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现父亲想要代汉称帝的流言,极大地可能会引发叛乱,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对于华夏子民而言,“汉”这个字绝对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其影响之深远超历代王朝,哪怕是繁华如大唐,富庶如大宋,刚强如大明也不可比拟。在后世,大汉王朝虽然消亡在历史中,可华夏子民依然对其思之切切,不能忘怀。华夏的主体民族称“汉族”,文字称“汉字”,男人称“汉子”,服饰为“汉家衣冠”,雄烈刚勇之人为“好汉”。“汉”这个字成了华夏民族的一个重要标示。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大汉底定了由秦开创的帝国制度,并开疆扩土,扬国威于域外,使华夏子民强烈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由此而生。汉亡后是持续了几百年的被称为“中国中世纪”的五胡乱华时代,在异族统治的蹂躏下,大汉遗民无不对那个曾经强盛无比的大一统王朝心生怀念,所以不管王朝如何更替,他们都只认同自己是“汉人”。
从这一点上不得不说大汉是中华历史上最成功、最深入人心的一个王朝。哪怕是如今这个群雄并起的乱世,大汉依然是最有号召力的一个政治旗帜。不论是谁想要冒头篡汉都会被群起而攻。这也是几年前父亲毅然挥兵西进,将许多诸侯避之不及的汉天子迎入许昌的最重要的原因。有了汉庭在手中,父亲的势力就是这个天下最正统的政权,对汉室忠心耿耿的人才就会聚集到父亲的麾下,父亲发出的命令就是代表大汉朝廷的声音,父亲讨伐的对象就是乱臣贼子。所以父亲决不能篡汉,在这个时候一旦他有废除汉帝的意图,那么他苦心经营的势力就会顷刻瓦解。
“子桓,那个盒子里有上好的麝香,你拿着,和我一起去尹夫人那里走一趟。”母亲指着架子上的一个漆器盒子说道。
我捧着盒子,母亲也不叫随从,只我们母子两人前去。来到堂前,曹彰依然在那里跪着,见我们出来,又把头别在一边,一副倔强的模样。我不禁感到好笑,这个爱胡闹总是闹别扭的熊孩子将来时怎么成为一个威震敌胆的大将军的?
母亲瞪了曹彰一眼,示意我把地上的竹简捡起来。我俯身拿起竹简,就看见曹彰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随即又紧闭起来。我轻笑一声,直起身跟着母亲走。来到外面的廊下,母亲停住,说:“你先看一下这书里的内容。”
我点头应是,把盒子放下,打开竹简就着廊中的灯笼观看。正文没什么稀奇,和流行的《春秋纬》一样,旁边却有许多批注的小字,引用了许多名家对“当涂高”的研究,甚至有大宗师班固的说法,言道:“当道而高大者,疑为魏也”。
我心中倏然而惊,不管这是班固的说法还是有人假托班固附会上去的,都让我触目惊心。我想到的不是“我”最终会建魏代汉,而是当年父亲起兵之所就在陈留,而陈留就是战国魏之故都大梁,如此也可与“魏”牵连上。在这个大争之世,野心家们为了证明自己得天命,哪怕是强词夺理也会把谶言和自己联系起来,以证明自己是天命所授。这个东西如果真的被曹家人宣扬出去,那恐怕就是裤裆里粘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怎么也说不清楚。
“其心可诛!”我咬牙切齿的说道。
“何晏他没那么大的胆子,也绝想不到。”母亲很冷静,“子桓,现在你父亲面对的就是一个乱局,外面的局面很乱,里面的局面也很乱。你父亲的敌人就希望他乱起来,这说明他们怕你父亲,只有让他乱起来他们才好浑水摸鱼。我们在大事上帮不了他什么,做为他的妻儿,我们只能尽力的把这个家给稳起来,让他后顾无忧的去收拾那些内外的敌人,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孩儿明白。”不说我那段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就以我这十多年的成长我也早已明白,在我父亲的这个地位上,已经无所谓内外之分,家事既政事,而且有时候还是至关重要的政事,处理不好家事的人早晚会失败,这方面已经有太多血的教训了。
母亲说:“你与曹彰、曹植他们不同。一者在这个家你年纪最长,是兄长,理应更加懂事,二来你自幼就跟在你父亲和我的身边颠沛流离,见得比你的弟弟们多,懂得也更多,在非常时期,你应该知道如何去做对吧?”
