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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报社的写字间里还没有达到一个位置一台电脑的要求。很多记者都是用手写稿件,写完之后,交给专门的打字员打出来。因此,写字间的位置是开放的,编辑和记者都是根据自己的喜欢随意选择写字间坐下来写稿或者编辑。每天清晨,迎着凌冽的寒风,我都是第一个进入报社。
去得早了,我发现了一个现象。值班副总编如果有了采访需求,他总是从自己独立的办公桌上走出来,选择最近位置写字间上的同事,交给他工作任务。这给了我很好的启发。为了有更多的新闻线索。我早晨起得更早了,到了报社就在值班副总编看得见的位置上坐下来。这样做,只是很希望得到总编的提示,拥有良好的新闻线索,得到良好的采访方向。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次,值班副总编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之门近郊的拉格居委会有很多的奶牛养殖户,把每天人工生产的奶牛送到之门的各个宾馆饭店去,产生很好的经济效益。有许多的养殖户全家的收入基本上都是来自奶牛。所以,藏家人对奶牛有着与人一样的深厚情感,他们跟它们取出各种人文化的名字,显示亲密。总编希望我能据此去写一条稿件回来。至于如何采访,主题是什么,他不说。
兴奋地从总编办公室出来,我忽然发现我有一个致命的不足。我不会说自然也听不懂藏语。怎么办?翻译,到哪里去找,我怎么去找?挂在胸前的采访证给了我勇气。
拉格位于素有“之门之肺”的湿地附近,在之门的北面。我向拉格走去。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是,我的脚步没有停留。首先,我感觉我应该得到居委会的帮助。
显示身份后,居委会的领导很高兴地给我安排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平措,是刚刚从部队上转业到居委会的藏家人。他说,愿意为你的采访效劳。我笑了,告诉他,我不会说也听不懂藏语,他只需要做我的翻译就行了,我要得到我要的东西回去写好我的新闻,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拉格生产的优质奶牛。那一瞬间,我就发现,我有面对学生讲课的神采和自信。
难忘的我第一次进入藏族家庭的时候来了。
临时翻译平措一边走一边给我简单地介绍了进入藏家做客的礼仪,就到了门口。热情好客的噶拉(叔叔、长辈、老师等的敬称)把我们引进了他们家宽大的家门。门上悬挂着藏式门帘。掀开沉重的门帘,走进去,院坝很宽敞,一眼就看见数头黑白相间的花色奶牛。他们在安闲地吃草,安闲地抬头看陌生人,不时发出友好的低叫声。
直接走进客厅。院坝有多大,客厅就有多大。客厅里宽大的房间里,三面摆放着藏式床,每张床上仔细铺设了藏式的毯子,坐上去感觉很实在,很厚实。地上铺设的是厚厚的藏毯。毯子上的花纹图案以藏传佛教文化为主。每一个图案都有一个很优美的传说。另外一面有高大的藏式台柜,台柜上精心雕刻着青龙、白羊、白云等。最上方,摆放着各类佛尊。佛尊前点燃着淡淡的藏香。这种藏香,后来我知道了对它们另外的用法。买上一束来,一支支分开放进衣橱里,衣服穿在身上,就会发出淡淡的清香。从客厅可以看出,室内笼罩着浓厚的藏传佛教的韵味。让进来的人们不自觉地显示出端庄和肃穆来。
很快,看上去50多岁的主人次仁(长寿的意思)端上来奶味极强的酥油茶。那股没有经过任何初加工感觉是刚刚从院坝内的奶牛身上吸出的原生态的牛奶,让我反胃之极。可是,平措端起酥油茶用非常清澈的眼睛看着我,意思是让我毫不犹豫地喝下去。我想,为了工作,个人的安危算得了什么?我端起来喝了下去。谁知,还有满满一碗等着我。我只好又一次喝下去。心想,这下好交代了吧。但是不行,还有一碗。天啊,我不能问什么,原来从总编那里得来的并不是什么好的差事啊。还能有什么办法啊,我当然又一次了喝下去。喝下三碗,我感觉唇齿香甜,滑腻无比。干裂的嘴唇柔和了许多,身上的寒冷不知不觉驱散开去。这才是藏家人的智慧,他们用酥油茶抵御着高原的干燥寒冷。
还没有完。还有酒,这是青稞酒。我举起来,心想这样喝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切入正题啊。看看翻译,他依然不说话,不帮助我,抄起双手好悠闲地看着我。他用普通话告诉我说:“没事,很快了,喝完酒可以采访了!”
