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残璧 > 第三十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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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短信

  由于感冒重新发作,徐佳宁上午头疼得厉害,走路摇摇晃晃,身子似乎不听使唤。在医院熬到中午便请假回到家,吃了一片感康换上睡衣倒在床上。可是,虽然已拉上了窗帘,却仍然感到光线刺眼,而且外面车声人声不断涌进来,令人不胜烦躁,难以入眠。徐佳宁爬起来找到一个眼罩戴上,耳朵里塞上耳塞,又重新躺下。最近烦心事情太多,影响了她的睡眠。感冒反反复复总是不好,与心情不好、睡眠严重不足不无关系。所以,现在她需要好好睡一觉。

  然而,虽然塞上了耳塞,各式声响还是千方百计挤进耳朵里,刺激得大脑仍像一架超负荷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一样,尽管已经发烧发热,一时却停歇不下来。上午与调查组的谈话非常紧张,之后与院领导的沟通也颇感意外。关于那批药,本来是按照程序购进的,如果有错误也只是超计划增购药品以及入库检验不够严格。可是,主管院长李达人在接待调查组时声称,他事先对这次增购药品并不知情。调查组为此大为警觉,认为既然是医院药剂科私自购进劣药,其中一定存在腐败交易。而当她与院主要领导沟通、请他们向调查组解释清楚此事时,得到的回答竟是缓一缓。

  对于调查组进驻医院,医院和卫生局领导其实是相当顾忌的。他们希望调查限制在这一具体事件上,不想给调查组出尔反尔的印象。而这样一来,徐佳宁势必要承担违反程序私自购药的责任。更烦心的事情就是关于田泉死亡一案,李东阳显然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解释,事情将会发展到哪一步她完全没有数,所以她急于要与某些人讨论一下这件事情。

  耳畔嘈杂的声音逐渐遥远,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轻灵灵的,似乎脱离了身体,搭上一只纸制的飞船悠悠荡荡飘行在空中。徐佳宁知道药力开始生效,遂放松自己,听任自己在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动下,向未知的远方缓缓飘去。模模糊糊地记起今晚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担心这样的身体状况是否还能进行。不管它,先睡吧,一切等睡醒了再说,她轻轻告诉自己。

  徐佳宁并没有睡得很踏实。她做了很多梦,而且奇怪的是在梦中她竟变成了单玉梅。可能是与李东阳网上谈话时说了太多有关单玉梅的事情,单玉梅的遭遇让她太伤心了吧。第一次从梦中惊醒时,梦中的可怕景象令她惊魂未定,薄薄的丝质睡衣像被汗水浸泡过一样。那是一个混乱的现场,一部大客车翻倒,她正巧在破开的车窗边,她吃力地爬出去。当她回过身去拽车厢里的背包时,一张血肉模糊的人面蓦地出现在面前,此人口中不住地呼喊着什么。当她不顾一切将背包拽出来时,突然,车厢里“轰”地一声巨响,随后腾起一股巨大的气浪将她推离车厢,翻滚下山坡,而大客车已经被熊熊的大火吞没。

  徐佳宁依然戴着眼罩,仿佛已经醒来,但周围变得异常安静,耳畔残留的声音再次冲击着她,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声音也极其微弱,但是她依然听得十分清晰。那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她在被大火吞没前喊出的竟是“单玉梅,求你救救我,求你……”

  徐佳宁竭力排斥着这个声音,身子仿佛依然在那只轻飘飘的纸船上随风而动。渐渐她又沉入梦中。

  这一次的情景更加可怕。她置身于一间黑暗幽闭的废墟里,四周是高不见顶的泥墙,冷风凄凄,月光清寂,阴冷可怖。她想要爬上高墙,但几次努力只爬到一半便滚落下来,身上沾上更多又黏又稠的液体,使她在冷风中不住地颤抖。她急于要离开这可怕的所在,高声呼救,但声音却极其微弱,仿佛电视节目被静音一般。她更加恐慌,不住地攀爬,直到力气用尽,倒地不起。当她终于缓过气来,再次抬头高声呼喊,仍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四周的黑暗却越来越浓。她身体收紧,恐怖地仰望天空,只见高墙的尽头突然闪出一张灰白的人脸,脸皮极其粗糙,刻着深深的纹沟,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人偶面具一般。然而人偶突然狞笑着,伸出一只长长的手,探到废墟的底部来抓她,她想要躲避,却一动也不能动,听凭那只肮脏的手穿过她的衣服,触抚她的胸部,又慢慢滑向下体。一股锥心的疼痛刺激着她,她奋力反抗着,同时嘴里高声喊道:“李东阳,快来救我……”她终于听到声音了,于是醒了过来。

  拉开眼罩,已经是晚上8点,外面天空变暗,阴云密布,屋里格外宁静。徐佳宁想到将要见到的人,被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独恐惧包围着。想起了梦中喊过的话,她突然爬起来,迅速打开手机,快速写了一个短信,传了出去……

  (31)神秘的女人

  午夜时分,都市的喧嚣渐渐沉歇,玉池河边的滨河大道上,往来车辆稀少,天空阴沉欲雨。一辆出租车驶过大道,司机张军年过不惑。音乐台里播放着王菲忧郁的歌声,汽车的空调已经关掉,凉风从打开的车窗吹进来。享受着那份清爽,张军轻点油门,两眼职业性地在路面搜索着。

