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残璧 > 第十五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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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胡克敏的赌博

  “12?7”伤人案件结束,李东阳给徐佳宁打电话,约定当晚一起吃饭。

  当天傍晚,李东阳开车来到桂湖医院等候徐佳宁。正是医院下班时间,李东阳将车停在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本想躲开熟人,谁知还是被胡克敏碰上了。看着他从灰色的途观车里下来,胡克敏有点羡慕地说:“行啊你小子,鸟枪换炮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来个信儿!上次我碰到林乐乐,还提起你,人家还惦记你呢。怎么,今天有约会吗?”

  “我路过这儿,顺便来接在这里看病的队友,你先走,回头再给你细说。”

  “这么神秘?好好,今天我也有事,哪天再找你。”

  胡克敏爽快地离开了。李东阳回到车上。过了一会儿,徐佳宁的身影在医院门口闪现,她穿着一件紫色羊绒大衣,头上戴着白色圆顶无边帽。李东阳立即认出来她,连忙下了车,向她招招手。待她过来,便拉开途观车的侧门,让她先上去,然后回到驾驶员这一侧上车。

  远处,胡克敏看到了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却说胡克敏看着李东阳载着徐佳宁离开,才缓缓启动自己的车,朝相反的方向驶去。他跟李东阳说的是实话,他今晚确实有重要的约会:罗姐下午打电话来说,请他晚上7:30到“花岗西路9号”见面。

  在路上的一家西餐厅吃了一份牛排,胡克敏重新上得车来。此时交通晚高峰已过,街上车流略显稀疏。时间还早,胡克敏打开汽车天窗,拧开车内的音响,取出一支香烟点燃,在班得瑞轻缓的乐曲声中,慢慢吸了一口。想起与罗姐偶尔的相识,以及顺利的交往,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

  他与罗姐在一次朋友聚会中认识。出于一般礼节,他将自己的名片主动递给对方。在场的人群中,年近不惑的罗姐辉煌耀眼,不仅因为她驾驶着一部红色的奥迪TT,以及她手腕上那块价值5万美金的百达翡丽腕表,也不仅因为她与某位市领导密切关系的传闻,而且是因为她待人自然真诚,对每一位在场的朋友,不管是熟识的还是初见的、显赫的还是卑微的,她都会主动送上会心的微笑。在相互介绍不久,罗姐与胡克敏便像老朋友似的聊起来,并非常亲切地称呼他为“克敏”。

  一个星期以后,胡克敏便接到罗姐的电话。罗姐说一位朋友需用一种药,市场上一时买不到,请他帮助找一找。胡克敏马上找来并亲自送去。请胡克敏几次帮忙买药之后,罗姐在一家四星酒店请他吃饭,以示感谢,同时提出今后合作投资的建议。胡克敏马上答应,感到命运之神再次向自己招手。不过,为了谨慎,他先通过李东阳了解了一下罗姐的个人情况,又向那位将罗姐引荐给自己的朋友求教。此外,他还去了罗姐的家,那是一座独体的二层别墅;见过一些罗姐的朋友,都是穿着订制的西装,戴着名表,开着名车的体面人。胡克敏最后的结论是:罗姐在H市确实建立有广泛的人脉,她是个有实力、有信用的人。

  胡克敏决定与罗姐合作。他觉得罗姐可以信赖,但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是个果断的人,也是一个输得起的人。第一次,罗姐说是投资香港的“红油”业务,就是跟着大户走私原油。当胡克敏将提包里的8万元掏出来放在罗姐面前的桌上,没有等罗姐示意,两个手下人便将钱接过去,数了数捆,共有8捆,便放进保险箱。30天后,罗姐打电话请他过去,交给他9万,嘴上则连表歉意,说原以为获利可以再高些的。

  大约在两个月之前,他们进行了第二次合作。有了上一次的成功,胡克敏信心大增,也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一次,胡克敏交给罗姐25万。罗姐漫不经心地说,这一回投资的回报可能更大一些。

