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张绣说的那样，父亲的城府让人望不到边际。兄长的死到底在他心中留下了怎样的印记任何人也难以从他的面上看出来，我只记得当年我逃出宛城见到他的时候，父亲是一脸阴沉的模样，我没有在他的脸上找到丝毫的自责或悲伤的表情。
但是，不要把我的父亲理解成一个冷血的人，他只是把自己武装的太过严密而已。从他今天不经意的那句话中，我看到了他冰冷的甲胄里面那个柔软的所在。
然而我也知道，任何人也不要奢望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交流，除非他自己愿意，否者他不会把自己的软弱表现出了。
官渡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地方！
袁绍依然没有放弃对官渡的强攻，九月下旬，河北军每天都会对官渡城墙发起攻击，只是规模或大或小，强弱不等，但从未停息。
毫无疑问，这就是开战以来我军面临的最困难的时刻。伤亡士卒的数目每天都在增加，各种物资每天也都在剧烈的消耗着。弩箭、火油、柴薪、粮食、草料、滚木礌石，这些东西在激烈的守城战的消耗中频频告急。
所有的一切供应都需要依靠任峻从许昌运过来，可以说许昌的一切政务都已经暂时停滞，所有人都围绕着这场战争在忙碌着，现在一切物资的征调都交付给了尚书令荀彧。而任峻和他的运输队每天都在奔波，四天之内就要往返官渡和许昌一趟。不光是任峻，所有的担任物资职责的士卒都疲惫不堪。
而且，更加要命的是，别的物资都好说，唯独粮食是越来越少。任峻对父亲说，如今不得已已经开始强征百姓过冬的储粮了。
父亲问任峻：“到底还能支应多久？”
任峻低着头想了半响，为难的说：“最多二十天，不能再多了。否者将会激起民变！”
父亲皱起了眉头，负着手来回踱步，口中自语：“七个多月了！已经交战了七个多月了！从春耕到秋收，百姓勒着裤腰在供应大军。如果连过冬的粮食都不给他们留，岂能不揭竿而起？”
他突然站定，问任峻：“荀彧怎么说？”
“荀大人怕主公有退兵之意，让我对主公说‘眼下军粮虽少，但未如楚、汉对峙荥阳、成皋之时艰难。其时刘、项均不肯先退，因先退者必败。主公以仅及敌之十之一二之兵，就地坚守，扼敌咽喉使其不能进，已有半年。敌之虚实已明，锐气已竭，局势必将有变，正是用奇谋致胜之良机，不可错失。’”
“虚实已明，锐气已竭？”父亲反而笑了起来，用手指指着诸位谋士，“你们说袁绍每日攻城，其用意是虚还是实？河北之兵还有没有锐气？”
“主公何必疑虑，河北之兵必是虚张声势！”郭嘉接口言道，“诡道十二法有言，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以袁绍之兵力，如若他果真想强攻官渡，应当将城池四面包围，而非单攻一面。”
荀攸点头道：“奉孝所言甚是。袁绍这些时日攻城看似凶恶，实则并未出动全力，前两日除外，往后多是声势浩大却伤亡甚少，可见他没有胆气在与我方硬拼。如此看来，他定然是别有所图！”
“是何图谋？”
荀攸举头望天，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静静的等待他的判断。
作为父亲的两大军师，郭嘉善奇谋，工于猜度人心，但凡敌军主帅的心思少有能逃过他的慧眼。而荀攸精通兵法韬略，父亲行军作战的方略多是出自他的手笔。和他那个比他小六岁的族叔荀彧不同，他的聪明才智统统都用到了运筹帷幄、赞画军机之上，论及兵法，无人能出其右。正是由于他的单纯，所以对父亲而言，荀攸是最能让他倚重信任的谋主。
“这件事我已思索良久，只是还需验证一下。”荀攸开口说道，“请主公命人在北面城墙之下埋下一口大瓮，命一耳力好的士卒伏在瓮口倾听，看是否有掘地之声。”
“你是说穴土之法？”郭嘉眼睛一亮。
父亲奇道：“何为穴土之法？”
郭嘉说：“自武帝罢黜百家，墨家失传，世人多不知墨翟兵法之奇。这穴土之法正是记载在墨翟书中，乃是战国之时的攻城秘法。说来也简单，乃是挖掘穴道至敌城墙之下，放火焚烧支撑穴道之木桩，穴道塌顶，城墙亦随之而坍塌。”
对！就是这样！我脑袋里灵光闪现，想起了那件被我遗忘的事情。“历史”记载，袁绍在强攻官渡不成之后，的确做出了挖掘隧道企图破城的举动。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就能忘记了呢！
看来这些天河北军攻城只是为了转移我军视线，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通过挖掘隧道，把我军的城墙弄塌。想起如果他们的图谋得逞，官渡城墙突然轰然崩塌，城墙上驻守的将士随之被掩埋其中，在我军震惊混乱之中，河北军大举杀入，那后果……我打了个冷战。
众人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父亲急切的叫道：“快，火速命人按公达之法查探！”
……………………………………
结果很快传了回来，荀攸的判断被证实了，而且声音听得很真切，河北军的隧道已经快要挖掘到了城墙之下。
“如何应对？“父亲问荀攸。
荀攸自信的一笑，从容不迫的说道：“河北军中有能人，但既然被我方探知，破之不难，且还要让袁绍吃个大亏！
“主公可使人也挖掘穴道，与河北军之穴道堪堪将要相通。命工匠烧制瓦管，每根长二尺五寸，大六围，从中剖开。将其置于穴道之中，合成圆形，外面涂抹上泥浆。沿穴道一路装过去，不可中断，接缝处亦涂抹泥浆，直到洞穴口外。圆管之中放置糠头碳末，****砌灶，灶膛内置艾草。待敌我穴道一通，立刻燃烧艾草，风箱鼓风，把浓烟吹入其中。如此，穴道之中的河北之兵必不能生还！”
我听的冷汗直冒。看来文人杀人有的时候比武将要狠毒的多！
按照荀攸的办法，可以想见那是怎样的一个情景：炙热刺鼻的浓烟被风箱吹的滚滚涌入隧道之中，裹挟着大量的糠头碳末，火花四射。隧道中的氧气顿时被燃烧殆尽，藏身在里面的河北军将士根本无处可逃，只能痛苦的窒息而死，而且还会因为吸入燃烧的炭灰，胸腔炽热，死之前疯狂的挣扎，把自己的胸口抓挠的血肉琳琳……
这么残忍的战法也是那个标榜兼爱、非攻的墨翟留下来的？
“速速照此办理！”父亲干脆利落的拍板。
唉！这一切都早点结束吧！
我心中叹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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