  果然,转过一个弯道,距离商住区已经不远,一个人影从路边的绿地小径走上公路。张军微抬油门,减慢车速向路边靠过去。原来是一位青年女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来到路边扶住一棵梧桐树,才刚刚站稳。

  看她几次都没有关好车门,张军只得下车将车门关上。重新上得车来,张军不由得再次打量了女客一眼,只见她身穿淡绿色蚕丝上衣,配着白色府绸裙,脖子上戴着一块环形的玉,看似规矩正经的女人,于是问她所去地点。

  “姐姐去哪里?要车吗?”张军停住车,温和地问。

  “要吧—”女人回答,拉门上车,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看她几次都没有关上车门,司机只得下车将车门关上,然后问她所去地点。

  “你先开车,我再告诉你。”女人有点调皮地说,突然咯咯笑起来。

  “好,不过,最好快点告诉我,要不你就要破费喽。”司机张军将车起动。

  “没有关系啦,我会给你钱。看——”女人说着,拉开手包的拉链,从一沓百元钞票中拈出一张,“先给你,跑够了再拿。”司机不认识手包的标识,只是从款式和做工看,这是一个价格昂贵的手包。

  “不,你先拿着吧。”张军赶紧说,操纵着汽车沿着河边大道行驶,心中疑虑重生,这个漂亮女人有点不对头,像是醉了,可是身上却没有酒味;像个良家妇女,却深更半夜一个人跑到这人少车稀的河边。会不会是精神受到刺激,要不就是一名吸毒者?目前H市吸毒人员开始增多,很多人将吸食冰毒当成时髦。前天报上还刊登了一则消息,说是几个有钱白领在宾馆“溜冰”奸宿被警方抓获。

  “跟家里吵架了?”张军善意地问。

  女人摇摇头。

  “和单位领导生气了?”

  女人将身子靠在了车门上。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一过都会好起来。”张军继续劝导。他原是一个单位的支部书记,单位倒闭后才转行开起出租车。“姐姐肯定是个有学问的人,收入不低吧?看您这手包,我一个月的收入都买不起—”

  张军突然噤声,原来女人哭泣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漂亮的眼里涌出来,像流星一样划过美丽的脸庞,滴落在淡绿色蚕丝上衣和白绸裙上,那样一种伤心绝望的表情,令人终生难忘。张军转过头,注视着前方。女人则双手捂脸,俯伏在车前挡板上,身子开始轻轻抽搐。时间已过零点,天空阴云低垂,大雨将至,滨河大道上人车更加稀少。

  张军驾驶着出租车缓缓前行,他已经在滨河大道上走了三个来回,坐在车上的青年女子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当张军下定决心准备前往附近派出所的时候,年轻女人才直起了身子,轻轻地说了一声:“停车,我到家了。”

  张军左右望望,四周一片空旷,公路左侧是河滩草地,远处可以见到反射着街灯的盈盈河水。停下车,张军小心问道:“你确定是这里吗?”

  女人点点头,拉开车门下车,回身将200元钱甩到车座上。

  “等等,找钱……”司机看到计费表显示139元。

  “谢谢,不用找,我不需要了。”女人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然后一个人朝河滩草地走去。

  张军满腹狐疑,拿不准是跟过去看住她,还是报警。后来,有一对谈恋爱的男女拦住他的车,他便载着他们离开。待他再次返回,天空已是电闪雷鸣,落下密集的雨点儿,路上车辆更加稀少。他惦记着那位年轻的姑娘,后悔不该将她一个人抛下。

  一辆白色宝来飞驰而过,雨雾混沌之中看不清车上有几个人。他想起这是今晚上第二次看见的白色宝来。

  (32)回家

  雨越下越大。宝来车开始降速,慢慢驶离公路,在靠近河滩边的一簇丁香树丛边停下。后备箱自动升起,两个男人从后备箱轻轻抬出一个人。此人已毫无声息,四肢垂到沙地上,并在地上划出几条浅浅的印痕。他们吃力地走着,不住地喘着粗气,终于来到河边,两个男人松开手,任那个人浸入河水中。头上的雨点儿开始变得稀疏,闪电雷鸣却一波波袭来。突然,一道强闪划过夜空,就像是突然插入了一个幻灯片一样,将河边景物照得如同白昼。看到水中之人惨白的脸,两个男人不由浑身一颤,其中一人转身逃回岸上。在滚滚的雷声中,另一名男子推着水中人慢慢走向河心。

  重新回到车上,两名男子脱下雨衣,脸色铁青,今晚的历险将终生留在他们的记忆中。他们暗中庆幸,这样的天气真是天赐良机,雨水会将河滩上遗留的一切痕迹全部冲刷干净。

  此时的时间是6月16日凌晨1时11分。

  鉴于李东阳与“5?20”案案中人员有重大关系,根据支队领导的意见,李东阳从该专案组退出,之后,李东阳获准休假,回省城看望父母,同时参加弟弟李东平的婚礼。

  动身之前也没有跟王莹说一声,当王莹打电话找他时,李东阳已坐上了前往省城的汽车。王莹对他的不辞而别很不以为然。她本来想跟他谈一谈,解释一下,希望他不要误会。两个人约定等他回来一起吃个饭。

  王莹对于支队安排也是有一些想法的。那天会上,她向支队领导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她说:“我理解,由于此案当事人与李东阳个人的一些关系,让他退出调查是必要的,但是我们要信任自己的同志,此外,也不能利用他与当事人的关系来获取我们需要的信息,这是对自己同志的尊重。至于徐佳宁,我觉得暂时还不能列入嫌疑人,我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徐佳宁涉案。我们可以继续调查,但是还不能采取强制或监控手段。当然,如果组织上认为有必要这么做,我服从组织决定。”

