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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过了子时的深夜。
几个沉沉昏睡的狱卒(他们一共六人),围坐在监狱前门的一张大桌旁,把头都低低藏到胸膛里,几个人都在发梦、打盹。一位刚从监狱巡视回来的大汉,踢了其中一人一脚,把他从甜梦的椅子中拉起来,推搡一把,说了句:“该你看守了!”,便一屁股坐在他的椅子上,伏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那位狱卒像是还在梦中一样,如无心的鬼魂一样,飘飘荡荡,张着大嘴打哈欠,穿过门往监狱里头走去。
里面是两列长长的牢房,灯烛仅有两三只,整个监狱混混暗暗,静悄悄,无论是多么凶狠的罪犯,也抵不过日夜的无聊与郁闷,恍惚的睡去了。狱卒来到监狱走廊的尽头,在一间牢房前头站岗,打瞌睡。——往常里,是没有谁会来单独监管牢房,除非上头特意指派,一如现在,州守大人命令众狱卒监护鲛人,不容有失。
是的,这间牢房里关押着的,正是三个月前在海中落网的鲛人。只见牢房里头安着一个丈余高宽的四方铜缸,从铜缸里不时传来泼浪撞曳的水声,像一首摇篮曲,一阵阵的隐隐传开来,让四周的一切都沉沉睡去了。
忽地,从昏暗走廊里飘出了一个身影。这人好似由黑暗凝成的一般,全身黑色衣物裹得严实,只露出两只黑色眼睛。这黑色的人轻忽疾迅飞至狱卒身旁,一记手刀打昏了他,摸出钥匙,打开了牢门,身影一闪,便站在了铜缸壁沿之上,一睹铜缸究竟。
只见几十条铜条封锁住了铜顶部,里头注满了海水,海水中那个鲛人正惶恐的潜在水底,紧贴着铜壁,警惕地看着上面这位黑色的人。
这鲛人果然如同玄道子所言一样,鱼尾人身,双手长蹼,发肤皆绿,然而却全无突兀难看之处。相反,在清澈透底的水里竟如碧玉一般晶莹泛光,与清水混成一色,朦胧摇曳,夺人目光,纵使在这昏暗的监狱里,也是迷人至极,加之她那姣好得面容,越发添上了几分妖艳,好看之极!
黑色的人俯身伸手握住铜条,猛力一拽,锵地一声,他竟是硬生生拔出一根铜条来。随后一番手落手起,如同拔草一样将这密密的铜条摘去了一半有余,露出了个大口来。
黑色的人朝着水里的鲛人挥手,示意她上来。鲛人在缸低徘徊游动了好几圈,才迟疑地慢慢升了上来,将头和颈子浮出水面了,身子紧紧靠在黑色的人对面的铜壁上,尽可能离他远远的,只拿碧绿圆大的眼,水汪汪的看着他。
黑色的人没有说话,有手指点了一下自己,又朝着她指了指,而后朝着牢房门口比划了一下。
“您,您,是想带我出去吗?”鲛人有些惊怕的小声问道。
——她,竟然能说人言!这仿佛大出来人所料,他明显愣了一下,才开口闷声闷气道:“是的,我准备带你离开。你能离开水吗?”
鲛人咬着嘴唇,低首思忖良久,才点了点头说:“嗯,可以离开水的。”她拍着尾巴逡巡游动,徘徊不前,低着头,两只眼睛藏在头发底下怯生生地望上看了一眼,又很快地退回头发底下,像是受惊了的小麻雀。
“您,真的愿意带我离开?”声音好似初生的胆怯的小鸟的鸣叫,娇弱绵软极了,让人听了不觉心软。
“来吧,我们得赶紧离开了。”来人朝水面伸出了手。
鲛人狠狠一咬嘴唇,游上前,像是要将手伸进火堆里一样,伸伸缩缩地,刚碰到来人的手,就呀的一声惊叫着缩了回去,如同被火烙了一下。最后费了很大功夫,才将几个手指头放在来人的手上,但整个手臂连同身子都在瑟瑟颤抖。
“别怕,我们这就出去。”黑色的人缓缓用力将鲛人从水里提了出来,碧绿的鱼尾在熠熠闪光,如同一长串碧绿珍珠点缀着水雾,玲珑剔透。这长串的珍珠往上覆盖,直到盖住了她半边高耸的胸部——多么像是一件世间罕有的珍珠宝衫,裹住了一对丰满细腻的馥郁的果实,只露出了一半芬香的白色果肉!
黑色的人失神片刻,才有些蹑手蹑脚的将鲛人横抱在怀里,纵身跳下铜缸。才下来地上,方欲往外走,那鲛人却嘟囔了句:“有人!”。
黑色的人还来不及听清,放眼望外,几个瞬息后,他才感应到有一个人的气息。
此时,一道干瘪的声音,从黑暗的走廊里传了进来,“我劝你还是把她留下的好”。
“谁?”黑色的人躬身盯防着门外黑暗处。
果然,从黑暗处慢慢迈出一双腿来,而后是身子,最后现出面孔,来人是狱卒装扮,只是这面貌却是——宗明!?
黑色的人见了,深深伛着身子,将鲛人放在大腿之上,左手环抱着她,右手催发命力,凝成一个雷球,噼啪作响!
这黑色的人竟也是雷电命力!?
