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三国曹丕传 > 第十一章 檄文

?接下来的几天父亲依旧很忙碌,终日都在和荀彧等重臣议事,几乎每天都会有几条政令从霸府发出,物质调配,军队部署,将校任免等等事务都在紧张有序的进行着。随着这些命令的发出,大战的脚步也越来越近了。

  我这几日没干别的事,就是每天练习新学会的刀术。虽然我更喜欢剑法,但是史阿说的对,战场上长刀取代长剑是不争的事实,刀比剑的实战性更强也是确凿无疑的,人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就拒绝接受新的东西,我有种预感,学会刀术对我来说是非常有必要性的。

  于我来说其实日子过的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随着一篇檄文的传到许昌,这种大战前的平静被打破了。

  檄文如箭,大家共赏之: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匄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票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裨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被以虎文,奖戚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

  后会銮驾返旆,群虏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弄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僚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操因缘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国。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

  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

  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袅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今乃屯据敷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

  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炭,有何不灭者哉?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杨之余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夷,人为仇敌。

  若回旆方徂,登高冈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

  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给与,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现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

  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

  如律令!

  这篇文章是出自袁绍的幕僚、当代名士陈琳之手,全文通篇都在辱骂我的曾祖父、祖父和我父亲。不得不说,虽然这篇檄文充满了恶毒攻击,而且歪曲事实,颠倒黑白,但文章的气质却神采飞扬、铿锵有力,煽动性极强,可谓千古一骂,在檄文中,只有后世的骆宾王的讨武曌檄文方能与之并列,不愧是出自陈琳之手。

  父亲拿到这篇檄文的时候,正因为连日公务繁忙引发了头疼的旧疾,读它的时候刚开始微微而笑,读到中间脸色铁青,越往后看怒色越重,额头边青筋凸起,汗如浆下,霍的站起来,一把将那帛书掼在地上,一脚踏上去,用力的碾踩。不一会又突然顿住,将那檄文捡起来,从新看了一边,眉角抖动几下,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妙啊!妙极!妙极!行文之人笔下当有千钧之力,好文章、好文采,骂得痛快,居然将我的头疼骂好了!哈哈哈……”

  父亲笑得畅快,笑声中透着一股决然之意。如果说建安五年二月之前,袁绍和父亲只是以一种不宣而战的形式积极地进行着战争的准备,那么随着这篇檄文的发布,就正式标志着战争开始了,也标志着两个曾经的好友之间的情谊完全破裂。不用那么矫情的去计较谁是谁非,争霸天下本不应分出是非对错,两个都有志天下的人物是不能共存的。

  笑过之后,父亲即刻召集荀彧、荀攸、郭嘉、刘晔等人至霸府议事。随后一整天他们都在那里磋商,直到傍晚,当父亲回来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些许疲惫,但先前微微流漏出来的惶惑已经荡然无存。

  我从侍者手中接过晚膳,亲自捧了,端给正在榻上假寐的父亲。

  父亲很警觉,发现有人靠近,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微微一怔,“子桓,怎么是你?”

  把餐盘放在案上,跪坐在父亲面前,我双手捧起一双竹箸,递给父亲,“许久没在父亲身边,今日见父亲有空,孩儿就自来侍奉父亲。”

  父亲其实是个很重视亲情的人,听我这么说,当即微微一笑,示意我放松,接过竹箸,叹道:“是啊,快半年了,不是北伐就是东征,也未能好好的和你们呆上一段时间。”

  “父亲终日为国操劳,还需保重身体才是。”

  父亲似乎为我这句懂事的话感到很欣慰,点点头,一边吃东西,一边说:“大敌未灭,一刻也歇息不得啊!且不说这些,许久没有考校你的课业了,最近在读什么书?”

  “前一段时间读了《韩非子》,如今在读司马公的《史记》,班固的《汉书》以及《东观汉记》。”

  父亲微觉诧异,“你先前不是对《诗经》、《楚辞》更感兴趣吗?怎么如今爱上了史书?”

  我笑了一下,说道:“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父亲大笑起来,“妙哉此言!我儿长进了,此一句妙喻可为千古名言!”

  当然是千古名言,这可是大唐那位号称天可汗的混血的杂种皇帝李二的名言,历代被奉为君王的座右铭。

  父亲干脆停止进食,饶有兴趣的问我:“既然以史为鉴,可照出了什么兴替的道理来了?”