  支队长看了一眼大队长罗勇,然后说道:“目前暂时没有对徐佳宁采取监控的安排。但是鉴于徐佳宁身上确有疑点,必要的侦讯措施将不可避免。目前,调查还要围绕徐佳宁与田泉的关系继续进行,可以去一下桂湖医院,听听医院对徐佳宁的反映。另外,徐佳宁与单玉梅的关系也要进一步了解。至于李东阳,罗勇负责跟他谈谈,告诉他,此案可能不那么简单,目前他只是暂时退出,先休息一下,或许对破案更有帮助。”

  散会后,大家起身离开时,支队长叫住王莹。“我跟你说,”支队长耐心地说,“对相关人员采取必要的监控措施,并不完全是坏事,如果他清白的话。”

  王莹不情愿地点点头。

  李东阳回到家里,马上去了叔叔家,见到了李东平。李东平比李东阳小一岁,反倒在他之前结婚,这多少有点让李东阳的父母心情郁闷。李东阳的父母在同一家科研单位工作,父亲在单位是母亲的领导,在家也以领导自居。李东阳从小受他摆布,养成了随顺谦和的性格,对什么事情都不争,也不提要求,因为一切都由爸爸做主,这样一个环境扼杀了他的主动性。不过,考入大学之后,他就不愿再回家门,希望借此摆脱父亲的控制。现在父母都已退休,父亲依然是那样霸道的脾气,尽管听他指挥的只剩下母亲一个人。

  弟弟的婚礼定于6月16日上午。本来,李东阳准备当天上午去一下就可以了,没有想到领导让他休假,正好有时间,便天天往弟弟家里跑,帮他准备,比在单位还忙,以至于徐佳宁给他打来电话都没有听到。当他发现来显是徐佳宁,立即拨回去。徐佳宁的声音很匆忙,她问李东阳在哪里,能不能见他一面。李东阳告诉她自己正在省城,一时回不去,问她有什么急事。徐佳宁说等他回来再说,声音里透着极度失望。

  (33)梦见徐佳宁

  放下电话,眼前仿佛出现了徐佳宁失望的表情,李东阳既心痛又无奈。队里明确让他不再过问此案后,李东阳谨守规定。而且,鉴于徐佳宁涉案,他也有意回避,不再主动找她。几次看到徐佳宁给他发来邮件,也只是简单敷衍一下,以显示他的原则性。现在,听到她失望和困惑的声音,他心有不忍,但是并没有改变态度。上次网上谈过之后,他心情极为复杂,对于他与徐佳宁的关系也一时茫然,既需要时间冷静思索,也要观察一下案情的发展。

  进入夏季,气温已经升得很高。父母家是一个三卧室旧单元,房间挺豁亮,但是有点闷热。李东阳抽空到商场订了一个柜式空调,6月15日下午,厂家来人入户安装。他家住在四楼,装空调的外地小伙子身子悬在窗子外面安装室外机,整个人的重量只系在一根麻绳上。父亲双手插腰在一旁审视着,母亲则一再嘱咐小伙子要小心。

  小伙子说,有这根救命绳子就不怕了。几天前他们为一七楼住户安装空调,一个伙伴因为没有系保险绳,一脚踩空摔下去。眼睁睁看着他身体坠落到地,听到了身子摔在地上沉闷的声音,仿佛整个骨头都被震酥一样,挺恐怖的。

  空调装好,屋子里立即凉爽起来,母亲看着儿子,眼睛里充满了快乐。

  “家里需要什么就说。你们该花的钱就花,别太节省了。以后我也会常回来看一看。”李东阳说。

  “好,好。”母亲有点紧张地说,“过去你爸管你管得紧了,你有些怪他,我知道。现在他也老了,我们寂寞着呢,你能多打个电话就好。”

  15日晚,李东阳突然接到徐佳宁的短信,上面写道:“李东阳,你在哪儿?我要你回来。我害怕……”

  看到这封短信后,李东阳终于坐不住了,立即拨打她电话询问究竟,但是,电话就是打不通。到了晚上9点多,电话依然不通,短信没有接收,网上邮件也没有回音。当晚,李东阳坐卧不安,什么也做不下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立即飞回H市见到徐佳宁,陪在她身边。现在,李东阳终于明白徐佳宁对于他的意义:无论她曾做过什么,或者与什么可怕的事情或人有牵连,他都毫无保留地爱她、牵挂她,他将无法承受离开她的痛苦。他立即与父亲商量准备第二天早晨便返回H市,不能参加弟弟的婚礼了。

  可是,父亲听后大发雷霆,母亲也劝他留下。李东阳一时没有办法,只好给胡克敏打电话,想从他那里侧面了解一下医院和徐佳宁的情况。可是,胡克敏手机关机。又拨打王莹的手机,还好接通了。听到李东阳的声音,王莹显得很高兴,说家里一切正常,让他安心休假。放下电话,李东阳略微平静了一下。

  那一晚李东阳睡得很沉,半夜里被一声呼叫声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天还没有亮,屋子被雾一样的月色笼罩着,空调已经关了,窗子打开,纱帘被风吹动,舞动着那朦胧的月光,像女人的长裙。屋里阒寂无声,呼喊声仿佛从窗外传来。此时李东阳意识到自己仍在睡眠之中,但是耐不住好奇心,悄然从床上爬起,向窗子走去。

