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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傍晚,应县衙门的后院张灯结彩,人马往来,热闹非凡。但凡大小官吏,家境殷实者,都受邀入府赴宴。路旁百姓走近一听,原是县令李驷老父七十大寿。只见三五家丁排在门口张罗宾客入府,边上站着一美艳少妇,身后两个丫鬟左右而立,也是眉清目秀,让人眼前一亮。
又见远处一行五人走了过来,为首的男子五十有余,身穿灰衣布袍,面容清瘦,身旁跟着都是书生打扮的青年人。
“方大人,丁兰有礼了!”刚走到府门,那美艳少妇立马迎上,盈盈笑道。
这少妇便是县令李驷之妻,唤作权丁兰,其兄乃是陵州刺史权宗治,官居从三品。应县属陵州,李驷现下虽只是七品县令,但高升之路,细想便知。
“方某见过夫人!”为首男子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身后跟着的四个青年人,也都跟着行了礼,样子极是恭敬。
“方大人如此多礼,倒是折煞小女子了!”这少妇笑意吟吟,说道,“小翠,快带方大人入府!”
这男子刚入府中,便转头对身后几人严厉说道:“待会万不可胡乱说话。”
众人齐齐点头,道:“是,先生。”
为首男子乃是四门学博士之首,方南生,官居从七品。不知何时,更不知何人相传,皆说他年轻时师从邓儒秉,这邓儒秉现下乃是京城国子监司业,官居四品。国子监是那王宫贵族学习之地,其中关系若得一二,官路自是通了捷径。
今日李府宴请,方南生带着自己的学生来到府中,一是长长见识,二是顺带拜访各位官员,这官场之中,有种情义称为‘乡谊’。凡是同乡入朝为官之人,便称为‘乡谊’。同乡人之间,本就带着几分天生的亲近。方南生深知此种关系,若是今后自己的学生能入朝为官,更是互相有个照应。
却说那日陆承空茶楼归来,总是记起顾元生说的‘陆圣后人’之事,既然自己身子里流淌着陆圣的血液,又怎会被眼前这等小事打垮?心想暗想:“大唐如今也无战事,自己又无法入军府,不如就先入京考上一考又如何?”于是心中便不再抵触科举,又恢复了往常一般,每日苦读那圣贤书,一有空闲就跑到茶楼凑凑热闹,日子过的倒是平淡自在。
陆良眼见儿子还是走上了‘正途’,倍感欣慰。
今夜方南生领着有‘生徒’资格的学生来到县衙,陆承空自是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
要说这县衙后院,乃是县令李驷住所。陆承空往日从未来过此地,走在院中也不禁好奇,心想:“这县令大人的住所到底何种样子?”于是一边走,一边四处打望起来。放眼看去,大吃一惊,真是好大一座宅院!前方池塘湖光涟涟,池中凉亭三两座,过道间翠绿成荫。走出池塘,又是多条长长曲廊,望不着边。只见廊边烛光闪耀,通彻明亮,整座宅院有股说不出的静谧、沉稳。
踏着这路,看着这景,陆承空忽有些飘飘然,心中不由浮起一丝念想:若能住在这样的地方,还真是舒坦。
方南生一行五人随着家丁走了片刻,便见前方宽敞內厅里已是座无虚席。
李驷和家丁站在厅门,见着方南生一行人走了过来,拱手行礼道:“方大人前来,李某有失远迎,快里边请。”说完,示意家丁带着方南生入座。
陆承空低着头偷偷瞄了眼李驷,虽然他其貌不扬,身材矮小,却官威十足。此时嘴上虽是对方南生行礼,但眉宇间却是透出凌驾于人的神态,看着他内外不一的模样,心中暗叹:“原来方南生还入不得李驷之眼。”
方南生与李驷寒暄了一阵,便领着陆承空四人走入厅内。
进得厅门,陆承空只见上百人早已坐定席中,放眼一扫,全是衣着华丽,器宇不凡之人。心知在座的都是应县以及周边的官员与富贵之人,寻常百姓怎能入得此地?
忽听一家丁朗声道:“折冲都尉傲洪到!果毅都尉罗田到!”众人连忙起身。
一行三人入得厅内。为首之人约莫五十来岁,面无表情,身穿圆领衫袍,短衫至膝,袖口紧绑,显得格外精神。身后跟着李驷还有一个壮汉。这壮汉三十好几,满脸胡渣,身材魁梧,面上挂着淡淡笑意。
厅内众人站起身,一齐行礼道:“见过傲大人,罗大人。”
傲洪环视一周,点点头,心知这里他官最大,便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后,随着李驷走入上座。
大唐乃是州县制,在地方设置军府,称为折冲府。折冲府负责征训兵,直属于京城十二卫统管,府下总管称折冲都尉,从四品;副职称果毅都尉,从五品。
而李驷只是七品官职,但却与陵州刺史权宗治沾亲,虽说军府不归权宗治管,但官场之中,多多结交总是错不了,傲洪和罗田不得不给李驷几分颜面。
众人按官阶高低入座,方南生领着那四门学之人同坐一席。陆承空坐定后,转头正见殷正易与一行官吏之子早就来到此处,见到方南生前来,全都凑了过去。几人相谈甚欢,一会诗词歌赋,一会又是那官场趣事。
待傲洪坐定,李驷才坐在一旁。
罗田转头吩咐下人拿上礼品交到李驷家丁手里,傲洪这才笑了笑,对李驷道:“祝老爷子福如东海!”
