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年少,单纯就是美。
为什么大多数人总是怀念小的时候?因为朴素实在才是唯一的永恒。等长大了,知道了赵香炉的儿女为什么叫紫烟,河图怎么会跟着清明,很多东西就都变味了。
九十年代初电视已经大行其道,可是在农村,露天电影仍然有着让人欲罢不能的吸引力。尤其是对孩子来说,十岁以下小屁孩就已经会像个守财奴一样兢兢业业的去占地方;十岁以上少年,更是骑着自行车各村流窜,呼啸而来,如风而去,吆五喝六的如同一群土匪。
段若初骑在自行车上,听着杨柳青的长篇大论,不禁奇怪的问道:“这部《少林寺》你看过几遍了?”
杨柳青正说的高兴,被人打断了自然很不爽,粗声粗气的说道:“怎么?好像看过四五遍了吧。”
段若初道:“那么我们大约看过几遍了?”
杨柳青道:“每次都是一起看的,次数应该差不多?!”
段若初点了点头,说道:“知道就好,那你还在没完没了的讲着剧情,有意思吗?”
七八个后山村的同伴忽然肆意的大笑,声音传出去很远。杨柳青先是很愤怒,愣了一下后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还挺欢畅,竟完全没有被取笑的觉悟。他一边笑一边点着头,脚下用力,自行车逐渐加速,跑到头排。
也许人生就像是在骑自行车吧,头要不住的点,脚要不停的蹬。
段若初忽然有了些少年人不该有的感慨,他看着前方,若有所思,再往前走就进入后河村了。
他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心有踌躇。本来在家看看书挺好的,却不想被杨柳青硬生生的拉来看电影,一部《少林寺》看得快把台词都背下来了,至于大老远的跑到后河村来吗?
段若初对这个村子多少有些忌惮,下意识里总是很避讳,没想到还没过一个月,又旧地重游了。
到了电影场的时候,夜色已经低垂。电影还没有开演,但见偌大的地方擦肩接踵,人头攒动,各种吵杂声混成一片低沉的噪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几个人刚找个地方把车子放好,电影已经开演了。
经典的东西,不管看了多少遍,也能让人食之若甘。别看段若初刚刚还心存不屑,而今站在人群后面看得却很投入。就在精彩的最后决战马上要开始的时候,隐约听得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皱起眉头向后看时,发现几个身影在人群后面很远的地方纠缠着,其中一个身形异常的熟悉。
段若初忙左右看了下,“哎呦”一声,对着身旁后山村的同伴轻声喊道:“杨子跟人打架呢,快!”说着便冲了上去。他刚刚跑到事发地点,杨柳青正被四个少年推推搡搡的揪倒在地,一阵拳脚劈头盖脸的落在他身上。
段若初顾不上再想什么,喊了一声:“谁啊,干嘛打人?!”便合着身子撞在了其中一个人身上,把那家伙撞了一个趔趄,抬头看时,却是熟人,三班的李小狼!
李小狼学名李月城,家有兄弟三人,小名正是龙虎狼。因为在学校酷爱打架又有两个哥哥撑腰,所以颇有凶名。同学们便称呼他为李小狼而不叫他大号了。李小狼也觉得很威风,沾沾自喜的纠集几个捣蛋鬼在学校四处生事。
“段若初?!”李小狼喝道:“没你什么事!给我闪开,要不,连你一块揍!”
这个时候后山村的七八个玩伴也冲到了左近,却发现打架的是李小狼,都站在了外围举步不前。
李小狼凶名果然强悍啊!
段若初道:“李小狼!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吗!”
李小狼却不耐烦的骂道:“翻滚,妈蛋的!”
段若初却抬起头,看着李小狼的身后诧异喊道:“韩老师!”
韩阎王的杀气岂是李小狼能当起的?他不禁回头望去,还没等他看到什么,顿时觉得脖子一紧,已经被人翻身撂倒,一只膝盖顶在了后背竟然挣扎不起。
段若初用计偷袭(段非无大笑,白虎啸老脸一红),一下得手,向着后山村那些家伙喊道:“还等什么,快!动手!”