  风越来越大,吹得窗纱在空中狂飞,扑打在他脸上、身上。猛然间,窗纱后面露出一张女人的脸,李东阳猛然一惊,却不觉得害怕。他向前走着,几次想要拨开窗纱看看清楚,但是总也摸不着。后来,窗纱变成了女人的裙子,女人毫无声息地向窗子后边退去。李东阳觉出危险,欲冲上前拉住她,可是,她依然那样后退着,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动作一样,一点点地却是毫不停留地向窗外飘去。他追到窗前,扒着窗框向下一望,只见她仰面向上,像是平躺着一样向下坠落,白衣飘飘,长发飞舞,眼望着李东阳,脸上却是一副肃穆和悲戚的表情。李东阳终于认出了她,在她将要落地的那一刹那,大喊了一声:

  “等一等,徐佳宁!”

  (34)徐佳宁自杀

  李东阳醒来时,天已破晓。外面飘下一阵细雨,空气凉爽,可是他却浑身大汗淋漓。下床到卫生间用凉水擦洗一下,梦中的情形又历历浮现在眼前。李东阳并不相信心灵感应之类的说法,认为这个梦不过表明他有些担心徐佳宁,而且受了安装空调人从楼上掉下摔死故事的刺激,但是他仍忍不住要给胡克敏打个电话。他看了看表,才早上八点,或许他还在上班路上吧,过一会儿再打也好。

  当天是6月16日,弟弟李东平举行婚礼的日子。上午李东阳便赶到叔叔家,这么一忙乱,给胡克敏打电话的事就放下了。

  从叔叔家回来已是晚上8点多,李东阳开始收拾回队的东西,想起那个梦,那种不塌实的感觉又袭上心来,找出胡克敏的号码拨出去,先是占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胡克敏给他回拨过来:

  “你在哪里?你还不知道吗?出事了,是徐佳宁。”

  “她怎么啦?”

  “她死了,在玉池河发现的尸体。你要冷静。警方刚刚有了初步结论,属于自杀,医院接到通知正准备处理后事,院里也暂时联系不上她的亲属,你总算是她的朋友吧,可以过来帮助料理一下。”

  “是,什么时间?”李东阳嗓子发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今天凌晨。”胡克敏说。

  李东阳放下电话,穿过客厅走向自己的卧室。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前看电视,关切地问道:“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李东阳喃喃地说,泪水突然失去控制,奔涌而出。他一步迈进屋去,关上了门。

  徐佳宁死了,她真的离开了他。李东阳一夜难眠,他为自己的冷漠和忽视痛悔不已。想起这两天她发来的短信,相信她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跟自己说。还有凌晨那个梦,难道真的有什么心灵感应,她真的在最后时刻想要告诉他什么秘密吗?他翻出徐佳宁昨晚给他的短信,对于她自杀的说法充满了怀疑。

  凌晨四点,晨光从窗子透进屋来,身心疲惫的李东阳才昏昏睡去。

  回到H市已经接近中午,李东阳下了长途车后直接打车赶回刑警队。才离开一个星期,李东阳突然觉得特别想念这里,想到就要见到罗队和王莹等人更产生了一种温暖的感觉。他相信他们对他也会抱着同样的感情,这就是刑警队,朝夕相处,生死与共培育出来的情谊。

  可是,队员们一个都没在,队长罗勇的办公室也空着。等了一会儿不见罗勇回来,李东阳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路上拨通了王莹的电话。

  王莹告诉他,他们在西海湖电子工业园区,那里发生了一起报复伤人案,他们正进行现场勘察和排查访谈,估计今天回不去了。李东阳问徐佳宁死亡的情况,尸体现在哪里,能不能去看望一下。王莹让他先不要急,队长让他先休息一下,明天见面再谈。

  李东阳只好转回办公室,路上碰到支队副政委齐洪。看到李东阳,齐洪热情地招呼道:

  “东阳,休假回来啦!好,我正想跟你说几句话。”

  李东阳站住脚,转身跟在政委后面往回走。齐洪也是转业军人,但是说话做事与罗勇截然不同。李东阳不太愿意和他接触,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睛背后还有一双眼睛。看出李东阳表情沉重,齐洪语重心长地说:

  “‘5?20’杀人案总算画上一个句号,你辛苦调查了两个月,也算是有功的,这件事情好好总结总结,不要背上包袱。”

  李东阳没有出声,齐洪的话让他无所适从。

  “忘掉她吧。你还年轻,很有潜质,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刑警。要知道,刑警办案绝对不应掺杂个人感情。”

  “政委……”李东阳鼓着勇气说。

  政委宽和地笑了:“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我是为你好。”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政委的办公室,齐洪说:“你回去吧,我没有什么事。振作起来,把这不愉快的一页翻过去。”

  在办公室无聊地坐了一会儿,李东阳抓起包走出警队,拦住一辆出租向桂湖医院开去。

  (35)怀疑

  李东阳来到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刑事科学研究所。

  李东阳本来要去桂湖医院的,途中给胡克敏打了一个电话,听说他正在卫生局开会,而医院已经联系到徐佳宁的家人,其住在天津的叔叔准备前来,一切都要等他到了之后再说,暂时不需要李东阳帮什么忙了。李东阳于是不听王莹的劝告,来到市刑科所,徐佳宁的尸体就停存在这里,他要先看一看她。