李驷虽有权宗治撑腰,却也知傲洪与京城卫所渊源颇深,自己若想高升,朝中不可没人,便有那巴结之意,于是笑着说道:“傲大人哪里的话,大人能来家父寿宴,下官已感激不尽,今后还望大人多多照顾。”
傲洪闻此言,哈哈笑道:“李大人客气。”这折冲府虽不直接属于陵州,但却在陵州境内,陵州刺史也是开罪不起。
李驷见人差不多到齐,便让家丁宣布开席。
霎时间,鼓乐齐奏,艺妓齐舞。众人只见一风华绝貌美姬入得庁来,这美姬发满翠珠,光彩照人,如那空谷幽兰一般。众宾客闻着香风阵阵,无不侧目望之。
这美姬也不理众人目光,径直走到傲洪边上行了一礼,轻声道:“小女子见过傲大人。”
傲洪看着眼前这女子故作娇羞的姿态,便知定是李驷特意为自己从陵州寻来的名妓,假装目不斜视,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她坐在身旁。
坐在最外边的四门学一席,都是有那进京赴考资格之人,殷正易见到这女子貌美,不尽叹道:“这书中真有颜如玉。”
一席人无不点头。
这女子本就天生丽质,此时前来作陪,更是精细的打扮了一番,浑身都散发着迷人的味道。陆承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眼见这女子的美貌,也是心猿意马,不禁偷偷多看了几眼。
方南生看着一席学生失魂的样子,“呵呵”笑着,伸出手一边比划,一边念道:“‘东山夜宴酒成河,银烛荧煌照绮罗。四面雨声笼笑语,满堂香气泛笙歌’。”
众人都知方南生平日最爱吟诗,今日来到李驷府上游宴,看着这灯红酒绿的场面,定是诗性大发。
殷正易急忙拱手,极是恭敬道:“好诗,好诗!方先生的文采,学生佩服之至!”
身旁之人也不管听没听清方南生念的诗,全都拱手,摇头晃脑般恭敬道:“方先生好文采!”
陆承空怎会瞧不出众人都是在故意讨好方南生?他最是讨厌此等场面,与官员见面之时礼节繁杂不说,举手投足间必须小心翼翼,脸上还总得带着笑,此等违心之事想着便觉难受。但他此时却不得不低下头,比划着嘴型,跟着旁人学做起恭维的样子。
方南生年轻时确是师从邓儒秉,但邓儒秉一生所教学生无数,又怎会记得资质平平的他?自己一生苦学不得志,只是在陵州的四门学当得个博士一般的小吏,平日见着官员也得点头哈腰,只有在学生面前才能找到被人追捧之感。此时听得这些个学生的恭维,笑意连连,吟诗意愿更胜刚才,于是又接二连三的吟了几首诗,众人无不是脸红耳赤争着称赞一番。
殷正易深知方南生官阶虽低,但却是京城国子监司业邓儒秉的学生,若能得方南生向邓儒秉引荐自己,可是抵过万金,于是更是领着头阿谀奉承起来。
看着众人谈天说地,陆承空也插不上嘴。席间之人,多是官家之子。自己父亲虽然是军府中的伙长,在这些人眼里面也只是不入流之辈。
陆承空身旁坐着一人,名叫周怀志。人分三六九等,官学中的‘生徒’之间,更是讲究如此。周怀志与陆承空家世相当,两人交情不浅,此时周怀志见众人与方南生说得火热,也有几分急了起来。但在殷正易这些官家子弟面前,又怎有插嘴的机会?
周怀志趁着众人饮酒的间隙,急得红了脸,吞吞吐吐道:“方先生所作……所作的诗,学生也是佩服不已……”
方南生听周怀志把世间名士所著的诗词归结在自己身上,心中大喜,却又摆出一副谦让的姿态,呵呵笑道:“这些诗可都不是方某作所,方某自愧不如!”
周怀志与方南生隔得最远,自是没听清他吟了什么诗。此时被方南生戳穿自己的恭维,脸更了红了几分。但周怀志眼珠一转,只得将计就计,唯唯诺诺道:“怀志也认为这些诗不应是方先生所作……若是方先生作的诗,定是强过这些人百……百倍。”
陆承空血脉中继承了陆良的几分江湖气,听得这般恶心的恭维,头皮发麻起来。若要他向这般去讨好方南生,定然是做不到。
方南生笑着摇摇头,怎么会不知他的恭维过了火?殷正易等人也都白了周怀志一眼,不再理他,又接着与方南生论起了诗词。
陆承空先是看了看傲洪、李驷谈笑风生的模样,又回头看着方南生被恭维得满心欢喜,心中渐渐感受到了庞正宽所说为官的好处。心想:“难不成只要为官一方,就能过上这般万众瞩目,神仙一般的日子?”陆承空又偷偷瞧了眼傲洪身旁的女子,不由得想起了钟离若……“对了,只要入朝为官,定能娶了钟离若!”
但此时的他,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各种念想在心头缠绕,只得暗自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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