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蝶梦之魇 > 第十五章 身世成谜

?

  二月下旬某日,樊振恒送柴归来,途中不经意间看见不远处山崖上开着几丛美丽的花,便临时起了玩心。穿林爬崖,来到花近处,浓郁如成熟香蕉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一振,待看那花朵,花生叶腋,花瓣六枚,花色黄艳,肉质边缘有紫晕,不全开而又下垂,像是一位身着黄衫的美人含笑而立,却原来是一丛含笑梅。此花之美,有诗为证:自有嫣然态,风前欲笑人;涓涓朝露泣,盎盎夜生春。

  樊振恒折了一枝,凑在鼻端闻了又闻,只觉香沁肺腑,几欲醉人。

  只有此花偷不得,无人知处自然香。

  微风拂来,樊振恒临崖而立,脸上喜滋滋的,像是捡到了金元宝般。只是那粗陋的脸上的笑容,却较之山花之笑差之太多了。所谓人比花,花越美,人越媸。

  又折了几枝花在手,樊振恒在山中闲逛,天近晌午才省起回家。此时,除却含笑梅,他还折了好几样花在手,都是芳香的木本花。

  走到村里小河边,看见王/谦仁和几个伙伴正玩水嬉闹着,叫过了他,把一大把花塞给他,吩咐道:“别玩了,把这些花拿去送你姐,她一定很高兴。不过,她若问花从那里来的,你就说是你去山上玩儿,偶然看见摘下的。”

  王/谦仁挠头道:“姐姐要知道我说谎话骗她,会责骂我的。”

  樊振恒低声道:“只要你在她面前不露怯,她不会知道的。”

  “你是说我姐很好骗吗?”王/谦仁突然大声道。

  樊振恒被他吓了一跳,却没看到他的神色怪异,不悦道:“小声些。”待想及他还只是个孩子,又和缓下来道:“你姐聪明得紧,若然是个男子,必然能干出一番了不起的事业的。”

  “谦仁,你们在干什么?”

  王/谦柔的声音在身畔响起。王/谦仁低头,叫道:“姐姐。”

  樊振恒却连扭头看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绕过王/谦仁,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王/谦仁把花递给乃姐,看了看跟在她身旁的男子,老老实实道:“这是樊振恒从山上摘的花,他让我帮忙送给姐姐。”

  王/谦柔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见他神色如常,于是接过乃弟手上的花,看都不看地将之扔到河里,神色严厉地看着乃弟,道:“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王/谦仁道:“他让我骗姐姐说,这花是我采摘的。”

  “如果不是被我撞见,你是否会听从他的话来骗姐姐?”王/谦柔语气缓和下来。

  王/谦仁应声道:“当然不会。樊振恒从来都只会害姐姐,他的话一定都是信不得的话。虽然他和我说话我都有理睬他,但是在我心里一直铭记着,这个人是个大坏人,是害过姐姐的人,是姐姐最恨的人。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替姐姐教训他。”

  王/谦柔摸了乃弟的脸蛋一下,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与一直跟在她身边未说一句话的男子互握着,向家而去。

  樊振恒一口气跑到家,歇足了气,林婶才端上饭菜开饭。

  樊振恒吃了一口,埋怨道:“这饭菜都凉了。奶奶、娘,我以前说,如果我回来晚了,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你们总是怎么不听?”

  林婶道:“这饭菜是我昨晚做好的,倒不是因为等你才变凉的。”

  呃?!樊振恒诧异/地看向林婶。

  老奶奶笑道:“看你这孩子糊涂的,奶奶还以为你变精明了,却原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是寒食,不能生火的。”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樊振恒想起唐朝韩翃的这首诗,也大抵理解了这个为纪念春秋时晋文公的名臣介之推为肇端的节日。据说,晋文公重耳落难时,饥饿垂死,被介子推遇到,割下自己的大腿肉和着野菜煮给文公吃。文公知道后,大为感动,说是以后要报答于介子推。后来文公当上晋国君主,想要报答介子推。但介子推隐于深山,侍奉老母,不愿见文公。文公放火烧山,想要逼介子推下山,但介子推却是宁肯被烧死也不愿出来。后人为了纪念这位名士,故而有了寒食节。一个节日,隐藏着一曲悲歌,一如端午之于屈原。

  樊振恒却也没有深想。

  寒食节过了就是清明节。啊!清明节岂不近在眼前么?

  他突然怪叫了一声。

  “你这孩子,鬼叫什么?”老奶奶瞪眼道,“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用得着大惊小怪的吗?”

  樊振恒讪讪,辩解道:“我从小到大,只知道父母早亡,却没给他们扫过墓,甚至连他们葬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我想,清明节就到了,该去给他们扫扫墓了呢。”

  老奶奶微微色变:“不用扫了。我家没人的墓在坟山上。”

  林婶想起了自己早逝的丈夫和早夭的孩子,脸上神色一黯,停箸不食。

  樊振恒愕然莫名,看看林婶,又看看老奶奶,不知这演的是哪一出。

  “奶奶,林婶,你们这是怎么啦?”

  老奶奶放下碗筷,抹了一把浊泪。

  樊振恒慌了,放下碗筷,看着老人家满布皱纹的脸,无措道:“奶奶,是振恒说错什么,惹您伤心了么?”