  李东阳走进刑侦总队大门,绕过前面的办公楼直接向后院走去。刑科所设在刑侦总队的后院,而用于存储送检尸体的存尸房则建在院子的西北角,那里是一排平房,与法医中心的解剖室相连。这里树阴密布,清凉而冷寂。想想徐佳宁已被运送过来、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存尸箱里,李东阳心里一阵疼痛。

  推开法医室的门,法医方小林迎着站起来。方小林与李东阳办案时见过几次面,并不特别熟,但是听了李东阳的请求,请示过领导之后,便爽快地答应他过来。方小林此时穿着蓝色手术服,手里拿着两个蓝色的口罩。

  打过招呼,方小林交给李东阳一个口罩,领着他从办公室的侧门出去,穿一个过道和一间很大的解剖学室,进入另一个房间。方小林戴上口罩,同时示意李东阳也戴上。房间里更加阴凉,李东阳风风火火赶来时出的一身汗,立刻变得一片湿冷。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拉出来,方小林将罩在上面的蓝色布盖轻轻往下拉,露出了脸和光着的肩。李东阳拦住方小林,不让她继续往下拉。李东阳感到有些窒息,扯下口罩,却被一阵无法抑制的难过紧紧攫住。

  徐佳宁安静地躺在那里,依然那样美丽,光着的双肩显示出优美的曲线,但是在这阴冷的地方似乎有一点凉。她眉心稍蹙,双目紧闭,像在想什么心事,或为什么事情不安,更像是已经睡去但是又没有完全睡熟,稍有一点声响都会被惊醒似的。然而惨白的皮肤,毫无声息的样子表明,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变成一具苍白的躯壳,生前多少思想、多少感动、多少期望皆随着生命逝去而流走,生前的痛苦、挣扎甚至冤屈都已消解,没有留下痕迹。突然,李东阳发现徐佳宁的双目似乎微微张开,心头一震,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此时,方小林已将布盖拉上,将她重新推回到箱子里去。

  李东阳还在那里纳闷,不知是因为盯得久了,眼睛花了,还是她真的在动。出来的时候,李东阳问方小林,死者身上是否有什么佩饰。方小林电话问了

  一下说,有一块环形的玉,已登记暂存,将来会归还给家属。最后,方小林告诉李东阳,徐佳宁头部有一些刀痕,或许是整容留下的。

  徐佳宁死亡的消息,让李东阳陷入痛苦的深渊,为对她的冷漠而痛责。他觉得她在临别人世的时候,一定是万分痛苦和悲凉,尤其是他,当她向他奉献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之后,他竟那样对待她,在她向自己发出明确的求救声音时,竟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帮助她,保护她。

  尸检结果和警方的调查初步证实她死于自杀,而与之相关的“5?20”宝丽金旅馆杀人案也接近于结案。对于这样一个乾坤大移挪般的变化,李东阳感情和理智都难以接受,并产生一种强烈的无力和挫败的感觉。他翻遍手机短信,无数次刷新邮箱,除了那个最后的短信,没有再找到一点她留给自己的只言片语。然而那个短信包含着什么意义呢?是告诉他当时她面临的危险,求他过去施救,还是她面临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请他进行疏解?

  现在,他急于要找一个人,一吐心中的疑问,与他一起分析一下这一突然变化的真实意义。

  第二天上午,李东阳终于见到了王莹。王莹很关心地问了问李东阳父母的情况,装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李东阳简单地回答了她,然后直截了当地问罗队去了哪里。

  王莹说队长又去现场了。这个伤害案件很敏感,受害人是一位很有影响的人物,家财无数,当然也树敌颇多,市局专批,要求限期破案。罗队已经表示,如果案子不破就不回警队。

  王莹站起来,拿起一袋咖啡给他倒上,屋子里立即飘起了咖啡的香味。李东阳掏出香烟点上,看到王莹略显不满意的样子,狠狠吸了两口便准备掐掉。王莹拦住他,哄小孩似的说道:“抽吧抽吧,一天两天毒不死人。”

  王莹到了警队后烟民便受到了限制,连支队长政委都让她三分,她经常重复的话不过这么一句:主动吸烟等于自杀,而让人被动吸烟则无异于谋杀。有了她,办公室里多了咖啡味少了烟味。

  “你想听听徐佳宁的事情?”王莹低声问,声音里充满了少有的关切与柔情。“我和罗队都信任你,这样的事情应当让你知道。”

  李东阳点点头。

  “我们并不相信徐佳宁死于自杀。”王莹声音平静地说道。

  (36)死亡经过

  王莹介绍了发现徐佳宁死亡的经过。6月16日凌晨,一位到河边遛早的老人在岸边发现了一些遗落的物品,有两只女人鞋,一个女人手包,手包内装有现金、银行卡和身份证。老人怀疑包的主人已落水身亡,立即报警,因为他常年在这里遛早,碰到过类似的事情。派出所民警根据身份证确认主人系桂湖医院的徐佳宁,遂与医院联系,发现徐佳宁果然下落不明。至当天中午医院保卫科与民警一道来到河边,请求武警潜水员帮助在附近河道中打捞。两个多小时后终于从河里将尸体钩了上来。确定死者就是徐佳宁后,将尸体送到了市局刑科所进行尸体检验,确认系溺水身亡。