母亲是了解我的,她知道我也看不上何晏。这小子人不大,心却不小,托庇于我们曹家门下,却还自认为他们何家的门第比我们曹家高贵,以姓曹氏为耻。而且母亲知道我这个人心胸绝对算不上宽广,一旦恨上什么人那就是真恨上了,根本就解不开心中的那个疙瘩,她怕我为了曹彰的缘故出手报复何晏。我心中冷笑,我若出手,那小子非死不可!但母亲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个十四岁的儿子,其实早已经学会了权谋霸术,非常之时,但求权益,暂且饶他一命又有何妨?以后有的是机会炮制他!
我把那册书简收到袖子里,脸上露出微笑的表情,说道:“母亲但请放心,孩儿明白该如何做。”
尹氏对母亲和我的到来感到很惊讶,显得有些局促,慌忙招呼婢女送来香茗果品。
这个女人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除了何晏,她还为父亲生下了一个儿子曹矩。这个年龄的女人最有风情,她体态略带丰盈,肌肤白嫩如雪,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还带着娇憨的朦胧,长长的睫毛闪动之间,眼波流动,显得勾人摄魄,难怪父亲会这么宠爱她。我不敢多看,连忙将目光转向他处。
尹氏居住的这个院落并不太大,这和司空府的府邸规模有关。许昌原本只是隶属豫州颍川郡治下的一个大县,颍川郡的治所在阳翟(今河南禹州)而不是许昌。父亲将天子迎奉到此地是出于战略考虑,因此地处中原腹地,为南北东西之要冲,便于钳制各方,而不是因为它繁华。许昌成为大汉的临时陪都后,天子的宫殿是在原先县府的基础上改建的。而父亲的司空府只是用以前相邻的两家大户的府邸合二为一,打通之后整理出来的。一处用于办公,父亲目前的官职是司空行车骑将军事,总领百官,在此处理一应文武事宜。另一处是供家属居住的区域,因父亲的妻妾子女众多,分派下来每处的面积都不大。
尹氏的这个院落虽说不大,却很精致,院内植着花木,四时不败,房内的器具都是上好的材质制成的,房间中央,青铜兽足火盆里燃着果木炭,驱散着屋中的寒气,香炉里点着檀香,暗香袭人。从这些地方可以看出这个女人甚是得宠,而且喜欢享受。要知道她这里的许多器具连母亲都没有,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母亲提倡节俭,不喜欢奢华。
尹氏到底是出身大族,很快就镇定下来,显示出良好的教养,亲手为母亲奉上香茗。茗,既是茶,只不过如今的饮茶方式和后世有很大的区别,这时还没有专门的饮茶器具,但人们已经认识到了茶的止渴提神的功效,所以取茶树的生叶置于鼎、釜中煮沸,再盛到碗中饮用。虽然知道饮茶的好处甚多,我却不喜欢茶水苦涩的味道,尤其是这种煎煮出来的茗茶。母亲却不以为意,接过来浅饮一口,笑道:“这个时节能喝道如此上好的香茗,妹妹有心了。”
尹氏浅笑道:“夫人喜欢就好。”
我暗自撇撇嘴,这有什么好喝的?煮出来的茶叶苦味甚重,还需用香料调和,没有了茶的自然清香。我讨厌苦的东西,更讨厌味道浓烈的东西,比起这些,我更喜欢新鲜的水果和味道清淡的甜品。我挑嘴的毛病家里面的人众所周知,所以我不喝,也不会有人劝我。
母亲将茶盏放下,叹了口气说:“妹妹是知书达理之人,想必已知我的来意。说来惭愧,都是我教子不严之过,没有教导好曹彰,让他养成了跋扈的性子,我已经狠狠的责罚他。不知晏儿现下如何?”