  老奶奶长长地叹了一声,道:“振恒,不关你的事。”

  她哽咽了一阵,又道:“振恒,奶奶也没几年好活了,原本有些事奶奶是想带到棺材里去的,但现在你长大了,也懂事了,奶奶还是告诉了你吧。奶奶是个没用的人,糊糊涂涂地活了一辈子,不能让你也糊涂一辈子。”

  樊振恒懵了,头脑有些不够使。

  老奶奶擦了擦鼻涕,续道:“我原本不是这里的人。我年轻的时候,是一家富贵人家的女儿,一直活在深闺中,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是怎样的景色。直到十六岁的一天,姑爹家遭难,姑妈携着表哥来到我家暂住。表哥本是订了亲的,因家遇横祸,女家悔了婚。他来到我家,对我一见之下便动了心思。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渐渐相熟,他终于诱使我失身于他。和他相好一段时间后,我让他向父亲提亲。但父亲见他家已然落魄,便拒绝了他家,同时将我许给了父亲一个好友的儿子,以断了表哥的心思。可是,不久之后,我发觉自己怀孕了,我找到表哥,让他想办法。他也没办法,只说让我堕胎。我不允,让他和我私奔。他初始时不同意,最后扭不过,同意了。在约好的那天夜里,我和那个没用的男人私奔了……我们害怕父亲派人抓我们回去,便胡乱地奔走,终于迷失了方向……那个没有用的男人死在了途中,而我自己糊糊涂涂地就流落到了这里,一个人孤苦地过了几十年。”

  樊振恒怔怔地流着泪。

  老奶奶的话却还没完:“十几年前的一天,我去山上捡柴,远远地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天天气晴朗,我在山这头拾柴,不经意见看见一头母狼带着五只狼崽子在对面山林中觅食。奇怪的是,其中一只贪玩的狼崽子竟然是一个约莫两岁大的孩子。它四肢着地,也像狼一样行走哼叫着,枯枝不时刮到他身上,掀起一道道血红的印痕,它竟也不吭声,只是着恼,手撕,嘴咬,每每与枯枝较上半天劲。也正因为这样,母狼领着其他狼崽子去远了它也不知,眼见得就此遗落林间。我本不想管,但想起自己那因着早产,出生没几日便夭亡的孩子,心下不忍,就绕过去将那狼崽子带回了家,给了它我那被我遗忘了几十年的樊姓,给了它我孩子的名儿振恒……”

  林婶泪如雨下,抽泣出声,和老奶奶偎在一起。

  樊振恒的心隐隐作痛,头晕,混乱。

  清明时节雨纷纷,檐前愁思已断魂。

  林婶去坟山给早逝的丈夫以及早夭的儿子扫墓去了。老奶奶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樊振恒木立在屋檐下,长久地一动不动。

  坟山上四处飘起的青烟不时像重锤一般敲击着他的心,他还沉浸在昨日初闻悲惨故事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老奶奶的话诸多细节语焉不详,但那言语所无法传达的沉痛他感觉到了,因为发生在他身上的惨痛遭遇并不比别人少。

  见人双亲,念我父母;父母父母,何凭可睹?

  见人双亲,思我父母;父母父母,儿欲何处?

  见人双亲,想我父母;父母父母,惊魂谁抚?

  见人双亲,忆我父母;父母父母,来世期否?

  唉!

  子欲养而亲不待,天人永隔,时空永错,想要祭奠一下都是不可能,悼念的唯一凭借只能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模糊的记忆。

  有时候,我变得那样的迷失,时常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我只是一团还没有消散的记忆。

  记忆它也会生根发芽,只是它吸收了太多的营养,不会开出我想要的花朵。

  人们都说我叫樊振恒,一个长着人的模样的畜生。

  樊振恒却也是个不幸的人,只是他的不幸没有等到他的智慧觉醒,连同他造下的孽,也只好由我这团没有消散的记忆来承受,难道天上闲极无聊的仙神嫌我背负的痛苦还不够深刻的么?

  其实我也真的是樊振恒,是那只被老奶奶带回家的狼崽子长成的姓樊名振恒的狼。不知道狼的脑袋里是否会有记忆,我的脑袋里却是藏了不少真假莫辨的记忆,也不知道是别人塞进来的,还是它自己生的。事实上,我真的只是脱离狼的环境长大的狼,残留有狼的凶残,却没有学会人类的思维方式,人们说是这样,我想想,也只好认为是这样。不是这样又能如何呢?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发生了就只好承担,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从前的樊振恒是如此,现在的樊振恒也是如此。

  昨天,他给老奶奶、林婶跪下磕头,再一次认了奶奶,认了娘,老奶奶、林婶由悲转喜,涕泪纵横。一个残缺的家庭,三个不幸的人,三颗各藏悲伤的心,没有散,而聚得更紧。

  雨没有住,樊振恒步入雨中,沿田间小路走去。

  清明也是踏青的日子,雨中踏青不挺有诗意么?

  可他只是一个俗人,脚步一折,他又回了家。

  下午,天气放晴,心情低落的他又走了出去。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哪都不太注意。

  只是不经意看见王/谦柔时,他却是心生悔意了。

(https://www.mangg.com/id46070/2496067.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