  民警寻找目击者没有成功,因为当晚大雨,往常在河边纳凉的人都已散去。后来一名出租司机主动找到警方,经过辨认,确认死者前一晚曾乘坐他的出租车。

  这位司机名叫张军,他说这位奇怪的客人请他沿滨河大道转了两个多小时,才下车离去,下车地点距离死者落水地点很近。张军作证说,此女当晚心事重重,神情恍惚,曾表示了厌世的倾向。他对民警说,这个女人很有素养,一定是承受到比较大的精神压力。他说非常后悔将她一个人留在附近,前晚曾返回来寻找,但没有找到,第二天他仍不放心,再次开车过来,果然见人们正在打捞尸体。

  张军说,他注意到死者脖颈上有一块环形的玉,当天晚上坐进他的车子时,这个女人确实佩戴着这块玉。

  民警随后访问了桂湖医院。医院提供的情况证明徐佳宁当时的心理状况极不稳定。关于假药一事,省卫生厅和药监局的人还没有离开H市,已确定购入这批药存在严重违规行为。作为药剂科主任,调查组正勒令徐佳宁讲明情况。她本人则极为抵触,不愿配合调查。调查组已经准备必要时提请司法介入。

  滨河分局得知双环分局正在调查“5?20”田泉被杀案,而徐佳宁与此案有些牵涉,便通知了双环分局,听取双环分局刑警队的调查情况后,进一步证实了徐佳宁正面临较大精神压力的推断。

  综合这种情况,加上验尸结果,滨河分局初步确定这是一起自杀死亡事件。

  李东阳给王莹看了徐佳宁最后发给自己的短信,然后问道:“有没有找到遗书?”

  王莹说:“没有。这件事情确实突然。你们最后一次深入的接触,就是那次网上对话,我逐字分析过,谈到劣药事情和田泉之死,她的情绪虽然有些低落,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绝望厌世的情绪。而且,目前我们只证明她与田泉曾经相识,如果因为她不在了,就此将田泉之死归罪于她,显然过于草率。当然,仅仅凭着她这封短信也不能认定其就死于谋杀。”

  李东阳望着王莹,眼睛里充满无奈:“可是,你说是滨河分局已确定为自杀,而且,刚才政委跟我说,‘5?20’案已经结案。”

  王莹摇摇头,这一结果也让她深受困扰,支队长当初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确实,如果当初真的对徐佳宁采取了监控措施,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此案并没有了结。罗队为此事请示了分局秦局长。秦局长支持咱们的意见,但是滨河分局坚持不立案,而且市局的意见也是如此。现在,对于‘5?20’案,局内局外要求立即结案的呼声非常高,这件事让领导挠头几年了,早就想卸掉这个包袱。而且,还有些别的因素,我猜可能是来自更高层级的影响。所以,此案的结果就是,徐佳宁之死没有立案,而我们这边,‘5?20’田泉死亡案,则由我们继续调查。”

  “继续调查?”李东阳问。

  “是的。罗队派技术人员包括指纹、痕迹和DNA专家去了滨河东路蓝天小区徐佳宁家,收集了一些证据。因为‘自杀’的结论一出,医院马上就会通知家属处理相关财产,现场就难以保留。如果徐佳宁不是自杀,那里就可能是杀人现场之一。”

  “是这样。”李东阳听了信心重新回到脸上,而且,对罗勇产生了一股由衷的敬佩和感激。

  “此外,对徐佳宁生前的活动进行调查,在她的人际交往中,我们了解到一些很有意思的情况,你听了一定很感兴趣。”王莹盯着李东阳的脸认真地说。

  “什么情况?”李东阳疑惑地问。

  “徐佳宁与医院某位领导关系特殊密切。”王莹说。

  (37)第一次见李达人

  看着李东阳紧张的样子,王莹有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将实情说了出来。

  “这种暧昧的关系很早就存在,包括在与你谈恋爱期间,甚至在她死亡之前。”

  “他是谁?”

  “李达人,她的主管领导,桂湖医院副院长。当然,现在只掌握他们的一些通话记录,其通话的频率、时长和通话的时间,超过了一般上下级关系的程度。没有电邮,也没有短信。我到电信部门查看了她的所有手机信息,技术人员仔细检查徐佳宁的电脑,其存在邮箱里的资料中以及往来电邮等,包括与你的联系都在上面,没有发现不正常的内容。看来他们很小心,也很内行,知道如果万一有一天受到追查,电话的具体内容我们无法追查,而电邮和短信就不一样了,可以保留很久,即使你删除了,技术专家也会设法予以恢复。”

  “是这样!”李东阳咬了咬嘴唇,想起第一次送徐佳宁回家时那辆神秘的黑色别克车,以及在徐佳宁家中发现的那双男人的拖鞋,心中一沉,仿佛经历飞机失重一样。

  对于这个李达人,李东阳听胡克敏多次提到,当初在桂湖医院院庆那天胡克敏曾将李达人指给他,后来一次徐佳宁请他到一个名叫西海湖会所的地方吃饭,意外地碰到了他。当时,徐佳宁打过招呼,但是没有将李东阳介绍给他的意思。李达人却站着不动,看着他们脸上似笑非笑,主动向李东阳伸出手来,非常夸张地做了自我介绍,说他是徐佳宁的主管领导,到院工作的审查人,入党介绍人等等。徐佳宁冷冷地看着他,有点不以为然,听他说完便带着李东阳离开,此后再没有谈起过他。现在想来,当时的场面确实不同寻常。