  我正襟危坐,认真的说:“孩儿读书不求寻章摘句做学问,只求能学以致用为父亲平定天下的大业尽一份力。孩儿倒真有一点浅见,如有不当之处,请父亲指正。”

  “但讲无妨。”

  “方今天下大乱,刀兵四起,万民困苦,有识之士莫不在思索乱世的由来。有人说是因桓、灵二帝倒行逆施,亲小人、远贤臣,这才使得汉室倾颓,有人说是因为张角作乱,黄巾造反,引得人心丧乱,还有人说要归咎于董卓,是他祸乱朝纲,才使得诸侯并起。孩儿以为他们说得都有道理,但也都看得太肤浅。我以为,乱天下者,世家也!”

  啪的一声,父亲将手中的竹箸拍在案上,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我被吓了一跳,额头上细汗冒出。我知道我这句话说的很大胆,如果放在外面说,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所谓世家,就是世代为官之家。

  先秦之时,国家大政由天子、诸侯与士大夫共同把持,诸侯与大夫皆有封疆,他们世袭罔替,平民百姓一般情况下永无成为治人者的可能,君子与小人之间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这种制度称为封建之制,类似于后世西欧中世纪的封建社会。而经过春秋战国几百年的纷争,诸子百家竞相争鸣,封建制最终被始皇帝陛下破碎,他选用法家学说建立了一个中央集权、皇帝专制的帝国制度,废封建,设郡县,用官僚管理国家。而官僚是由皇帝选取任命的,不能世袭。其实从这时期华夏就从根基上脱离了封建社会,虽有某些残余的痕迹,但从根本上已经有别于后世西欧对封建制的定义。

  君王握有权柄,选拔贤能的官吏管理国家,优胜劣汰,杜绝了世袭制产生的无能之辈尸位素餐,这本应是一种理想的完美制度。可这种制度在执行中不可避免的产生了问题,那就是如何选拔贤才的问题。在秦汉之时,选拔官吏的办法无非三种,军功、世袭、推荐,军功和世袭只是补充办法,解决一些特殊的情况,最主要的手段就是推荐。在大汉有一个专门的制度叫做“察举制”,由各郡国向朝廷推荐治国之才,分岁科和特科两大类。岁科为常科,每年都要举办,根据对人才的需求不同分孝廉、茂才、察廉、光禄四行。其中孝廉一行最为重要,父亲便是孝廉出身。

  这种办法看似完美,实际上却漏洞百出。要知道人皆有私心,推荐人为官当然优先会考虑推荐自己人,亲戚好友、心腹朋党便成了那些负责推荐官吏的官员们的首选。即使朝廷明令不许推荐官员自己的亲朋,他们也可以相互串联,你推荐我的人,我推荐你的人,以此达到目的。这样做的后果便是朝廷的官位被一些官宦家族把持,他们家的人可以世代都专门做官,把做官当成他们的专门职业,由此成为了所谓的世家。这才出现了如袁绍所谓的“四世三公”的家族。

  这种不是世袭类似世袭的局面产生了严重的分配不公的问题,非世家成员的读书人如果想要做官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攀附世家,投靠到他们的门下,如袁家常说自己门生故吏遍天下就是这个道理。世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到东汉时已经变得不可控制。由于光武皇帝陛下就是在南阳大族和豪商的扶持下登上帝位的,所以自他以后的历代皇帝都对这种把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人说东汉这座大厦是被三根柱子支撑起来的,宦官、外戚和世家,经过十常侍之乱,宦官和外戚同归于尽,唯有世家不灭。为何?因为宦官和外戚都是要依托皇权才能存在的,而世家不用,不论哪个诸侯当政都要依靠他们才能统治地方,或者干脆他们就自己成为诸侯,前者如荆州刘表、江东孙氏、西川刘焉,后者如袁绍、袁术兄弟。所以看天下的这些诸侯势力,在他们的背后都站着大大小小的世家,他们有不同的利益诉求,所以各自支持一路诸侯,驱动他们互相征伐,以使自己得利。所以很大程度上说,这个乱世就是这些世家们之间的一场棋局而已。

  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世家大族需要一个能完全满足他们利益诉求的政治代言人登上帝位,所以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他们就弄死谁,谁能满足他们,他们就支持谁。所以他们才会不遗余力的围剿黄巾,联盟攻打董卓。

  从前他们以为父亲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虽说我的曾祖父是宦官,但我们曹家到底也是几代为官的家族,我的祖父甚至当过三公之一的太尉。但经过父亲杀边让,清除兖州大族的事情之后,他们终于认识到我父亲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于是袁绍和父亲的这一场战争就无论如何也不可避免了,袁绍的那篇檄文有心人读来就会发现其实那就是世家向父亲发出的宣战书。

  在父亲的威压下,我努力的稳定自己的心神。我知道这道理父亲是懂的,而且懂的比我早,比我更有切肤之痛,只不过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但我也有不得不说的理由,不说出来父亲就不会知道在他的儿子中只有我才能真正的理解他,也只有我才能当他事业完美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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