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武侠仙侠 > 金函玉镜图 > 第十章 少年不忿作疾声

?一千年前!

  

  鼎元四百零一年,岁在甲子。

  

  赤跋帝国鄯善州纳缚波郡西北,后山村。

  

  后山村是靠着山的,位于苍茫连绵的匈奴山阴,故此得名。

  

  后山村的人睡得都会很早,刚过了酉时,村里亮着的灯光就没有几家了。段非无小心的打开门,夹着一大卷月氏府生产的白麻纸,趁着阑珊的夜色溜了出去。西行三百多步便是村里一个最大的十字路口,路口旁边有百年老柳一棵。

  

  老柳树在夜里只是黑漆漆的一团,有风吹来,似蹒跚作舞。

  

  段非无来到了老柳树下,虽然夜晚中目不及三尺,却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周静悄悄的,寂赖无声,便偷偷的笑了。他颇为谨慎的把宣纸展开,用带着的面粉浆糊粘在了老柳树上,纸有好几张,黏贴好了几乎围着老柳树转了一圈。

  

  段非无吃吃的发出奸计得逞的低笑声,拍了拍老柳树的腰身:“柳奶奶,借您老贵体一用,得罪,得罪。嘿嘿,嘿嘿。”说完了又四下看了看,弯着腰,走到距离老柳树不远的磨坊的墙根处,蹲了一会,才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颗老柳树已然百十多岁了,曾有游方道人路过后山村,其人性格迥异,喜欢为村里的人无偿劈柴,自号劈柴道人。道人言及远观老柳身姿,巍巍然已成了气象!便施法开光,通了她的灵性,结了场善缘。自此后,老柳树便以树为姓,村里人都称“柳奶奶”。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柳奶奶有什么灵验,区别于其他的柳树,只不过多了个名字罢了。

  

  翌日清晨,村里人惊奇的发现,柳奶奶身上粘着一圈白麻纸,上边工工整整写满了字,不禁呼朋唤友的前来围观。

  

  在精通文墨者的指点下,纸上文字被村里人相互传诵,窃窃私语者有之,摇头暗笑者有之,神情不一。

  

  在后山村中间的位置有一处坐北朝南宽大的院落,门列双狮,青砖碧瓦。正是本村亭长胡无咎的房舍。每天这个时辰,都是胡无咎沿着村间小路散步的时间,风雨无阻。这是他多年前就养成的习惯,就如同狮子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每每走了一番,胡无咎便会觉得神清气爽,百病全消。

  

  但是今天胡无咎只走了一半就回来了!

  

  “哼!”胡无咎恨恨的拍了一下书案:“官辞!嘿嘿,好大的胆子啊!”

  

  正在胡无咎气氛不已的时候,其子胡勿用急匆匆走进厅来,说道:“爹,出祸事了,出祸事了。柳奶奶显圣,居然降下一首词来,言辞揶揄讥讽,意有所指,怕是跟咱们胡家有关!”

  

  胡无咎怒道:“愚妄!蠢材!连这也看不懂吗?后山村有几个吃官家饭的?可惜了我给你取的名字!”

  

  胡勿用讪讪道:“这不......这不是不曾确认了吗。”

  

  勿用者,寓意像龙一样有德有才而隐居的人,世俗改变不了他的气结,信忍志坚,不可动摇。

  

  乾为天初九曰:潜龙勿用。

  

  “村民都在胡言乱语......说是柳奶奶终于显圣,这是要为民除害,惩治,惩治......”胡勿用又把刚才偷听到的言论低声的说了出来,暗中却瞧着胡无咎的脸色,见父亲脸上越来越低沉。便不敢继续说了。

  

  胡无咎重重的哼了一声:“哼!村民无知,受人蛊惑罢了!胡二在哪里呢?给我过来!”

  

  胡门下人胡二自从看到老爷脸色不善的从外面回来,便一直守在门外候着,这时听到呼唤,忙提起下襟,躬着身子用小碎步一溜烟儿的跑进大厅,媚笑道:“老爷,奴才在!”

  

  胡无咎吩咐道:“着个会写字的领着奴仆过去,把那首词照抄回来,之后驱散了愚民,把树上的东西清理掉!另外差遣些会看眼色的盯着那群愚民,但有异处,赶紧回报!”