见我不知所措的样子,主人次仁善意地笑了,他转向平措。平措站起来,端起酒杯,喝一口,用食指在酒里粘一下,然后弹向空中,主人倒上酒。平措再喝一口,再用食指在酒里粘一下,再次弹向空中。如是三下,终于完结。原来喝青稞酒必须三口一杯。喝下第一杯的三分之一,等待一旁的主人立即添加满,再喝下三分之一。主人再次添满,客人第三次喝下三分之一。
我笑了。学着平措的样子慢慢地,放低杯子恭敬地“三口一杯”喝下青稞酒。那酒酸中带辣,辣中带着淡淡的一种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香味。这种酸辣中特有的香味在我唇齿间停留了好久好久。后来,在高原生活的日子里,在奔波劳顿的岁月里,我渐渐地爱上了酥油茶和青稞酒。周末只要有时间,甚至平时采访中某个中午,我总是腾出一点时间,跟同事一道,停留在之门的藏式茶馆里,悠闲地品上一杯酥油茶。或者到之门古老的小巷里,寻找那些自酿青稞酒的作坊,买上一壶刚刚酿造出来的青稞酒,提回家去,每天下班后,喝上一杯。
带着鼻翼不经意飘逸的香甜,我心情忽然轻松无比。看着平措,我感觉他分明是我老家那颗黄角树下,善解人意的小弟弟。看着藏家主人次仁的笑脸,他虽然穿着传统的藏式服装,长长的衣袖有一边没有穿上,鲜艳的色彩流露了对待客人的热情。我感觉他分明是我在遥远的山村学校周围,某家农舍牵着水牛犁地的大叔。
我重新坐了下来。平措在旁边安静地满含笑意地看着我,并对我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
接下来的采访用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在和谐的笑声中,几乎不经意地就完成了。我边想边提问,次仁给予了我充分的思考和做笔记的时间。当我和他说话时,他的家人:一位穿着深色藏装的阿佳(姐姐的意思)含笑地双手捧着茶壶站在一旁,茶壶里盛着甘美的酥油茶。一双美丽的女儿笑盈盈地眨巴着晶亮的眼睛,并排站在一起。欣赏着藏家女人的清丽脱俗,我第一次忽略了我到之门的初衷,心里恬静安然。这是第一次,我在工作中感觉到了幸福。那是面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文交谈得到的喜悦。
这次采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接改变了我在之门十年的休闲生活。闲暇时,我爱和朋友们一起,到分布在之门各个街道的藏餐馆喝几杯甜茶和酥油茶,爱到藏式朗玛厅去看藏式的歌舞,喝青稞酒和啤酒,感受藏族文化的精深。
热情好客的次仁回答得很实诚。在回答中不知不觉流露出对生活的满足和热爱。他们一家根据各自的喜好给为全家提供了足够衣食的奶牛起了很好听的名字,叫起来就好像在深情地呼唤自己的孩子。奶牛也很有情趣地为一家大小提供丰厚的牛奶,除了满足自身,还让他们加工成酥油茶、新鲜的汁液,提供给之门的星级宾馆、饭店,供人们消费。
次仁家的收入和情形只是整个奶牛村的缩影。由点及面,我得知了更多的奶牛专业户的情形。当素材收集得够多的了时,我告辞回到了报社,用专注的笔墨,认真写下新闻稿件。我的署名前特别注明是实习记者。稿件经过值班总编的认真修改,第二天就采用了。后来,这条稿件被新华社、香港大公报等转载。报社给了我特别的奖励。
做记者之初,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之门的街头跟忙忙碌碌的生意人闲谈,说说他们的生意经,他们的苦楚,他们的快乐。我有所感悟,在真实的记录中,获取我最真实的收获。那就是真切地对待生活,对待工作,对待人生。真实的对待的目的,是为了活出真实和真性来。
一个月到了,我的实习成绩排在第二,八个实习记者,我们留下了五个。我被分配在社会新闻部,恩杰和艳艳也被分配到了其他部门,我们的基本工资上升到了一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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