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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下午上课,我来得较早坐在习惯性的那个角落里默默看书。时间不长大家都快来齐了，上课的铃声也已经敲响了，我抬头一看小倩刚刚走进教室，正在张着脖子寻找座位呢。我心里头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好象我非常欢迎她坐到我旁边来似的。结果她果真冲着我旁边的座位就来了，似乎毫无商量的余地，带着一股清奇飘渺的香味，我平时不曾注意的毫无察觉的带香味的小倩坦然地坐在了我的身边。就坐的一刹那，她友好的冲我笑了笑，那甜美的酒窝泛起一丝微红，醉人的光韵四散开来，使得我鼻孔周围的空气全部飘入了眼睛之中。我礼貌地也冲她回笑了一下。我们没有说话，就似乎像往常一样地上了一节课。时间倏忽即逝，下课的铃响了，好多同学陆续离开了教室。我也起身要走，小倩在左手的位置挡着，必须得她起来让路我才能过去。她也收拾东西，看我要走就说要一块走。我很突然，怎么她这样反常，我们平时很少说话的。我只好很意外地点点头，我们就一块儿出了教室。
我们往小湖的那个方向走。校园里有一个天然的小湖，后经人工修饰得曲折有致情趣无边。花草树木如仕女一样分列四下，小湖俨然就是一个贵妇人，把所有的红黄蓝绿金银珠宝首饰都装点在自己的门面上，以此来吸引着年轻人的垂青。不过那汪湖水，倒是深邃幽静如眼眸，金波涟涟，情意绵绵的叫人心驰神往。似乎年轻的男女也惯性一般的愿意到小湖的边沿甬道上流连漫步，时时能看见拐角旮旯处的甜言蜜意与卿卿我我。
我们俩也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进行这种从来没有过的谈话，又不便去征求各自的意见，所以有点像佛家说的“脚往哪里去，我们往哪里去”的意思。好半天了双方谁也没有说话，我有点后悔和她这样盲目的出来，这算什么呢?无话可说却又如此亲近，这让兄弟们看见了不得挤兑死我呀！再加上小倩个子很高，和她走在一块儿，她显得比我还高些，其实我比她的测量海拔还高十公分呢？但是她苗条的身材衬上得体的高跟鞋，仿佛我在她身边完全是附庸者一般，而她倒是像风仪婀娜的公主。小倩似乎也羞涩的像盲人迷了路，丝毫想不起来找人找话说，就只是伴随着我的步幅，要练习齐步走的样子。我觉得好笑又觉得还是自己先开口，才显出绅士风度来。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还是把话语权交给了她。
“我们第一次这样单独说话，你不介意吧？”她边说边把自己的长发往耳后撩了一下，似乎要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看出了她也有点不自然。
“很高兴和你聊聊，小湖这里的景色也好。”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说点大家都心情愉快的话。
“你在班里很低调，显得不好接触。”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弄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吗？你这样看我，我觉得自己没有自绝于人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女生交往，我其实是与人为善的。”我傻傻地一笑，不知道这三言两语能否改变我留给她的印象，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自己给人以拒其千里之外的感觉，当然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有人这样说，我是知道你人挺好的。”她也嘿嘿一笑，妄图通过笑声来消除她的冒昧话语给我刚才造成的神经兮兮。
“真的？有你的认可，我觉得天蓝水清，阳光明媚了。”老五说小倩对我有意思的话，此时我是异常的在意，我似乎有种心猿意马的感觉。
“你们男生都怎么看我？”她认真的像个小学生一样看着我说。
“你属于那种??????”话到嘴边，我又不知该不该讲了。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小倩兴味盎然。
“那种眉拂远山、目若秋波、鼻似鹅脂、口如樱桃、面赛芙蓉、手如柔胰——”
“还肤如凝脂呢！没看出来挺正派的一个人，你还会拿人找乐！”
“不，这些都是舍友们彻夜不寐，极尽各自所能总结出来的你的优美形象。我只是原封不动地完璧归赵。”
“他们都真无聊，还集体创作呢。这里面也包括你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突然有些愣神了。
“我觉得你很好啊。”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拙嘴笨腮言语匮乏，面对高考作文我都没有这样憋屈得无话可说过。
“不说算了，看你额头都冒汗了，你不是追女孩子勇气挺足的吗？”
小倩话带机锋，我恍然大悟，这可能就是她要问我的主题了。
