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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如果多年后云门也变成这样呢？”
陆离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让风玄原本平静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云门变成这样？会么……
空寂的识海忽然泛起微光。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宏伟的明心殿被连根拔起；巨大的仙巢树从崖上坠落；葱郁的群峰化作一片糜烂腐败的死林；大大小小的猛兽翻着肚皮倒在地上，四周飞舞着密密麻麻的苍蝇；还有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洁白的衣裳染着泥土和鲜血，倒在山间、倒在道上；他甚至看到，云真师兄双目空洞地跪在明心坪上，陆离师姐抱着黑虎精的脑袋痛哭……
“不可能！不可能！”风玄惊恐地大吼，四周破败的景象好似猛地旋转了起来，让他一阵头晕模样。他状若痛苦地蹲下身，扯动头发。
师弟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陆离紧张了起来，以为他中了瘴气，急忙向他施了几个安神咒。
“风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连续几道清流淌进识海，将那可怖的画面冲散了许多。他缓缓站起身。
“我……我没事。”
话虽如此，但其眉眼间的愁苦却是分毫未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分明不是自己臆想的情景！它们如此清晰，如此真切，甚至连山林间腐败的气息都能够感受得到！
“难道我中毒瘴了？”风玄低喃出声。
“恐怕是吧。”陆离接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亏你修为还比我高呢。幸好我娘让我和你一起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师姐脸上带着几分关切和自得，不过这并未让风玄的心情有所改变。定了定神，他默念了几遍静心诀，才将心境平复下来。
至于先前脑海的一幕幕，却是怎么也忘不掉。
“师姐，我已经没事了，咱们分开找找熔岩地洞的入口吧。”茫茫大荒，地洞不知凡几，但大多是浅浅的坑而已，通向熔岩池的仅有一个。他们都不曾来过，只能找。
“分开找？你现在的样子……”陆离发出关切的询问。两人虽然天天打闹，但正是这样，才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远比其他师兄弟们更深。这里四处都飘着淡淡灰雾，并非善地，她自然有些担忧。
“我不要紧，赶快带回明心剑才是当务之急，师姐你自己多加小心，咱们剑鸣为号。”一句说完，不等陆离回话，他便提气纵跃，眨眼间到了远处。
“风……哼。人家可是在……”小脚愤然一跺，她也运起真元，向着风玄相反的方向开始寻找。
……
脚下是杂乱的碎石断垣，风玄如飞鸟一般急速掠过，双眼也像苍鹰一样搜寻着。他努力集中精力去寻找地洞的入口，好让自己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思考之前的一幕。
自从父亲走后，他几乎忘了自己只是个小孩子，忘了自己会笑。一心只想找到自己的母亲，质问她一番。踏上城西的官道，他遇见了徐老头，遇见了莫问、慕小仙，让他明白了一些事，一些理。
云门一住三年。
当年若是坚持西去，现在他应该已经到了北域，很快就会跨入思幽的疆土。【注1】但也有可能，他已经死在北域迷林的某一头野兽、或者妖怪口中。
拜入云门，他丝毫没有后悔，甚至十分庆幸，庆幸自己能够学到这样奇妙的法术，结交那么多真挚的友人。云门就像他的第二个家，在这里他找回了自己应有的欢笑，还收获了更多更多其它的东西。
但方才脑海中闪过的幻象，却似要将这一切打碎！
风玄一丈一丈快速查探过大荒的废墟，这些废墟有的是烧焦的墙壁，有的是断裂的雕像，甚至可以看到一些破碎的骸骨。如果这一幕是云门千年后的景象……
他不敢多想，只是机械般地掠过，掠过。
然而那悲戚的景象却像牛皮糖一样，不依不饶地烦扰着他，无论怎么甩也甩不掉。
忽然，他又一次忆起云真跪倒在翻起的明心殿前，双目空洞的画面。
——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释厄是诛灭妖邪，镇压心魔用的，我没有心魔，不用也罢。”
——
三年前陆离清越的声音犹在耳边，“心魔”二字却像巨鼓，一下下敲击，震颤着他的心口。
“师父早就将释厄赐给师兄，他却迟迟不能炼化，莫非他真有难解的心结？”风玄暗想着。释，是降服、诛灭；厄，是魔鬼，心障。
“心魔，心魔，难道一直温文尔雅的云真师兄……不，不对！”他心头猛然一颤，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那眉头跳跃的幽火，真如地狱开出的冥花；那暴怒一瞬的眼神，真如欲择人而噬的魔鬼。
“大师兄！”
呛~
南面忽然亮起一抹冲天碧色，耳朵几乎同时听到一声悠长剑鸣，将风玄的思绪打断。他凌空浮起，朝着剑气所在的方向飞去。
