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溯作梗，守以郁垒，神荼副焉，对操索苇。”
我念着张衡的《东京赋》中的诗句，和弟弟们一齐将用桃木刻成的两个雕像挂在府门两侧。这两个雕像的形象是两个持鞭的面目狰狞的神人。
“兄长，这两个怪模样的人是谁？”现年四岁的曹冲拉着我的衣袖用带着童真的语气问道。
我微微一笑，指着那两个雕像说道：“右边的这个叫郁垒，左边的那个叫神荼。他们两个是一对天神兄弟，虽然长得丑恶，却能降服恶鬼。”
“降服恶鬼？”曹冲歪着小脑袋，打量了一番那两个雕像，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他们是如何降服恶鬼的？”
我笑着说：“他们两个把恶鬼抓住后，绑缚起来，拿去喂老虎。所有的恶鬼见到他俩之后都会吓得远远的逃走，故而人们才会把他们用桃木刻成雕像，在岁末之时挂在门前，把吃人的恶鬼吓跑。我刚才念的那句诗就是说在过去的京师洛阳，许多人家都会取溯山上的桃木作梗，刻成二位天神的模样，用芦苇枝做成鞭，放在他们手里，挂在门前，驱赶鬼魅。”
郁垒和神荼，就是华夏最早的门神。在我们的这个时代，还没有形成过年贴春联的习俗，只是会把用桃木刻成的两尊神像悬挂门前。据我所知，后世的春联和门神都是在这个基础上演化而来的。后来的人们为了省事，就把郁垒和神荼的名字写到桃木板上，再后来，才会把吉祥对仗的话语写在木板上，最后才变成纸质的春联。而秦琼和尉迟恭的形象代替郁垒、神荼成为门神要到李唐之后再回出现。
曹冲撇撇小嘴：“骗人，我不信！”
我哈哈一笑，捏着他那粉嘟嘟的脸蛋说：“不信就不信。不过孔子也说过，对鬼神要敬而远之，恭敬还是要的。”
“讨厌！”曹冲拨开我的手，气呼呼的跑开，在不远处抓起一个雪球朝我丢过来。
我闪身躲开，他用食指拉着下眼皮，伸出小舌头，对我做了个鬼脸。不料一团雪正中他的脑袋，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弟弟哈哈大笑。曹冲张牙舞爪的扑过去，一群熊孩子热闹的打起了雪仗。
小神童的脸蛋捏起来手感不错！我恶趣味的笑了起来。
这就是过年啊！
今天是除夕，也是我母亲的生辰之日，阖府大庆。
父亲是昨日回到许昌的，回来后也不得安闲，今日就去找荀彧一同和回来述职的程昱、国渊等人商议政事。我难得化身为孩子王，带着一群弟弟们亲手布置过节的装潢。说是布置，其实就是带着他们玩罢了。
“兄长，你最近和曹真、曹泰他们偷偷摸摸的做什么？”曹彰神神秘秘的小声问我。
我瞪了他一眼：“混蛋，什么叫偷偷摸摸？你不一边玩去，瞎打听什么？”
曹彰不屑的瞥了那群打着雪仗的弟弟们一眼，“别拿我当小鬼，再说我一去准得把他们全吓跑了。”
“你少欺负人不就有人陪你玩了。”
曹彰嘿了一声，“我不玩这个，我想玩真的，你的那个羽林要加上我！”
“你怎知道？”我奇怪的问。
曹彰得意的说：“你瞒得了谁？差不多都知道了！”
这群嘴上不把门的混蛋，这么一点机密都把守不住！我心中一阵气恼。回头要找个人好好的收拾他们，教教他们什么叫守口如瓶！
曹彰如今十二岁了，虽说还是童子打扮，头顶上扎着两个难看的羊角髻，可他的身材比同龄人都要高大，差不多已经到我的眉毛那么高了。他的身体很强健，一双手上满是老茧，脸上带着精力无穷的神采，也许就是精力太充沛了，所以才会到处惹是生非。
“先把你脑袋上的那一对总角解开再说吧！”我用揶揄的口气说道。
“你……”他的脸上涌上潮红，左顾右看，忽然指着府门前的一块乘马的时候垫脚用的上马石，说道：“你瞧着！”
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走过去，双腿分开，拿稳脚步，俯身用两只手扣住那块大青石，喝道：“起！”
随着他脸上的肌肉一阵颤抖，那块一半被埋在土中的石头硬生生的被他拔了出来。呀的一声厉叫，他将那估摸着有百十斤重的大石头高举过顶。
正在玩闹的弟弟们全都停止嬉戏，围过来张大嘴巴看着曹彰，发出哇哇的惊叹。
“三哥比郁垒和神荼还厉害哦，我看他站在门口就能把恶鬼吓跑！”曹冲嬉笑着说。
我扑哧一笑。曹彰手臂一晃，差点把石头砸到脑袋上。他闷哼一声，把那块石头重重的放回原处，弯着腰喘了几口气，猛地直起身，瞪着眼，恶狠狠的喝道：“滚滚滚，有你们什么事！”
一群小孩平日里本就怕他，被他一吓，顿时一哄而散。
我见他满头大汗，就从衣袖中取出手帕，递给他，说道：“赶紧擦擦。”
他接过手帕，一边擦着汗，一边说：“怎样？你找的那些个人，哪个比得上我？”
我承认我被他吓住了。这家伙真是怪力惊人啊！难怪后世书中记载他能空手格毙猛兽。这身力气，长大了还了得？
不过……
