有好感或者曾经暗恋她的男同学猛地被这张传单提醒:好花不是永远开在那里供人欣赏的,一不小心可能随时就被别人采去了。

  小何是和筱云同时落榜的,他多次和筱云商量复读的事,高考是农村孩子跳出“龙门”的唯一通道,像绝大数农村的娃儿一样,他们都渴望跳出“龙门”,改变自己的户口性质,尽管往往命运对个人的前途作出了种种不同的安排。

  小何找到筱云,劝她一起再去复读,一起再拼搏一年。

  “一年不行两年,只要你陪我一起复读,我就有决心考上大学。”小何说:“学费的事我来解决。”

  筱云对小何的复读表示了热情的支持,而对自己是否复读总是不置可否。她知道,一旦自己表示不去复读,小何就可能放弃复读的念头,这对他的将来,将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损失。小何高考分数离录取线只差3分,离高校的门槛仅一步之遥,复读一年肯定是能踏入高等学校之门的。再说小何的家境也能负担他继续求学。

  在开学的前一天,小何又找到筱云,问她明天是不是一起去报名。筱云说:

  “你先去吧,有书为什么不读?不读书才傻呢。”

  第二天筱云借故出去了。小何到筱云家没有找到筱云,只好先去报了名。

  “有书不读才傻呢”。筱云的话在小何耳边响起,他觉得筱云肯定也会来复读的。他一天一天地在校园里搜索筱云的影子。

  筱云终于没有来。

  一年的拼搏,小何终于考上了中南财经学院。升学宴上,筱云真诚地为小何祝福。

  复读的一年,筱云没有与小何会过一次面,有几次小何利用假日到筱云家去找她,但都“碰巧”她不在家。

  当接触到筱云的目光时,小何眼里充满了丝丝的忧怨。但瞬间就被喧闹的祝福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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