想起昨日师姐听到大师兄归来时兴奋的模样，他的内心犹如打翻的调味罐，五味杂陈。
他相信脑海中的幻象绝非空穴来风，就像以前自己曾经梦到的那些怪异事物。但他又不愿意相信……
…………
“师弟，这里~”陆离仰头喊道。
其实不用她喊，风玄也早已看到她了。
从空中往下看，这里很像一处破败的巨大殿宇。四角墙基距离足有三四十丈，中间破裂的地面也隐约能够看出卦位的痕迹。不过这八卦的中心‘两仪’位置，却是破开了一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洞。
陆离就站在深洞旁，昂首挺胸，得色十足。
风玄飘落在她身旁，感受着地洞传来的温热气息，说道：“师姐果然比我厉害得多，这么快就找到了。”
“那是，也不看看本师姐是谁。”陆离脸上的得意神色更浓，不过片刻之后她却脸上一沉，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哄小孩一样。”
风玄闻言一愣。
是啊，什么时候开始，我从处处忍让她，变成处处让着她了？
“我可不敢，师弟所言绝对字字真心，句句肺腑。”他打趣一句，自己也不由笑了。
“哼，谅你也不敢。我们下去吧。”
“嗯，我先下去，你御剑跟着。”
“……哦。”
少年凌空飘起，向深洞缓缓落去，‘寒露’盘旋在他身旁，散发着荧荧蓝光，照亮黑漆漆的洞穴。
这地洞不知深浅，也不知下面究竟有什么。他不敢大意，一尺一尺缓缓下落。陆离还未蜕凡，不能凌空而飞，只好脚踏瑶华，紧紧跟在风玄后头。两人六识警惕，时刻注意着周围变化。
这地洞沟通地底，外头又是一圈八卦，可见在当年很有可能是天幽派炼丹或者炼器的所在。
引动地火炼制法宝灵丹，在修仙界并不罕见。只要地点合适，由几位修为高深的人物联手布阵便能成功。不过使用地火需要十分小心，一个不慎，地火爆发，即便是神通修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镇压。在下落之时，风玄甚至想到，或许当年仙君便是引动了这口地火，才将当时声威鼎盛的天幽派一举灭门。
随着两人的深入，四周的温度也在逐渐上升。从温热到炎热，再到炽热，不知不觉已经潜入数百丈深了。然而地火一般都在极深处，区区几百丈显然还不够。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直上直下的洞穴忽然开始转向，斜斜通向下方，于此同时，四周的温度已经炽热到足以弹指间烤熟一块生肉了。当然，这对于他们来说倒还能够忍受，毕竟修仙者本就比寻常人更能抵抗，况且他们还有法咒来隔绝热气。
这地洞里头颇为压抑，陆离多次忍不住与风玄说话，但风玄另有心事，只是略做敷衍。渐渐的，两人都不再说话，地洞里安静的诡异。
终于，在陆离就快崩溃的时候，脚下微微亮起红光，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了。
“这里好热！”陆离轻呼出声，竟已有几滴汗水从她下巴滴落。
这里的温度，恐怕比烧着碳的炉子还要热上几分。
“多用点真元隔绝热气。”风玄额角也是微微冒汗，他想了想，又补了句：“差不多快到熔岩层了，师姐若是撑不住就赶快回去，我修为高些，热气对我影响不大。”
“我才不怕热。”陆离瘪瘪嘴，咬牙撑着。
脚下的红光越来越亮，直到变成灿烂的金红色。两人终于出了长长的通道，进入一片宽广许多的空间。
“唔，热死人了。”
嗤
下巴滴落的汗水在脱离真元保护的瞬间便蒸发成水汽，而后又被高温分解成微不可查的分子。
风玄伸手握住她掌心，将澎湃许多的妙云真气渡过，同时又施了个离元咒，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守护起来。
陆离紧绷的身心一松，长长呼了口气。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原来这个一直被自己欺负的师弟，竟已比自己强大了许多。
风玄经脉里的真元就像开动的水车，滚滚转着。此时是轻松还是紧张只有他自己最明白。眼看到了熔洞，明心剑却还在熔岩池底，这份压力可想而知。不过云若既然将任务交给他们，定然不可能是做不到的。
心中想着，他迅速打量了一眼周围。只见除了脚下这一块发烫的岩石之外，四下的一切都是赤红或赤金的颜色。
这数十丈大小的空间里，底下全是赤金的熔岩，偶尔鼓起一个气泡，爆开之后便是一缕淡金色的气息飘起，这气息一飘离熔岩，立刻又化成了灰黑的颜色。除了熔岩，四周山壁也是一片通红的颜色，也不知是被映红的，还是将要被融化的。
“啊！”
陆离忽然尖叫一声，被风玄抓着的手瞬间握得紧紧。
“怎么了？”
“师弟看那！”陆离一指下方的炽热熔岩。
风玄顺势看去，瞬间被惊得双目圆睁，险些也如陆离一样惊呼出声。
只见那涌动的岩浆之上，一名光头男子正闭目泡着，随着热潮微微起落着！
【注1】解释：神州大地分为七域，东华在东偏北部；北部向南直至神州中部都属北域；思幽最大，占据整个西方和西北；此外还有流尘割据东南；七宵、太玄、太仪三域共居南部和西南大片土地。七域依山河地势而分，每一域都有诸如东华仙君、梦惊月那样的盖世人物。至于七域是哪般模样，慕青云等人又是如何盖世，就等以后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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