“你听到什么了？”我还想装胡涂，有点骑虎难下。
“大家都说你在追烟洁，是不是？”她眼光瞥到了别处，有意在考验我，似乎我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什么？”我诧异不已，眼睛僵直，大脑发空。什么叫追？我的情窦才刚刚露出一个嫩芽，众人言语的风暴就席卷来了。
“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烟洁挺好的，问了问舍友她的情况，没想到已经满城风雨了。”
“真的吗？你最近神不守舍的，别人都说你有段子。”
“人言可畏，大家无非拿我找点笑料和谈资罢了，我哪里有那等事。”我真希望她一点都不知道我心里对烟洁的想法才好。我知道自己最近确实有些离谱，但是没想到大家添枝加叶，竟给我编故事，也许这就是中文系的通病。我有些无所事从了。
小倩一看我有些不自在了，就说要回去了，我求之不得。转身时我看到小湖的水银光闪闪，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把我刚才的情状都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小倩回去了。我独自绕了一圈，心神错乱，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到了吃饭的时间，但是我一点食欲都没有，以前累了吃，吃了睡，睡起来看书，这就是我大致的生活状况。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因为感情的问题而如此愁肠百结。从书上知道了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豪言后，我就总以为自己应该先立业后成家，男的过早涉入儿女情长的纠葛是没有出息的，宋词里有句话叫做“恋树湿花飞不起”。大概是写男子对感情的沉迷状态的，我却老拿好男儿志在四方的幼稚想法来抵抗自己对情它欲的窥视与张望。所以想不恋树，但愿自己能够早点飞起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真希望那个伊对于自己来说是早点学有所成，而不是红袖添香佳人相伴。
我又徘徊在了小湖边。烟洁的笑颜就放大在了小湖里，波光粼粼的眼眸，含情脉脉。湖中的倩影，腾起身形，飘然而入湖中，追逐起我的浪漫和懵懂。在不知道情为何物的时候，我用自己的官能和感觉，甚至域外的气息和冥灵的意念来观照烟洁。我有一种皈依宗教的感觉，意念之中只见外相娉婷的媚影和幻化无端的诱惑，牵引着我的魂灵在山光水影间重叠交织。
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在我的感念和神经的场域中，只有烟洁这一种信息在决荡冲击回旋分扬。她仿佛那阳光，照在了我生成的霉苔上，这些霉苔从来不知道阳光对它的重要，现在知道了，阳光进入了它的内心，直逼它的本质，王维的诗竟然是如此的充满了动感甚至是性感，可是人们总以为王丞相心中只有佛老而没有贴心入骨的相思了，但是我从他的诗中看到了他对阳光的痴情，对阳光一样明媚的笑脸自然也不会心斋坐忘，他隐居輞川，怕也是因为了心中的情爱。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的这首诗成就了相思豆的千古美名，却没有将自己相思的痴苦消散在诗文之中。輞川肯定是有山水的，那是寄托相思的山水。奇妙灵怪的山水总是一副女人相，诗文书画家寄情的多是柔媚的山水，诗文书画是阴柔的，山水是阴柔的，阴柔重叠在了男子们的软毫香墨之下，由此在返照出一副副的笑脸，那是北方有佳人的绝世而独立，独立在了制它作者和欣赏者的挥洒与虔诚之间。
此刻，我的相思寄予何方呢？“银汉是红墙一带遥相隔，鸾境与花枝此情谁得知。”采红豆在手，自己相思的人如果不知晓，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不过是凭添自己的惆怅情怀，掉在单相思的漩涡中，不知何时可以自拔。大概人多是甘愿沉沦在思念的酸楚之中，仿佛为情就是应该食不甘味百无聊赖的，年轻人的心事就是以这种“未妨惆怅是轻狂”的状态开始的。
湖边的黄昏漫上了堤岸，温柔的夜光缓缓向心灵的高度升腾，眼睛看不到葱郁的花木，看不到稀疏的人影了，只看到小湖黑汪汪的大口在静谧中渗透出波诡云谲的威严了，夜的身影到处乱窜，在大地间布道，布下恐怖和阴暗，让人喘息急促，无处躲藏。正要到来的物什，时间，年龄，爱情，忧愁，疾病，衰老，哪一个是人能够躲藏得了的，正如这黑夜蛮不讲理地笼罩在迷茫者的头上，而且越来越重，越来越强悍。
我在小湖边一直坐到了快要熄灯的时间，本来想把自己的思绪整理好，又想把目标在夜光中精确定位，但是最后却是生生地接受了夜的一头雾水。曾几何时，我在黑夜里无数次眺望过大学的霓虹灯火，憧憬过城市的车水马龙，幻想过天之骄子的洒脱不羁。可如今，真正置身其中，我却晃晃悠悠像跑丢了的牛马，不知道家园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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