“你究竟是谁?”黑色的人咬牙低声叱道。
“嘿嘿,这鲛人可还是被人附了命力印记的,她千里之内的行踪都被那人掌握的一清二楚,你如果走出这牢房,马上就会被人追捕。州守大人手底下的那群命力师,可是不会轻易放你们逃走的喔。”宗明答非所问,自顾自地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来。
“站住,你到底是谁?”
“在下宗明,你可认识我?哈哈……”宗明捂嘴笑了起来。
“胡说,你若是宗明,那我又是何人?快说,你究竟是何人?”
这黑色的人,难道也是宗明?
“嘿嘿!”“宗明”一抹自己的脸,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却是那名被击昏的狱卒。
原来黑色的人才是宗明,只是他在心中暗想——自己不曾露出过面目,这狱卒如何知道自己的容貌,还有名字的?
“你,究竟是谁?”宗明怒问。
“嘿嘿!”狱卒的右手在空中一划,一条虚影大蛇凭空横贯在二人之间,随后缠绕着狱卒转动起来,不一会儿,大蛇淡淡散去,狱卒连面孔与衣物一齐变化了,露出的新面貌,正是那位与宗明交过手的——
“史内克!”宗明诧异的叫了出来:“竟然是你,你又是如此知道我的行踪?”
“嘿嘿。碰巧而已,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来看看鲛人是何种模样而已,不想竟被我知道了海妖的事。你想,此种有趣之事,千百年来也难得一遇,我岂可错失呢,就当起了狱卒了咯。至于,我如何知道是你,这便是我的命力运用之一,保密,不容透露。嘿嘿!”
宗明不知可否信他,又容不得他贸然行动,于是问道:“你,究竟想做甚么?”
“老朋友再见面,无需这般提防于我,若是我有心阻挠,你们二人今晚是哪儿也走不了的。我想你也是很明白的。我只不过对你救助鲛人,有些感兴趣,想帮上一点忙而已,不值得这般提防我的。”
“帮我?不需要!”宗明冷言坚决拒绝——“谁知道这诡异之极的人,心里算得什么主意!”
“不必这么心存偏见,她身上的命力印记你又有办法摘掉了?,我可有办法将其取出,瞒骗他们,只需要你告诉我一件事。”史内克依然眯着倒三角的眼睛,笑着从容地说。
宗明确实无法摘取命力印记,因为他可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于是只好无奈的问:“告诉你什么事?”
史内克嘿嘿笑道:“告诉我,你救她的原因咯!”
宗明沉默了。那鲛人半仰着头,绿幽幽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宗明。
隔了半晌,宗明才说道:“她同我有许多相似之处,所有我想帮她。”
那位鲛人听了,身心一颤,仿佛一阵暖流瞬间流过心头,让她惊恐、彷徨、孤独的情绪少了许多。
史内克似乎猜中了宗明的答案,大感无趣,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吧唧吧唧动了几次嘴巴,才懒懒散散地说:“一听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就要犯困。”随即他右手在空中一抚,一条虚影的小蛇循着轨迹爬了出来,在水里一样婉蜒游动。“将她放在地上,待我的小蛇寻那印记出来。”
宗明俯低身子,方想放下鲛人,却见她紧紧拽住了自己的衣裳,紧紧偎贴在怀里,惊怕得重新颤抖起来。她嘤嘤小声地抽泣着说:“别,别丢下我!”
宗明觉得此鲛人与怕生的孩儿一样,甚是胆怯,不由得浅浅一笑,说道:“别怕,我不会丢下你,一会儿就好”。于是松开了抱着尾巴左手,右手扶着她的身子,单膝跪地,将她放在了地上。
史内克屈指一弹,小蛇如同一枚针子,嗖地一声没入了鲛人体内,惊得鲛人“呀”的娇呼了一声。
史内克蹲坐了下来,盯着她,拿手摸娑着自己的下巴,喃喃细语:“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喔,嘿嘿,藏得够严密的,出来!”
只见在鲛人尾鳍处,虚影小蛇顶着一个团红,飘然而出,飞到空中,如捕捉到的猎物一样,将之一圈圈绞裹住,随后落在地上,便一动不动了。
史内克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说:“好了,我们快些离开这里,这点命力只能维持半个时辰而已,一旦消散,对方就能发觉了。”说完率先往门外走去,隐入昏暗之中。
宗明望了地上的那团小蛇,又望了史内克消失的地方,略作停顿,才抱着鲛人疾步跟了上去。
宗明才走出牢房,就看见几个狱卒东倒西歪叠成一团的昏死了过去,史内克立在一旁,无所事事的等着他们。
宗明不作理会,抱着鲛人越上高墙,如雨中急燕一般,一落一跃,点着屋顶极快冲着月落之处飞掠而去。
只是有一个身影紧紧跟随,他回首朝着那人不满的说:“你为何跟着我?”
“我对你的藏身之处很有兴趣!”史内克咧嘴说道,两只倒三角的眼细成一条长线,与在泥人脸上划了两刀一般。
宗明停止脚步,踏在屋子的镬耳墙之上,厉声说:“别再跟来,否则休怪我动手。”纵身高高跳在空中,双足脚跟一撞,一道粗大雷电缠连着双足,不及眨眼的功夫,雷电伸向两边,变成了一只张着大翼的鸟形状,驮着宗明二人,冲天而起,瞬息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之中。
落在一边的史内克也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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