  今天,罗姐通知他到花岗西路9号见面,没有具体说什么事情。胡克敏估计可能与那笔投资有关。

  花岗西路9号是嵌入H市西部秦山森林公园内的一个私人会馆。胡克敏从来没有去过。他按照罗姐的提示,开过一座小桥,在一个林木掩映的白色铁栅门上看到了“花岗西路9号”几个字。应该就是这里了。院内树木参天,光线幽暗,弯弯曲曲开了一百米,一座两层楼的中式建筑出现在面前。停车场上停着三四辆车,在那一辆车牌为四个8的宝马X6旁,罗姐的奥迪TT显得格外娇小。将自己的朴素的灰色丰田靠在楼前停车场边角上,胡克敏边向楼内走边想,等罗姐的这笔收益回来,一定要换一辆有品的车。

  两名身穿淡黄色旗袍的女孩迎上来。胡克敏说出自己的姓名,随其中一名女孩走进房间,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只见一面落地大窗正对着一汪明净的湖水,落日的余辉在天际留下一抹一抹的红痕,映在湖面上,渺远深邃。屋内靠窗放着两张实木椅,一个茶几,看似红木,也可能是进口原木仿制。靠门一长桌上放着一台咖啡机和一些精致的小食品。胡克敏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待着罗姐的到来。

  (16)庆功

  再说徐佳宁舒服地坐进李东阳的车里,轻快地说道:“好啊,队长连坐骑都借给你了!看来他真的欣赏你呀。”

  汽车慢慢开动起来。李东阳一边开车一边将刚刚破获的午夜袭女案经过讲了一下。徐佳宁由衷地替他高兴,说:“原来如此。看来,你真的要成大侦探了。”

  李东阳笑笑,没有说话,觉得徐佳宁说得不错。本来今晚林小平、王莹几个人要一起出去吃饭庆贺,约李东阳一起去,李东阳推说有事。大家猜他要去见女朋友,没有说什么,只有王莹嗔怪他扫兴。罗勇后来听到了,便执意将自己的车借给李东阳。

  “那个人被抓后怎么说?他还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为什么干这么下流的事情?”徐佳宁接着问。

  “他其实只是一名大专生。这对于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他也是从农村考上大学的。我审讯过他一次,他说他是他们乡里唯一一名考上大学的人,毕业后又留在了城市,更让不少人羡慕得眼红。”

  “那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城市生活压力太大,他的精神承受不住了?”

  “这个人各方面都挺优秀的,入城后找了一份工作,与一位大学恋爱的同学结婚,生了一个女儿。本来挺和美的,谁知几年之后,家庭问题来了。我们也是听他一面之词。他的妻子最初看上他实在勤快能吃苦,不顾家里反对与他结为夫妻,可是共同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两个人的文化差距就显示出来了。结婚后他一直与岳父母一起住,他的狭隘保守爱财不讲卫生等等,让妻子和她的父母一家难以接受。他的岳母当着他的面经常说,农村习性、农民意识,三代难以消除。后来,他不得不自己在外面租房独住。妻子开始一个月还过来一两次,后来就很少见她。最难堪的是不让他接触孩子,据说是怕他的农村口音传给孩子。”

  “这个家庭也真够可以的。”徐佳宁喃喃地说,“可是他为什么要伤害无辜妇女呢?”

  “我想,是自卑感令他产生了报复心理。他自己没有承认,但是我猜经过长期的精神压抑,他应当已经失去了夫妻生活能力,于是,将伤害侮辱无辜妇女当成一种宣泄。”

  “这个所谓的电话聊天室也够成问题的,你们公安局为什么不查封了它?”徐佳宁问。

  “确实该封。可是,老板这一次帮助破案有功,我也答应不找他的麻烦,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它实在太肮脏了,连我这样的警察都想像不到那里竟有那么丑恶的东西。因为多数没名没姓,所报出的名字也都是像‘天地客’一样的假名假姓,所以他们便为所欲为。给人的感觉就像一群男女疯子凑在一起、当众拉屎撒尿一样。”

  徐佳宁听后沉默良久才接着说:“上个案子,那个叫小澍的,现在怎么样了?我一直想看一看他。他还未成年,比这个人更值得同情。”