  

  胡二精神一震,赶紧安排差事去了。

  

  不多时,那首官辞便被下人照抄了回来,摆在了书案之上。

  

  胡无咎沉着气,打眼观瞧:

  

  “昔日我曾见官者,身在四方城,心有琉璃洞,上座水晶宫。不经万人挤压,何来权柄兴隆?如是彩楼中,遍使尽浑身解数;却似牙床边,用足了十全武功。过罢千帆皆不算、一朝成名,扶摇直上,笑谈英雄本无种。

  

  而今我亦见官者,杯举密密,裙舞重重。饮尽春风动,摇得枝叶红。半天里火树开花,平地上波涛汹涌。活泼泼神鳌出海;雄赳赳野雉凌空。更兼得天时地利相扶拥,吹拉弹唱,滋味所见略同。

  

  未来我想见官者,林林总总,莫不过鬼魅伎俩、张来李送。缠绵滋味,色衰黄昏,翠袖招魂,人去楼空!金光并金色,留得住日月匆匆?花容且女容,奈得住天地不容?或演春秋,或入轮回,我只看匕首图穷!”

  

  “嘿嘿,哼哼!倒是一首好词!”胡无咎撵须沉吟:“如此恣意妄为的手笔,不像是出自大家之手!文如其人,却是谁呢......蔚老夫子?不像!教书先生?教书先生哪里有这等气量!到底是谁呢......”胡无咎来回踱着步,搜肠刮肚的揣摩不已。

  

  胡勿用侧立一旁,也作冥思苦想状,但是一颗心早就飞到蔚伽的身边去了......

  

  这时候的段非无也站在柳奶奶周围的人群中,暗暗得意。

  

  上面的字,是他用左手写成,应该没有人会辨识出来。他看着村民脸上佯装着波澜不惊的表情,但是在眼神中却不时流露出来的解恨和嘲笑的神采,心里便暗笑不已,想道:“胡无咎现在会不会很生气?可惜看不到他生气的样子,深以为憾呐。”

  

  段非无是大汉遗民,其父段攸往,是把持车马行生意的。段攸往于十几年前迁居到了后山村,置办了田产房院,便常年在外奔波,家中只有段非无和一位老仆人为伴,每日习文演武,倒也清闲。

  

  段非无年及弱冠,个性灵动,好读书而不求甚解,言行举止,每每不好与人同。

  

  教书先生在村里育人无数,却是最为头疼段非无这个学生,原本对待段非无颇多期望,但能在大考之时,中个名分,先生也脸上有光。不想这段非无每有言论,都是惊世骇俗之词,抨击时政之论,先生虽多有教诲,仍然执迷不悟。时日一多,教书先生也就听之任之——只求混个西厢费用便了。

  

  段非无商贾之家,自然不为生计发愁。只是读书演武之余,看多了亭长胡无咎在村民头上作威作福、仗势欺人的卑劣行径,又无力改变,所以暗中写下官辞,讥讽胡无咎,想着替村民出这一口恶气!

  

  村民都憋着笑,围着柳奶奶指指点点时,胡二领着一群恶奴,手持棍棒呼啸而来。

  

  “看什么看?一群泥腿子!不赶紧下地干活,打闹几个牙祭的本钱,却在这里聚众滋事,是要造反吗?”胡二双手插腰,横眉立目的叫嚣。

  

  村民但见胡家恶奴的气势汹汹,敢怒不敢言,都沉默的散了。

  

  段非无攥了攥拳头,心中暗自哼了一声,也随着人群回家去了。

  

  胡二看着村民在自己的呼喝声中退去,洋洋得意:“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惹咱老爷生气的劳什子撕了,哼!若是要我得知谁做的这场闹剧,定然把他摆出十七八个姿势,给咱老爷出了这口恶气!”一群下人听到胡二的申斥,赶紧扑到柳奶奶跟前,七手八脚的把那首官辞撕扯下来。

  

  纸屑纷飞,如做蝶舞。

  

  段非无回到家里,抱着志怪话本看了一阵,但觉心头颇为自在,自鸣得意。少年人没有多少见识,有不平处,总要变着法儿的宣泄不忿,却不知道正是这一首官辞,改变了他一生的足迹。

  

  这一年是鼎元四百零一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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