  “可以肯定的是,”王莹继续说,“你的这位红颜知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罗队肯定你此前的表现,认为不管你对这个女人多么痴情,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名刑警,所以,他决定还是让你在某种程度上参与这个案件,但是主要是配合我。现在你名义上仍然在休假,正在家中准备公安大学的研究生考试,只有我一个人在调查这件事,这样做或许会降低此事的关注度,减小阻力。要知道,很多人都在关注这个案件,试图影响这个案件,包括我们内部,所以,调查工作将十分艰难,弄清真相绝非易事,甚至要冒一定的风险。”

  “我知道。我听你的。”李东阳喃喃地说,双眼呆痴地望着王莹。徐佳宁的死和有关她的一切,让李东阳感到震惊和茫然,他要找出真相,可是,又有点害怕知道真相。

  王莹明白他在想徐佳宁,遂将脸转向了窗外。

  后来,李东阳在物证袋中找到了那块环形的玉,确信它就是自己在徐佳宁床上曾展在手上细看的那块残璧。

  几天以后,李东阳和王莹来到H市桂湖医院,名义上就徐佳宁死亡事件与院方沟通,真实目的则是接触徐佳宁的主管院长李达人。院方对他们的来访非常重视,安排人事、保卫、药剂科有关人员接受询问。

  接受询问人员中有胡克敏,他几乎没有主动说话,但是表情较之以前则显得比较放松。此前,他与李东阳见过一次面,当时他的神情凝重,心事重重。李东阳不知道,胡克敏情绪不佳,除了医院发生的这些事情外,他与罗姐投资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李东阳询问徐佳宁最后几天的情况。与她同一科室的胡克敏表示一切都还正常,对她自杀似乎也很意外。医院人事资源部的女干部介绍徐佳宁的一些个人情况,提到她曾与某位市领导谈过恋爱,但是并不了解具体情况。

  询问结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李东阳、王莹跟着保卫科长去见李达人。

  他们在一间门上没有门牌的办公室门前停下,保卫科长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房间非常宽大,分三个区域,正中一个办公桌,背后一排高大的书柜,办公桌左前方是会客区,放着三个棕色皮质沙发,右侧是装饰区,放着不少陈列格架,上面摆满收藏品,还有一些相框,多数是与领导人的合影,其中一位是副市长于建国。

  见到王莹和李东阳进来,李达人从办公桌前站起来,热情地与他们握手,特别与李东阳点头微笑,表示相识的意思。李达人腰板直挺,头发乌黑,灰色西装十分合体,一副精力过人、精明干练的样子。不过,他的气色并不太好,脸上有些浮肿,而且他的头发可能是新染的。

  他们事先了解,李达人51岁,军人出身,在部队从宣传干事做起,后保送军校学习,取得大学学历。十五年前转业到桂湖医院,在医政、人事、药剂科先后任职,三年前提升为副院长,负责人事、后勤、保卫以及医务和药剂科的日常工作。

  听说他们来自双环分局刑警队,李达人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原来,他的一个战友就在那里,名叫齐洪。李东阳和王莹听了不由得一愣。

  李达人拿出一盒茶叶给保卫科长,说是武夷山的正宗大红袍,一位在当地当领导的战友送他的。保卫科长给他们二人每人倒了一杯茶。李东阳想起来,胡克敏曾给他沏过同样的茶。

  (38)医院的解释

  “听说你们二位要单独跟我谈一谈,关于徐佳宁,你们还需要了解什么?如果涉及案件,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李达人说,客套过后,开始进入正题。

  “我们只是一般性的访问。徐佳宁与一起案件中的被害人有些联系,想多了解一下情况,以利于我们结案。”王莹谨慎地说。

  “我理解。”李达人说,冲着保卫科长点点头。

  保卫科长拎了把椅子远远地坐下。自从见面之后,王莹和李东阳就没见此人笑过。他怀疑地问道:

  “我听说,关于徐佳宁的死亡原因已经有结论了?我看过验尸报告,好象确认是自杀身亡。”

  “是的。可是,我们想了解一下她为什么这样做。”王莹转向李达人,“人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但是如果要一个人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一定是发生了极不寻常的事情。作为单位领导,你了解些什么情况吗?”

  “我是她的老领导,这样的事情令我非常痛心。她是一个很有素养、很有能力的女性,这样的事情我个人也觉得意外。”

  王莹说:“是这样的,李院长,自从徐佳宁进入桂湖医院你就是她的直接领导,现在也分管药剂科,我们相信你一定比别人更了解她。此外,我们获知她在去世前打过几个电话,其中有两个似乎是打给你的。”

  “是的,令我难过的也是这件事。”李达人摇了摇头,很痛心的样子,“前边的警官也问到过,我们当时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很后悔自己的迟钝,如果我知道她当时处于那样一种精神压力下,就要走向绝路,我一定会设法阻止。”

  “据我们了解,徐佳宁事发前一天中午就回家了。她最后打给你的电话应该是在离开医院之后,大约用时三分四十一秒,时间不算短啊,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王莹继续问道,为了避免尴尬,她努力笑了笑,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李达人的脸。

  李达人神色未变:“我也奇怪那天她说了这么久,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事后想想觉得有点反常。看来,她当时心里一定很难受却不知向谁倾诉。”

  “到底说了些什么?”王莹问。

  “好像说了一些省卫生厅调查组过来的事情。我劝她不要想得太多,要如实向组织讲明情况,大概就是这些。就我个人而言,我不认为她在劣药问题上有多大的主观故意,或者存在什么贪腐的事实,至多是无意的。虽然未遵守医院的进药程序,自行决定购入劣药,险些造成严重后果,性质恶劣而严重。我告诉她,犯下这样的错误,说明她还年轻,在复杂的社会环境和经济往来关系中,警惕性不高,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责任心。我们医务人员肩负着人民生命安全的重大责任,市领导包括于副市长多次告诫我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尚且达不到人民满意,何况粗心大意,漫不经心?”

