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伤雁 > 第二十六章 阿岩的故事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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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岩已经接受了这个所谓的姐姐做鸡的这一现实。没有她,也许自己真的饿死了,也许现在还在韶关修铁路。后来他知道姐姐是湖南湘西一个山村人,20岁时嫁给了同村一个在村里比较有头脸的人,那人有头脸是因为在广东打了两年工,回家修了栋房子。姐姐姓杨,叫杨梅红,读了小学的她认为嫁了人后,和老公努力赚钱就能过上好日子,就可以供妹妹读初中、读高中、读大学。尽管那人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但那人来提亲时送了1万元的彩礼,这足以让姐姐杨梅红一家大为动心,于是便嫁了。婚后,随那人南下东莞打工。谁想那人染上了赌瘾,欠了一屁股债,天天给债主逼得下跪。后来那人见公园有打工妹站街做鸡赚钱,便逼着杨梅红也去卖,不答应便拳脚相加,往死里打。无奈,杨梅红去了。但好不容易还完了债,那人又旧病复发,再次去赌,结果又深陷其中,欠债累累。杨梅红又气又恨,但只要一提离婚便又是一阵毒打。有天杨梅红偷偷拿了证件跑到深圳,她想,卖身赚钱给那畜生赌还不如自己赚自己花,何况老家还有妹妹要上学用钱。

  当阿岩听完杨梅红这些匪夷所思的经历后,他不知该怎样安慰这个在这座冷漠的城市中给了他温暖的女子,他只是很认真地叫了一句“姐姐”。这一次,他是真的很真诚地把这个在最无助最落魄时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子当成了亲人,当成了姐姐。尽管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杨梅红哪怕换衣洗澡都从不避讳地从容自在,甚至只穿内衣内裤仰面八叉地躺在床上,但阿岩从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他真的认为杨梅红就是自己的姐姐了。

  97年的香港回归让深圳的城市综合治理变得更加严厉,这直接影响到了杨梅红的生意。谁也不会去想做鸡也得面对生意问题。本来就没有任何场地或先天条件的杨梅红在深圳扫黄打非办的日夜清查中变得根本就赚不到钱,有时几天中也难得赚回百把两百块。两个人的吃住成了头等大事。没有暂住证和边防证,出门都得时时小心,就算呆在屋里也得提心吊胆联防办的人来查暂住证。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但却让两人多了一份相依为命的感情。

  那一段时间的雨水特别多,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赚到过钱了。姐姐每天都在盼望着天可以快点晴起来。她本不是什么艳丽女子,KTV或是什么别的夜场根本进不去,除了在公园门口做些打工仔农民工或是什么老头之类的生意之外,别无他路。但天不晴,去公园的人便不多,又哪有生意可做?快交房租了,也快没钱买菜买米了,姐姐忧心忡忡!

  阿岩仍然没找到工作,但他却始终相信只要能坚持下去就会有希望。他想只要找到了工作赚到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要还这段时间姐姐给他用来坐车、找工作、吃饭的钱。他不可以让姐姐来养活自己。这不像个男子汉!有时他和姐姐聊天时会说:“姐姐,我找到工作了你就别去做这一行啦!我来养活你!”姐姐便会很开心,会充满希望充满向往地说:“行!姐姐等那一天。姐姐知道你是个男子汉!”

  终于有天天放晴了。姐姐又穿上那件像渔网似的全是洞的衣服和牛仔裙,洒了廉价而刺鼻的香水,打扮得像个十足的传说中的流莺那样出去了。阿岩曾劝过她别穿成这样,姐姐说不穿成这样难道脱光了去啊?到底该穿成啥样阿岩也不懂,但他知道的确没有太多办法,姐姐本来就赚不到什么钱,又加上多了自己的吃喝,哪有钱买衣服?她总共也就三套衣服。

  但那天晚上到了一点多钟也没见姐姐回来。他等了一会先睡了。他想可能是被哪个客人带去过夜了,平时一点钟之前一定会回来的。但没想到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也仍没见到姐姐回来。他急了,到路口一遍一遍张望,却始终不见人影。没有暂住证,不敢去到处找,只能在路口与房间来回折腾,心急如焚!直到晚上十点多钟,阿岩终于听到姐姐在门口敲门的声音。他拉开门,姐姐如同倒下般跌了进来。阿岩赶紧扶住,边关了门。姐姐一把抱住阿岩便哭!阿岩问怎么啦,姐姐哭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了经过。