  李东阳说,小澍一审被判了三年徒刑,很快就要转到少年管教所去,到时就可以安排与他的父母一起去看他。

  后来,在李东阳的安排下,徐佳宁到少管所去看望了小澍。

  说话间,汽车驶进了农民庄园前的停车场。进去之后李东阳才发现,这里确实不适宜男女两个人吃饭,一来都是大圆桌,二人座很少,二来都是十五寸的大碟菜,甚至有的是整盆端上来的。正犹豫间,一伙人嘻嘻哈哈进来,竟是王莹、林小平等人。

  这些人见到李东阳和徐佳宁,装作偶然相遇、一副惊喜异常的样子,然后力邀二人跟他们一起吃,他们已订了单间。

  “这位是我的朋友。”李东阳向他们介绍徐佳宁,然后转向徐佳宁:“他们是我的同事。”

  林佳宁此时已经轻松地笑起来,首先向王莹伸出来手:

  “你好,王莹!他跟我说起过你和你们。”

  “你太出色了,怪不得李东阳这么神魂颠倒的。”王莹叹道。

  “当然,整天守着你这么个丑女,眼镜片跟瓶子底儿似的,都看不见眼球。”林小平在一旁说。

  王莹说了一声“讨厌”,没有理他,接着告诉李东阳,他们也是要找地方吃饭的,路过这里看到队长的车,就进来想蹭队长请客,谁知这么巧。

  “既然碰上了,就一起吃吧。”徐佳宁爽快地答道,“而且,还要李东阳请客。”

  “好!”大家一哄而笑,林小平带头鼓掌,“而且不醉不归。”

  (17)灰太狼

  花岗西路9号是嵌入H市西部秦山森林公园内的一个私人会馆。胡克敏从来没有去过。他按照罗姐的提示,开过一座小桥,在一个林木掩映的白色铁栅门上看到了“花岗西路9号”几个字。应该就是这里了。院内树木参天,光线幽暗,弯弯曲曲开了一百米,一座两层楼的中式建筑出现在面前。停车场上停着三四辆车,在那一辆车牌为四个8的宝马X6旁,罗姐的奥迪TT显得格外娇小。将自己的朴素的灰色丰田靠在楼前停车场边角上,胡克敏边向楼内走边想,等罗姐的这笔收益回来,一定要换一辆有品的车。

  两名身穿淡黄色旗袍的女孩迎上来。胡克敏说出自己的姓名,随其中一名女孩走进房间,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只见一面落地大窗正对着一汪明净的湖水,落日的余辉在天际留下一抹一抹的红痕,映在湖面上,渺远深邃。屋内靠窗放着两张实木椅,一个茶几,看似红木,也可能是进口原木仿制。靠门一长桌上放着一台咖啡机和一些精致的小食品。胡克敏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待着罗姐的到来。

  却说罗姐足足让胡克敏等了十分钟,才款款走进屋来。她身穿白色长裤,上配午夜蓝长款衬衣,衣服裁剪得极其合体,显示出身体曲线,一头蓬松的黑发,衬托出五官精致的脸庞。进屋之后,她便拉着胡克敏的手坐在靠窗的皮质沙发上,两眼望着胡克敏,露出迷人的笑容。

  “我还有应酬,今天就不请你了。咱们抓紧谈公事。”罗姐说,“这一次收益不错,好得出乎我的意料。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吉人天相,一定有贵人相助,你要好好把握,别浪费了哟。”

  胡克敏急于知道这笔投资的具体收益,但是注意到她只带了一只小巧的蓝色亮皮手包,而依罗姐以往的行动作风,与银行卡比起来,她更喜欢现金。

  注意到胡克敏的眼神,罗姐会心地一笑。她就喜欢与这样的人合作。人必须先有欲望,才能有发展的动力。侧身拉开手包,拿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纸袋,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用食指轻轻地向胡克敏这边一划。

