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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落三秋叶,
能开二月花。
过江千层浪,
入竹万竿斜。
不知怎么,王嬷嬷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捡猪草从私塾经过的时候,趴在窗台边听到教书先生念的那首诗,没想到,几十年后,自己的人生会发生这样的改变,会有人来传授自己世间的道理。
紫鹃含着晶莹的泪光充满崇拜地注视着林黛玉,她听得过于投入,以致于忘记了继续做笔记。雪雁甚至张大了嘴巴,一小丝口水都流了下来。
太震撼,太颠覆,太惊讶了。
但那些都还距离得有点远,马上,林黛玉就讲到了贾家荣宁两府的那些事儿了。因为事先并没有做好备稿,她心底略微梳理了下思路,就继续开讲了。
“所谓主仆之分,等于冠履;上下之辩,关乎纲纪。还有什么夫主仆之分一定,则终身不能更易,在本身及妻子,仰其衣食,赖其生养,固宜有不忍背负之心,而且世世孙孙,长远服役,亦当有不敢纵肆之念。这些都是颠倒黑白骗人的鬼话。”
林黛玉怕紫鹃她们听不懂,又用白话解释了一遍,无非就是那些统治者将剥削奴仆说成主人“生养”奴婢,奴婢应该肝脑涂地,感恩图报,不能有半点“背负”、“纵肆之念”。
“实际上这些话,就是统治者为了要奴婢们世世代代为他们做牛做马,而赋予那些主子们的权力,什么权力呢,就是虐待、打骂、淫辱甚至杀害,已经到了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的地步。奴婢的身世凄惨、地位低下,主人可以任意迫害,也可以随意将其赠人或出卖,许多奴婢因忍受不了被迫害的生活,只得含恨自尽,金钏的遭遇也正是如此。”
黛玉停顿了一下,目光注视着窗外的竹影,她又想起了那一夜,金钏投井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光我们看到的,在贾府奴仆的苦难生活最家常便饭就有被虐待打骂,掌嘴巴、打板子、跪磁瓦、烙铁烫、抽鞭子、捆绑人、塞马粪什么的,都是有的。”
“还有就是奸·淫迫害,前面说过了的,奴仆没有独立的身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贱民。凡家仆告主,除所告事不准,还要责四十大板,简直是暗无天日。有这样的保护,那些主子们简直就是衣冠禽兽。”
林黛玉虽然还是个小姑娘,这些污浊的话题本不想提及,简直是想想都恶心,但为了揭穿贾府名为诗礼之家,实为牢笼枷锁的实质,还是咬着牙继续说道:
“这宁荣两府的男人,每日偷鸡摸狗,宁国府那边有的左一个右一个的把女孩儿放在屋里,有的还公开乱来,白日作祟,把一个个好女孩儿给糟蹋了,就连平日里,平日里对园子里的女孩们还算体贴些的宝玉,他不是也有个吃胭脂的毛病么,他不是也在自己院里和在外面不清不楚的么,这一次,不是他纨绔使性,调戏母婢金钏,致使金钏含屈跳井自尽的么?!这两个府里就没有一个清白的男人。”
说起宝玉,黛玉气得咬紧了牙,格外地怒其不争,气都要被他气死了。
“说起来金钏会自尽,除了蒙受冤屈以外,还有重要的一条原因,就是对奴仆贱民的歧视政策。奴婢不许私自婚配,良贱之间不许通婚,贱民子孙三代不许科举当官。”
“金钏儿本是王夫人身边得势的大丫鬟,被逐出府去,等待她的不是像畜生一样卖掉,就是随便打发一个小厮来婚配,伤风败俗的是宝玉,结果承担罪责的是金钏,为什么?就是因为金钏不过是个奴仆,但奴仆也是人,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个大活人,所以金钏要抗争,她抗争的方式就是自尽,死给大家看,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这种抗争方式是不可取的,金钏可怜,但也可恨,你死都死了,对主子来说,最多不过是假惺惺地流几滴眼泪,打发几两银子,然后呢?没了,他们还会继续作践奴仆,只要这种罪恶的制度还存在一天,这样的悲剧就不会结束,所以我们要起来斗争,要努力推翻这种制度......”
