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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鱼虫店，在好几层玻璃的护卫之下，彩尾鱼不知疲倦地来回游动，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它日夜思虑停不下脚步（准确的说应该是鱼尾？鱼鳍？傻傻分不清楚），就像人类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形容枯槁不思茶饭，唯一知道的那个人已经死掉了。
我不打算花太多时间来祭奠真亦·戎图的离世，因为最好的悼词便是铭记，我会时常想起他的。
街道的那头，一直老黑喵一边过街一边呲牙咧嘴地朝我嚷嚷，这里是它的地盘，它说道。
我无力挑起争端，也不愿和脏兮兮的老家伙搭话，于是在它走近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鱼虫店里优哉游哉的彩尾鱼，走开了。
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七秒太短，什么都来不及发生。
据说喵的记忆只有二十八天，感觉还不错，时间久了什么都可以忘掉。
可惜据说都不是真的。
那是个冬天，天寒地冻，我在冰冷的墙角等死。真亦走过来，摘下他的绒毛手套，将我轻轻地放了进去。我还记得手套的温暖，而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小崽子，你被主人赶出来了？”
老黑喵站在我原先所站的位置，说道，它实在太老了，可能已经十多岁了吧，这个年龄的喵就好比是年逾六十的老花甲，半只脚已经踩进另一个世界。
“比那还要严重些。”
我说道，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趁现在，赶紧到富裕的新珊瑚住宅区溜上几圈，学机灵点，说不定还能得到某个小孩的青睐，继续过安稳日子。”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暂时没有类似的想法。”我说道。
“等你有想法，你就已经变成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了，没有哪个人会允许孩子将一只流浪猫抱回家。”
“那就一直流浪好了。”我回过头，“城市这么大，我也会像你一样找到一块属于我的地盘，看金鳞竞泳，听人群私语。”
“人类的语言你能听懂几分？”老黑喵问道。
“从你后面过来的一家三口。”我示意老黑喵看它的身后，“小男孩觉得酥酥圈很难吃，爸爸说不好吃就扔了别吃，妈妈说先拿在手里，等找到垃圾堆再扔掉不迟。”
“那边有两只猫唉。”
小男孩扯着妈妈的手臂，说道。
“可以把酥酥圈扔给它们，注意不要靠太近。”妈妈说道。
小男孩一蹦一跳地朝这边走来，老黑喵无动于衷地回望我，眼里尽是迷茫。
“你马上就可以吃到酥酥圈了。”我说道。
“我可以养一只猫咪吗？”
小男孩回头问他的父母。
“如果你能抓到那只白色的小猫，就可以带回去养。”爸爸说道。
“他们又说了什么？”
看到小男孩走近，老黑喵忌惮地后退，并问道。
“不要害怕，他是来抱我的。”
我说道，男孩径直朝我走来，将我抱在怀里。被男孩咬了两口的酥酥圈踉跄着滚到老黑喵脚下，它看看酥酥圈，又看看被男孩抱着的逐渐远离的我，一脸错愕。
16
清晨，整个珊瑚城开始奏起尘世的喧哗交响，唯有地处边城的贩儿小巷仍无几分动静，一个沉默的武士挽手站在破坏的大门东侧，像一尊雕塑。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忙着赶往集市的小商贩推着轮车进入他的视线，然后又匆匆地远离。
薄雾消散，太阳也懒懒地从天边升起，真亦·戎图推开房门，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囚迭修？”
院门外是一个孤立的影子，真亦愣了愣神，询问道。
“是我。”门外的囚迭修回答道。
“你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真亦走上去，问道。
“没多长时间。”囚迭修说道。
“昨晚在哪儿过的夜？”真亦问道。
“必须要回答吗？”囚迭修说道。
“只是出于礼貌的询问罢了，回不回答都无所谓的。”真亦说道，“昨天多亏了你，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
“要谢就谢凌格·戎图大人吧。”囚迭修说道，“我不意让你欠我的人情。”
囚迭修不是一个健谈的人，面对真亦套近乎的说辞他更是不想多搭一句话。
“如果没什么其他情况的话，建议你去一趟六人厅。”
沉默良久，囚迭修开口道。
“商会理事托我转告你，如果你今天再不到场，他会考虑弹劾你。”
“哦？”真亦并不惊慌，“容我回头和伊茉绿说一声，然后就动身。”
六人厅，六个座位的长桌仍然只有四个人就座。
正东，真亦·戎图，戎图理事。
西南，禄河·贾，商会理事。
西北，岁则·赞普，工匠理事。
东北，布兹蒂亚克·乔里，学士理事。
“笛安葛理事怎么样了？”
会议开始之前，真亦问道。
“没什么大碍，不过接下来的几周可能要另外派人代替术士理事的职务。”
布兹蒂亚克的手装在宽大的布袍子里，远远地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说道。