  “她当时情绪如何?”

  “她很自责。她是一个自律很严的人,为人比较清高,不愿对人敞开心扉,东阳同志对她可能更了解一些。我们对她关心不够,也有责任。”

  “令人不解的就在这里。”王莹说,“李东阳同志曾就这件事与她交谈过,可是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疑虑和担忧。”

  “是啊,我刚才说过,她就是这样,心里有事不愿说出来,怕别人担心更怕别人误会——”李达人说着,目光闪烁,似乎有些犹豫,但发觉王莹在观察他,遂冲她点点头。

  保卫科长将话接了过去:

  “关于徐佳宁,有一件事情应当让你们知道。大约三四年前,科里的同志告诉我,他们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说是要举报一个人,原话大概是‘要撕破她的假面具’,他没有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但从他的描述中可以猜出此人就是徐佳宁。我们本想进一步接触一下这个人,但后来没有再接到他的电话,此事就过去了。”

  “打电话的是个什么人?”王莹问。“你们有没有就此事询问过徐佳宁?”

  (39)罗队的提醒

  “是个青年男子。”李达人接过话来说:“接到汇报后,我问过徐佳宁,她坚决否认与这个人有任何关系。但是我觉得她可能有些难言之隐。”

  “怎么讲?”王莹问。

  “我在部队和地方一直主管人事,对人的观察力还是有一些的。但是我也没有深问,毕竟仅是一个电话而已。”

  “你觉得她隐瞒了什么?”

  “我猜,一个未婚女孩子,长得又比较出色,追求者一定很多。一般来说没什么,但是应付不好就会惹麻烦,王警官应当自有体会喽。”

  听出李达人似乎在恭维自己,王莹冲着他迷人地一笑,心想这个人说话挺会讨女人欢心的。

  “还有一点小事,索性就都说了吧?”保卫科长望着李达人,仿佛在征得李达人的许可。李达人轻轻地点了下头。

  “徐佳宁来院时,在对她进行政审的时候,发现她填写的个人履历略微有些出入,将小学的校名填错了,可能是疏忽吧。但是,此后却不断有人说,她虚报学历。这样的事情有时是无风不起浪,也不排除恶意中伤。医院发生劣药事件之后,有人又提及此事。”

  “医院调查过吗?”

  “查无实据,但是你们知道,我们的调查能力有限。”

  “听说她与某位领导有些关系?”王莹接着问。

  “一位市领导,爱人去世,目前还是单身,因病来院治疗,急需一种特效药,可是当时医院没有货,其他医院也没有。徐佳宁想办法从北京将药调来。后来这位领导请徐佳宁吃过一次饭,表示感谢。领导可能对徐佳宁产生了一点意思,如此而已。”

  “徐佳宁本人什么态度?”

  “挺复杂,好像也挺矛盾。”李达人说。

  “你认为徐佳宁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结局?”

  “不好说吧。事情都凑到一起,她真的很不容易。”李达人感慨地说。

  “谢谢李院长。”王莹站起来。

  “她是个可爱的女人,”李达人握着李东阳的手,他注意到李东阳一直没有开口,很体谅地说,“我们大家都为她感到可惜。”

  李东阳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王莹则适时转过身来,突然向李达人问道:“对不起,李院长,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和徐佳宁个人关系怎么样?这样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从她入院开始,一直在你身边工作,你知道什么原因让她迟至今日没有结婚?”王莹说着再次展现出笑容,试图缓和一下这个问题的冲击力。“另外,听说几天前你身体不好住院了,好像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是怎么回事?你的身体好像一直不错。”

  李达人听了此话,也试着笑了笑,但是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眼睛里隐含着某种受伤的阴影,脸色则更加苍白。

  “我们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我很欣赏她,她也尊重我,仅此而已。另外,谢谢你们对我身体的关心,前几天我确实因心脏不好休息了几天,请医院的医生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检查。这也很正常,我也是奔六的人了,外强中干了。”说完,李达人示意保卫科长推开办公室的门。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队长罗勇终于将那起市局督办的报复伤害案件侦破,抓住了凶手,同时揪出了幕后指使者。

  回到警队的第一天,罗勇将李东阳和王莹叫来。两个人汇报了徐佳宁死亡案调查情况。他们按照询问笔录上的线索一一找到现场的证人,包括出租司机张军。他们将徐佳宁生前照片混在一堆年龄相仿相貌各异的女人照片之中拿给他看,张军马上指出徐佳宁就是当晚乘车人。他们查看了相关的物证,包括罗勇派技术人员搜取的徐佳宁家所在蓝天小区内的摄像监控设备拍摄的图像,在徐佳宁家的卧室、卫生间取下的毛发、指纹、足迹等物证。还有一个银行卡,是在一个手包的内层发现的,包着一张1000元的汇款单。他们准备查一下钱到底汇给谁,还准备见一见徐佳宁的家人。徐佳宁在天津的舅舅已得到警方的通知,马上就过来处理后事。

  他们汇报了面见李达人的情况,对于徐佳宁的死,李达人的反应尚属正常,虽然对他与徐佳宁的关系有种种猜测,但是目前就认定其与徐佳宁之死有什么关联,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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