黛玉说得正激动,突然停了下来,侧头凝神倾听了一会,这边妙玉已经开口说道:
“今日的风儿有点儿喧嚣,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妙玉又道:
“师妹修炼真是天才,我也是刚发现园子里貌似是有什么大动静,各院子里都是嘈嘈杂杂的,热闹得很。”
不一会,出去探听消息的紫鹃回来报告,
“宝二爷被二老爷打得遍体鳞伤,抬回来了。”
话说这边贾政送了那高高兴兴的中顺王府长史官出门,才回身,忽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一阵乱跑。贾政喝令小厮“快打,快打!”
贾环见了他父亲,唬的骨软筋酥,忙低头站住。贾政便问:
“你跑什么?带着你的那些人都不管你,不知往那里逛去,由你野马一般!”
喝令叫跟上学的人来。贾环见他父亲盛怒,便乘机说道:
“方才原不曾跑,只因从那井边一过,那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我看见人头这样大,身子这样粗,泡的实在可怕,是被吓着了,所以才赶着跑了过来。”
贾政听了惊疑,问道:
“好端端的,谁去跳井了?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的,岂会有这样的事情,不得胡说。”
贾政说着说着又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向来是不管事的,怕是无法打这个保票,话说的满了,揭破了面子上也不好看,何况谅那贾环也不敢说谎,这是实实在在地死了人了,须得要把这话圆回来才行,这点对他不难,他又呵斥道:
“大约我近年于家务疏懒,自然执事人操克夺之权,致使生出这暴殄轻生的祸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颜面何在!”
喝令快叫贾琏,赖大,来兴。小厮们答应了一声,方欲叫去,贾环见得了手,忙上前拉住贾政的袍襟,贴膝跪下抱住贾政的大腿道:
“父亲不用生气。此事除太太房里的人,别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听见我母亲说……”
说到这里,便回头四顾一看。贾政知意,将眼一看众小厮,小厮们明白,都往两边后面退去。贾环便悄悄说道:
“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
话未说完,把个贾政气的面如金纸,大喝“快拿宝玉来!”一面说一面便往里边书房里去,喝令:
“今日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交与他与宝玉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
众门客仆从见贾政这个形景,便知又是为宝玉了,一个个都是啖指咬舌,连忙退出。
那贾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
众小厮们只得齐声答应,有几个来找宝玉。
那宝玉听见贾政吩咐他”不许动”,早知多凶少吉,哪里想到这里面出了个一直想害他的贾环,又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的坏话。
宝玉正在厅上干转,怎得个人来往里头去捎信,偏生没个人,连焙茗也不知在那里。正盼望时,只见一个老姆姆出来。宝玉如得了珍宝,便赶上来拉他,说道:
“快进去告诉:老爷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紧,要紧!”
宝玉一则急了,说话不明白,二则老婆子偏生又聋,竟不曾听见是什么话,把”要紧”二字只听作”跳井”二字,便笑道:
“跳井让他跳去,二爷怕什么?”
宝玉见是个聋子,便着急道:
“你出去叫我的小厮来罢。”
那婆子道:
“有什么不了的事?老早的完了。太太又赏了衣服,又赏了银子,怎么不了事的!”
宝玉急的跺脚,正没抓寻处,只见贾政的小厮走来,逼着他出去了。
贾政一见,眼都红紫了,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等语,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
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
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
众门客见打的不祥了,忙上前夺劝。贾政那里肯听,说道:
“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
众人听这话不好听,知道气急了,忙又退出,只得觅人进去给信。
王夫人不敢先回贾母,只得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有人没人,忙忙赶往书房中来,慌的众门客小厮等避之不及。
王夫人一进房来,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按宝玉的两个小厮忙松了手走开,宝玉早已动弹不得了。
贾政还欲打时,早被王夫人抱住板子。贾政道:
“罢了,罢了!今日必定要气死我才罢!”
王夫人哭道:
“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自重。况且炎天暑日的,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
贾政冷笑道:
“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
说着,便要绳索来勒死。王夫人连忙抱住哭道:
“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敢含怨,到底在阴司里得个依靠。”
说毕,爬在宝玉身上大哭起来。贾政听了此话,不觉长叹一声,向椅上坐了,泪如雨下。
王夫人抱着宝玉,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看,由臀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不觉失声大哭起来,“苦命的儿吓!”
因哭出”苦命儿”来,忽又想起贾珠来,便叫着贾珠哭道:
“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此时里面的人闻得王夫人出来,那李宫裁王熙凤与迎春姊妹早已出来了。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别人还可,惟有宫裁禁不住也放声哭了。
贾政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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