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如黑夜的鬼魅，在圣城的屋顶上飘忽而走。即使受了伤，他的速度还是非常惊人。
我追着他到了城郊的樟树林里，四野无人，他竟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我。
他用长剑支撑着身子，暗黑的袍子下，那双眼睛在夜色中凌厉而明亮。他缓缓掀开了袍子，红色的长发倾泻了出来。我这才看明白这张脸，那是一张典型西域人的脸，这张脸是极好看的，可不知为何却美的令人发指。而且我总觉得，这张脸我好像在哪看到过，那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如果是西域的杀手，那总和那座城有些什么关系。
“你的剑很长，那剑若是刺到底，可以同时杀了我和东方先生两个人。”我静静地看着他：“你是谁，难道你认识我？”
“含笑。认识。”
他的回答简单而利落，可是我的心情一下不好了：“含、含——你是那个杀手榜排行第一的‘含笑一步’？”
他点头承认。
作为一个杀手，含笑的名声很大，而作为杀手榜上的第一名，他的名字却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因为他实在是太过诡异，诡异到没有人觉得他是真正存在的一个人。以至于很多人认为“杀手含笑”，不过是说书人杜撰出来的一个人物罢了。
我知道这么个人物，还是当初在无风城香街的赏金馆里，听酒肆和一些新来的赏金杀手聊起的，便是兴致勃勃地去牡丹那探听虚实。谁料得，牡丹却笑了笑，揶揄说这些都是骗“新人”的故事罢了。
所以我信了，但是当我看到他的身手，我便确定这“含笑一步”是确实存在的一个人，牡丹姐当时骗了我。
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便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可他一动不动，全无战意的样子。拿人钱财替人卖命，这是杀手的铁律。他今日的的确确是来杀东方羽的，断然知道杀气反噬的后果，可是却突然收手，这真是太奇怪了。若要从他口中撬出幕后黑手和他的目的，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最菜鸟的杀手，也是会遵循着杀手老祖定下来的规矩。
我只好道：“不杀的理由，这个可以说吧？”
含笑伸手指了指我道：“你。”
“我？”我瞪大了眼睛，这理由实在难以让我信服：“这位杀手大哥，我们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不杀我？不对不对，你当然不是来杀我的……”我迷糊了一阵子，终于理清楚了关系道：“你可知道你放过我，死的是自己？”
“知道。”
“那为什么还那么做？”
他迟疑了好一阵子，淡淡道：“牡丹是我妹妹。你替我安葬了她，谢谢。”
牡丹姐的哥哥竟然是含笑？！可是，牡丹姐为什么要否认含笑存在的事实呢？说起来，这含笑和牡丹姐有几分相似，就连头发都是一个颜色，而且都是一等一的杀手，若说这两人没有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她是笑着走的，用自己的命换了深雪的一条命。如果你是她哥哥，为什么不阻止她，如果是你，要杀深雪是易如反掌的吧！”我指责着含笑，心里却有一丝的愤恨。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一天，这样的情况下，和一个自称牡丹姐哥哥的人一起回忆起牡丹姐和无风城。
“知道，她恨我。因为我杀了她的男人。”
含笑看着我，自嘲地一笑，没有再两个字两个字地和我说话，他走到了最近的一棵樟树下，抱剑坐着，缓缓道：“我和牡丹都是从小被抓进‘泠花谷’训练的杀手，那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从那里活下来的人，就有资格被谷主赐百花之名。但是要离开‘泠花谷’，获得自由之身的话，就必须替谷主杀一百个人。牡丹一心想要离谷，在替谷主杀掉九十九人后，就下不了手了。因为那最后的一人，便是怂恿牡丹一起离谷的凌霄，而凌霄的最后一人，便是牡丹。牡丹和凌霄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日久生情，谁也没有办法杀掉对方。最后还是凌霄故意做了对不起牡丹的事，逼牡丹杀了自己。”
“没想到天子之辖，竟然还会出现‘泠花谷’这样的地方！”我不禁握起了拳头：“所以你杀了凌霄，救了牡丹姐？”
“是的。但我也把她的心给杀死了。”
我常听人说，杀手是没有心的。即使是像含笑这样绝顶的杀手，却也因为牡丹姐而对我手下留情。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明白一个人的心怎么就被杀死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含笑的眼光定定着望着对面的林子，一双星眸闪闪发光：“小心名字里有花的人，小心——”
一支花簪封喉，含笑整个人被钉在了树上。
看不清，完全没有看清楚这支花簪从何而来。含笑眼神所在的方向，是一棵巨大的樟树，那树枝微微一动，说明那之前站着人。
我轻轻合上含笑的眼睛，拔出了那只花簪。含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喉间缓缓流出。
我看着手上的花簪，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花来，微微皱了皱眉。
含笑让我小心名字带花的人，那便是小心泠花谷中的人了。可那第二句，是让我小心林子里的那个人，还是小心什么，我却不得而知。
我把含笑草草地葬在了樟树林里，在上面堆了几块石头当是墓碑了。
回到圣城，街道上的魂幡迎风飘摆。本应该安静下来的帝域，却突然热闹了起来。与其说是热闹，毋宁说是疯狂。一种奇怪的病在鬼面节如毒瘤一般蔓延开来，城里的有许多人都像地了失心疯一般，见到什么东西就吃，见到什么都咬，而且力大无穷。
圣城的羽林军倾巢出动，街道上乱哄哄的。羽林军三五人一组，拿着捆神，凡是得了怪病的人，都被一一捆绑隔离在天帝山北麓的平地上。闹腾了两天，圣城的怪病才被控制了起来。
药家的医术师倾巢出动，在那隔离的栅栏里看了两天两夜，对这种怪病解是爱莫能助。药圣说，这些人的身子里缠绕了一种“恶气”，若是强行去除，这百姓多半也是活不了了。文王只好诏告天下，发出急榜，广召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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