“还是那句话，你先把头上的总角解开了再说吧！”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放过你啊，黄须弟弟！
看着他一脸急躁的样子，我心中暗笑。
………………………………
晚上，华灯初上之时，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大厅里摆满了席案，才把父亲所有的妻妾子女全部聚集在一处，一同欢聚。这些年，父亲真是收编了不少的美貌女子啊！
这时候用餐的规矩是分席而坐，一般是两人共用一席，也有单独一席的情况。房屋东西狭长，坐东向西为最尊。父亲和母亲共用一席，我们这些儿女和父亲其他的姬妾围坐左右。
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酒飘香。实际上在大汉，除了煸炒，后世所有的烹调手段都已经具备，除了没有辣椒，各种作料尽皆具备，甚至还有专门制作类似后世“十三香”、“五香粉”这类的香料作坊。就连类似火锅的吃法都有，只不过名称不同而已。在冬日，涮肉是最惬意不过的享乐。【不是胡说，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查看一些汉代的餐饮考古资料。】
不过人多了，过年的气氛才分外热闹。这么一大家子娇妻美妾，还有成群的子女，不知要羡煞多少后世的男人们。
吃着美食，饮着美酒，猜拳行令，说着吉祥话，好不热闹！
父亲已经喝得微醺，被一种妻妾儿女环绕着，根本就没有了往日霸气枭雄的模样，一副天伦完满，意得志满的神情。他举着酒盏大声笑道：“今日是除夕，亦是夫人的寿辰。我先敬夫人一盏酒，愿我的夫人青春永驻，美貌长存啊！”
这话引得一阵嬉笑。母亲粉面一红，啐了父亲一口，嗔道：“没个正型！”倒也端起酒盏和父亲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你们也都向夫人道贺！”父亲笑着说。
恭维的话语顿时向母亲涌了上来。母亲含着谦和的笑容，一一道谢。当然，这些好话，有多少是虚情，有多少是真意，就说不清楚了。
我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木匣，恭敬的捧了，离席走到母亲面前，双手献上，说道：“母亲生养我们不易，最是辛苦。今日孩儿特意准备了一件礼物奉上，聊表寸心！”
“子桓有心了。”母亲轻笑道。
她接过木匣，打开来，将那块用昆山宝玉制成的玉玦取出。淡黄色的美玉在灯下折射出曼妙的光芒，尤其显得静谧瑰丽。母亲欣喜的笑了。
父亲笑着说：“难得，子桓爱玉，这般宝玉舍得送人，却是有心了。”
“还有一篇文章？”母亲看到了匣底我放进去的帛书。
“哦，我看看。”父亲伸手接过，捻着胡须念了起来，“有昆山之妙噗，产曾城之峻崖。嗽丹水之炎波，荫瑶树之玄枝。包黄中之纯气，抱虚静而无为。应九惠之淑懿，体五材之表仪。”
“好！”父亲击案赞道，“夫人之德，堪当此誉！”
母亲珍而重之的将那篇帛书收起来，眼光中满是柔情，轻声说：“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我微微一笑，退回自己的席中。
和我同席的曹彰跑上去，抱着母亲的手臂，说道：“孩儿也祝母亲长命百岁，身体康泰！”
父亲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笑道：“口惠而实不至，讨打！”
曹彰缩了一下脖子：“我没钱啊！”
母亲笑道：“只要你不再气我就行了。”
曹彰嘿嘿一笑，突然用难得的略带撒娇的语气说道：“父亲，求您个事呗？”
“何事？”
曹彰搔搔头，说：“我想让您给我取个字！”
父亲和母亲同时怔住。男儿取字，就是成年的意思。我也是在建安四年的时候，才有了“子桓”的这个字，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结发独居。
曹彰居然还知道委婉相求？这小子不是个笨蛋！
“还早吧！”父亲沉吟着说。
曹彰急道：“不早了！不早了！过完年我就十三了，兄长也不是十三岁就取字的？”
父亲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的心跳动一下，看父亲的眼神，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但是我不怕他知道！
父亲高声说道：“也好！彰者，文彰也。彰儿的字就叫子文吧！”
【说明一下，文中的赋不是曹丕此时写的，被我挪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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