  原来昨夜在公园门口被联防办给抓了,带到派出所铐在铁栏杆上喂了半夜蚊子。到早上派出所里上班后才把她放下来。她以为只是教育一番就会放她走,没想到是让她跪在一间小房子里,还说跪得不好就把她送去劳教。她吓慌了,就这样直直地跪了十几个小时。只穿了裙子的两个膝盖全跪破了皮,血流出来结了痂,边上却又青又肿。阿岩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姐姐,只是抱着姐姐的腿流泪。姐姐一见阿岩流泪,又跟着哭起来。两人便抱头痛哭……

  但厄运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停下那双无形的手,而是再一次恨恨地将这对又卑微而又艰辛生存的姐弟推倒在地……

  阿岩永远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因为那天的痛就像后来在阿岩生命中出现过的每一次苦难的遭遇一样,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阿岩记得那天是下午在福田几个工业区转了一圈回来,刚准备拿杨梅红给他配的钥匙开门,却发现房东在房间里,房东正在收拾杨梅红的一些衣服和物品,包括阿岩的两套衣服。见阿岩在门口,房东说:“你姐出事了,这房不租给你了,你收拾一下走吧。”

  阿岩一怔,忙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租了?又没少你房租。”房东轻蔑地、鄙夷地看了一眼阿岩,说:“你姐夫来了,要带你姐回去,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走到半路上你姐抢了人家削菠萝的刀,把你姐夫砍死了!谋杀亲夫,最毒妇人心啊,难怪古人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啊!”说完将装满衣物的编织袋往阿岩脚下一抛,接着说:“刚租房的时候她只交了500块押金,差了300,上个月的租金还没给,这个月又住了5天,算了,我也不跟你要了,你走吧。我这里不租给你了。”

  阿岩只觉得头“嗡”的一下,然后整个人就是晕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的问。他机械地提起那只装着自己和杨梅红全部家当的编织袋,忽然醒过来似的,他问房东杨梅红人呢?房东说给警察带走了,阿岩又问带去哪儿了?房东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阿岩提着编织袋往大路上走,他想,既然这事是在路上发生的,那么肯定会有开店铺的人会看到。果然,没费什么事阿岩就在一家他经常买烟买米的杂货铺老板那里问到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杨梅红大概是在11点多的时候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边拖边拳打脚踢地拖到这段路的。当时杨梅红在大哭大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但那男人往死里拖,往死里打,边打边骂,你嫁了老子就是老子的人,你他妈的到深圳来当婊子做鸡,老子打死你!边上本来有准备劝架阻止的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也就都不好怎么管了。甚至还有人说该打该打,都出来做鸡了,不打怎么行!就这样,杨梅红被打得在地上拖着走,没有人伸手拦一下,没有人劝一下,更没有人打电话报警。反而是在杨梅红上衣被扯碎,裙子被拖破后露出丰满的乳房和内裤时目不转睛地大饱眼福。就这样,杨梅红在近乎哀求、近乎裸体的状态下被拖着走了几十米远。在经过一处卖糖水菠萝的小贩摊位时,杨梅红挣开那人的手,抢起小贩放在摊位上的刀,一刀便砍在那男人的脖子上,接着又疯了般地连砍了数刀,然后扔了刀又哭又喊地坐在地上。边上围观的人这才急忙打了电话报警。很快警察就来带走了坐在地上痴痴傻傻的杨梅红。

  阿岩流着泪听完老板的叙述,哽咽地问杨梅红喊了什么,那老板看了他一眼,狐疑地说:“你是她弟弟吧?她好像就是在喊你,对,就是喊的弟弟。”阿岩不记得是怎样走到洪湖公园的。当他再一次躺在以前睡过的那把石椅上时,他喝醉了。他用杨梅红早上给他的20块坐车的钱用了10块买了两支金威啤酒,然后一手提着他和杨梅红的家当,一手拿着啤酒,边走边喝,边哭边喝。他恨自己!他用酒瓶敲自己的头,用头撞公园的石椅,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去,为什么连一份普通的工作都找不到!如果能早点回去,姐姐就不会被那个畜生带走;如果能找到一份工作,就可以养活姐姐。

  在那一刻,他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无情,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残忍,感觉到了自己和杨梅红在这个无力保护自身的城市中的卑微和渺小!

  他想,也许应该离开了。

  离开吧!离开这个让自己无数次痛哭的的城市!

  他不再躲躲闪闪,不再提心吊胆联防治安办来查证件了。

  抓吧,抓吧!这个有罪的世界!

  他哭泣着,呼喊着,流泪着,心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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