“恩。”真亦点点头，将桌子上的议案一一递到其他三个人面前，“这是参相府下放的文件，先过目一下。”
“我们已经过目过了。”
臃肿的禄河·贾高扬着头，可悲的是仍旧看不到脖子。
“是吗？”真亦装作吃惊地说道，“那就省事多了，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不打算解释一下昨天的事情？”
禄河状似不肯罢休，追问道。
“不过是临时有事耽误了一次而已，”真亦说道，“对面的卫城理事从未到场，也不见你天天去弹劾。”
“商量正事吧。”岁则·赞普说道。
“商量正事。”
“珊瑚城跃鱼殿，我本以为翻修工程早已完成了。”
真亦问工匠理事赞普道。
“大部分都已经完工了，”岁则说道，“只剩关键的两步，一个是鱼跃龙门刻，二乘四乘六的规格，工作量本来就很巨大，八位大师级刻匠昼夜轮替，应该能够确保完工，而另一个……”
赞普看向禄河·贾，不再说话，真亦已知其意，遂转向后者。
“第二批购办青尊玉的商船还是没有消息吗？”真亦问道。
“已经出发两月有余，按道理应该早回来了才是。”禄河说道。
“如果青尊玉上岸，你们最快多久能搞定剩下的工作？”真亦问道。
“加足马力赶工的话，七天之内便可。”岁则说道。
“大学士，领主一行大概什么时候归程？”真亦问道。
“哦，容我想想，预计……”
布兹蒂亚克像是刚从梦中惊醒，黏稠的脑袋整理不清思绪。
“下个月的第六日。”
岁则替布兹蒂亚克回答道。
“恩，时间上可能会有几天浮动，刨去七天工期，我们还剩十五天左右的时间，”真亦说道，“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会是被海盗劫去了吧？”
禄河小心翼翼地问道。
“相信我，那还不是最差的结果。”真亦略有深意道。
“禄河·贾，加紧联络买办船只，明天会议的时候草拟一份责任人名单给我。”
“是。”
“岁则·赞普，采用本地玉石备做，万一在最后的期限到来之前青尊玉还是没有部署到位，很可能就只能以次充好了。此事我会亲自和参相大人商量，让工匠们放心，责任绝不会算到他们的头上。”
“恩。”
“布兹蒂亚克·乔里。”
“理事大人，有什么吩咐？”
“跃鱼殿不用你操心，不过我倒有些私事想请您帮忙。”
“您尽管说。”
“下去之后，委派一名画师和一个抄手给我，我有些用处。”
17
珊瑚城，六人厅门口。
“囚迭修，跟我走一趟。”
“六人会议”议毕，真亦·戎图第一个走出大门，囚迭修站在门口，因禄河·贾的执意要求。
“是。”
囚迭修点了点头，跟在真亦身后。因为脚伤的缘故，真亦的走姿有些别扭，但好在经过一天的时间，已经不太影响走路的速度了。
“猜猜你姑父这个时候身处何处？”
真亦一边走，一边问道。
“应该在卫城司，也可能还在家里睡着。”囚迭修回答道，“我对他并不熟悉。”
“还真是不熟悉。”真亦说道，“带你去认识认识你的小姑姑。”
“小姑姑？”囚迭修皱眉道。
出了六人厅，两人一路往北，穿过闹市区，直到一栋精致装潢的小楼前站定，真亦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开门。”
真亦让开位置，对囚迭修说道，后者会意，当门一撞，锁子没事，却把房门正中撞出个窟窿，囚迭修再补了一脚，便开出一道可供一人进出的门来。
“楼下是什么人？”
囚迭修的姑父邰穆·衔固厉声喊道，真亦没有回答，直接上楼，珠帘的另一侧，两个人还在紧张地拾掇衣服。
“姑父。”
囚迭修站在真亦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囚迭修？”邰穆的语气相当不顺，“你来这里干什么？”
“不是他找你，”真亦高声说道，“快点穿好衣服，我有事跟你商量。”
真亦找了个位子坐下，约摸两分钟之后，邰穆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头发散乱，惺忪着睡眼。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您会面，事情紧急，我不能等你哪天高兴了再到六人厅跟我商量猴年马月的事情。”真亦说道。
“你最好有让我信服的理由。”
邰穆警告道，但他还是没有立刻发难，而是憋着火气坐在真亦对面。
“商会承运的一方用作宫殿装潢的名贵玉石不知所踪。六人厅讨论后的结果，需要您以卫城理事的身份动用海廷卫那边的人脉，在最快的时间内调查清楚是不是海盗劫了运输玉石的商船。如果是，那就将更多有关那伙海盗的信息弄到手，我随时会来询问进展。”
“就为了一块玉石？”
“那可是用来雕刻跃鱼腾龙的玉石，千万不要怠慢。”真亦说道，“要是在领主大人返回珊瑚城的时候跃鱼殿还没有顺利完工，相信我，该担忧的可不止那些工匠。”
“好吧，我尽力去办，但不要期望太多，毕竟我已经两年没在海廷卫干事了。”
真亦这么一说，邰穆的语气立刻平缓下来。
“大家尽力就好，另外，隔三差五地到六人厅走走，哪怕是派人过去也行，”真亦说道，“我不想哪位多嘴的理事把你的情况汇报到参相府，让你我都有麻烦。”
“禄河·贾？”邰穆问道。
“我可不知道谁会多嘴，您还是自己猜度吧。”
“除了他不识好歹，还会有谁？”
邰穆怒意再起。
“要不要给你们两个留一些说话的时间。”
真亦起身，对旁边的囚迭修说道。
“不用了。”
囚迭修看了心怯的邰穆一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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