尹氏慌忙道:“不妨事的。夫人不必太过苛责三公子,本来就是小孩子打闹,宴儿也有不对。这孩子也是我从小娇惯出来的,心高气傲,极不懂事,这次的事情多半也是他惹出来的。”
我心中说道,这个“极不懂事”的评语用的倒是妥当,只是这女人虽然这么说,可眼神中还是有疼惜掩饰不住的流漏出来,甚至还有一丝的担忧,是在担心何晏吗?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何晏如此和我们兄弟不和,以后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母亲拉住尹氏的手说:“妹妹这么说到让我更无地自容了,说起来这府里的所有儿女都是我的孩子,十指连心,但凡有一个受了委屈,我都心疼。这里有上好的麝香,用来消肿是最好不过的,妹妹且收下。”
“如此,妾便生受了,多谢夫人。”尹氏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下来。
母亲的姿态可谓放得很低,母亲是父亲的正妻,而尹氏只不过是妾室,虽然都是父亲的女人,但地位却差别甚大。妻者,齐也,在夫妻关系上,妻的地位和丈夫是平等的。而妾这个字,上从“辛”,下从“女”,辛者,刑刀也,所以妾字的本意是有罪的女子,既女奴的意思,后专指能侍寝主人的女奴。周时贵族女子出嫁,会携带同族姐妹或姑侄陪嫁,以为丈夫的侧室,称为“媵”,媵的地位比妻低,但比妾高。渐渐的媵和妾合二为一,丈夫除妻以外的女人统称妾。所以妾在妻的面前不过是有身份的下人而已。甚至妾生的孩子在礼法上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丈夫的正妻,而他们的生身之母只是生母而已。母亲能因为曹彰的缘故这么低姿态的向尹氏致歉,在如今的这个年代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尹氏在何家的时候也是正妻,应该知道其中的分量。
见气氛有些尴尬,我连忙问道:“怎么不见曹矩?”
尹氏笑着说:“小孩子贪玩,白天太过疲累,早早的就睡下了。”
曹矩如今只有三岁,而且先天不足,身体瘦弱,不像是个能长命的样子。实际上在如今,身体羸弱的孩子能活下来的希望很渺茫,不论是富贵还是贫贱人家都一样,实在是因为现在的医学太过落后的原因。
我说道:“等他再大点,就让他跟着我学剑,他的身子也太弱了点,学了剑术兴许能强健一点。”
“多谢公子挂念了。”这个女人丝毫没有恃宠而骄的模样,对我这个嫡长子保持了足够的尊敬。
我笑着说:“曹矩是我的弟弟,关心他是应该的。”我从衣袖中取出那册《春秋纬》,接着说道,“这册书是曹彰从何晏那里夺去的,请夫人还给何晏。据说这书是故大将军留下的,毕竟是先人遗物,却是不好随意示人的。曹彰手脚毛草,也不知损坏了没有,请夫人查看一下。”
尹氏疑惑的接过书简,似乎不明白我为何让她观看,打开书简略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满脸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和惶恐,急忙将书简卷起来,说道:“这书……这书……我知道了,这确是故大将军的遗物,我这就吩咐何晏一定不要再把这书简拿出去了。”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城府极深,惯会演戏的话,那么从她的表现来看,对于此事她是不知情的。而且从常理推断她根本就没有理由给父亲捣乱,从她被父亲收入房中并为父亲生子之后,她的命运就和父亲绑在一起了。十常侍之乱时她能活下来已属侥幸,她能以一个遗孀的身份被父亲纳为妾室,固然有其身份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的年轻貌美。如今她的年岁也不小了,如果父亲这里出了意外,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管何晏这厮是受人蛊惑还是被人蒙骗,如今都不好追究,也不是我能过问的。我把这书交给尹氏,意思就是让她自行管教自己的孩子,毕竟何晏没有改姓曹,从礼法上说不是我母亲的孩子,母亲无权管教,有些话不好从她嘴里说出。
看着尹氏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想必她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母亲和我不便在这里久坐,旋即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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