后山村的几个小伙子这才一声呼喝,蜂拥而上,把围攻杨柳青的三个少年淹没在七手八脚中。只眨眼间,便全部被打倒在地。杨柳青终于得了个空爬起来,鼻青脸肿的抢到段若初身边,对着犹自挣扎的李小狼抬脚便踹!电影中也正上演到紧要关头的打戏,顿时两下呼应,配音和画面浑然一体,颇具震撼人心的效果。
李小狼一开始还破口大骂,没几脚下去就不禁惨叫起来:“大哥!二哥!快来啊!”
段若初一愣,抬眼观望,只见人群里抢出几个身形彪悍的青年,正在四下打量。
段若初暗叫不妙,喊道:“不要管车子了,分开跑,散!”喊完之后,站起来转身就走!
杨柳青那些家伙正打的来劲,大开大阖的施展着诸般武艺,听得段若初的呼喝,心有不甘,却不敢怠慢的做鸟兽散,各自慌忙奔了个方向,没命似得跑了。
李小狼一伙儿饱受老拳,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等李小龙、李小虎赶到时,段若初他们已经跑得快没影了。
李小龙看着自家兄弟的惨状,发狠的顿脚,厉声道:“妈的,追!”
看电影的人群犹自在剧情中沉醉,不知道身后不远处也上演着兔走狐奔,你追我赶的戏码。
段若初一骑绝尘,跑出了去年第十一届亚运会上田径健儿的风范,直到快跑出村子才回头看了看,停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段若初喘息一阵平复了下来,不禁拍拍胸口。这要是被李家的虎狼三兄弟截住,后果真是不敢设想。他看了看天上的一轮圆月,又仔细听了听村里狗子的鸣叫,暗自讨道:“估计杨子他们也跑掉了。嗯,就算跑不动了,随便找个暗处躲起来,拉来几百个人也难以找到呢!”
段若初自得的笑了笑,分辨了一下方向,刚要离开,却是愣住了。
眼前一处高高的院墙,掩着一扇木质的院门,这地方很熟悉啊!
叶小桃家!
段若初眨了眨眼睛,有点愣神,他晕头转向的一通跑,居然是跑到这里来了。
段若初心跳有点快,盯着那扇院门愣了很久,总觉得有点不对,便蹑手蹑脚的来到了院门旁,寻了一条缝隙往里看去。
如果在明亮的月光下,你看到一条狗在笑,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如果在明亮的月光下,你看到一条狗骑在驴子身上,还在咧着嘴笑,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段若初瞬间石化了!
院中,那条白狗硕大的身子直立着骑在毛驴身上,嘴里叼着缰绳,赶着瘦弱的毛驴满院子的游走。来回间,段若初依稀能看到,那狗子眯了来眼睛,上颚向上微趋,打起了几个褶皱,嘴咧得很大,竟然还有几滴涎水,拉着丝向下垂落......
这个世界已经够疯狂了,别再闹了好吗?!
段若初觉得一股森森的冷意从后背直窜上头顶,头发都一根根的竖了起来。他已经遭遇过几次玄而又玄的事情,想是自己的接受能力已经够强大了,但是现在,他仍然被轰得外焦里嫩。
白狗骑着驴的样子有些癫狂,手舞足蹈,摇头晃尾,还不时的发出很满足的吭哧声。
段若初这才想到,刚才是那里不对了。自己跑到这里的时候,这条狗没有叫,原来......原来是它太投入了!
段若初就这样愣了足有四五分钟的时间,身体的麻木和颤栗才逐渐退去,他缓缓的闭上了嘴,感觉腮上有些酸痛。
“妈的,他在那儿!”一声断喝惊扰了段若初,也惊扰了那条白狗。
白狗目光一凝,从驴背上猛地跳了下了,如闪电般的扑在了院门上,发出了“咣”的一声闷响。
段若初一惊,回头看是李小虎和一个青年正向着他跑来,不禁胆寒,抬起脚落荒而逃。
三个人一前两后的跑出后河村,李小虎愤恨的喝骂声不时传出:“妈的,小兔崽子,你别跑,再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的!”
段若初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啐了一口:“呸!不跑?不跑还不是被你们收拾?为什么反派说出的话都是这么的没营养呢?”
段若初更不回头,踏着一路月光向着前河村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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