  “你知道我在生意往来上一向喜欢现金,我女儿总拿这一点批评我落伍。现金确实有很多优点,它实实在在,过后不留痕迹;用现金可以激励人们,因为一捆捆的人民币可以给人更直接的震撼力。但是从今以后,我也要改一改,因为我们的生意会越来越大,过手现金会很不方便。这里是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你的本金和利润都在上边。我还是要说,这两笔生意我们是有风险的,但是你的运气很好,托你的福,我也赚了不少。做过这一笔之后,我们要改变一下投资方向,需要的资金更多,但是,相对风险可能会小一些,欢迎你多投一点。你现在虽然才刚刚起步,实力还不够强,但是我相信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合伙人。今天咱们先不谈,把钱给你,让你高兴一下。”

  “谢谢罗姐提携,”胡克敏说,“我听罗姐的。我现在个人实力虽然不太强,但是还是有了一点外援。只要罗姐认为可以做,我一定做,而且还可以做大一点。”

  罗姐听罢,仔细看了胡克敏一眼,露出满意的微笑:“好。就这么说定了。你等我的信儿。”说着站起来,胡克敏随着站起来,随手拿起那个纸袋,轻轻捏了一下。

  “这里原是五省联军司令孙传芳住过的地方,老板是我的朋友,几年前买下来,又挖来孙司令家的私房菜,整了这么个私人会馆,很不错,忙过这一段我请你过来尝尝。”

  从花岗西路9号出来之后,胡克敏找了一家银行取款机,抽出银行卡,输入密码之后,屏幕上很快显示数字:35万。

  重新回到车上,胡克敏抓起手机欲拨电话,发现错了,打开副驾座位前的小箱,取出一部名片大小的手机。像很多有身份的人一样,胡克敏也拥有两部手机。胡克敏拿出这另外一部手机,只按了一个键,电话便拨出去,然而,接通的长音响过之后,却传出了“电话忙,请稍候再拨”的提示音。再打,电话便关机了。胡克敏知道这种情况表明对方现在正有其他重要客人,不方便接待他。长时间的交往,这种情况也曾经历过,对此他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但是这一次他稍稍有一点扫兴。他开着车向家的方向缓缓驶去,有一点不情愿。再次拿起这部手机,又拨了一个号,报告了自己的代码,等待了两分钟,电话接通。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传来。

  “我是灰太狼,姐姐叫什么名字?天色已晚,姐姐一个人寂寞了?”胡克敏说,只觉下体开始有了反应,一股热浪在身体里膨胀……

  胡克敏是学医的,了解人体受本能的制约,其内心存在着各种原始的欲望和冲动。这未必是什么坏事。一来,借由这股原始的动力,人可以创造出惊人的业绩,二来,他认为这也是人生的一种快乐权利。能多方位体验并满足自己的欲望,才叫享受人生,才不枉一生。不过他不明白,既然深明此理,每次做完类似符合本能需要的事情后,为什么心里却总会产生一种自我鄙视的感觉。看来,他意识里还是深受某些传统的社会伦理道德影响和束缚,还不能完全超脱……

  (18)复查

  再说徐佳宁舒服地坐进李东阳的车里,轻快地说道:“好啊,队长连坐骑都借给你了!看来他真的欣赏你呀。”

  李东阳谦虚地介绍破案经过。徐佳宁安静地听着,然后问道:“上次那个叫小澍的男孩怎么样了。李东阳说,小澍一审被判了三年徒刑,很快就要转到少年管教所去。后来,在李东阳的安排下,徐佳宁到少管所去看望了小澍。

  说话间,汽车驶进了农民庄园前的停车场。进去之后李东阳才发现,这里确实不适宜男女两个人吃饭,一来都是大圆桌,二人座很少,二来都是十五寸的大碟菜,甚至有的是整盆端上来的。正犹豫间,一伙人嘻嘻哈哈进来,竟是王莹、林小平等人。

  这些人见到李东阳和徐佳宁,装作偶然相遇、一副惊喜异常的样子,然后力邀二人跟他们一起吃,他们已订了单间。

  “这位是我的朋友。”李东阳向他们介绍徐佳宁,然后转向徐佳宁:“他们是我的同事。”

  林佳宁此时已经轻松地笑起来,首先向王莹伸出来手:

  “你好,王莹!他跟我说起过你和你们。”

  “你太出色了,怪不得李东阳这么神魂颠倒的。”王莹叹道。

  “既然碰上了,就一起吃吧。”徐佳宁爽快地答道,“而且,还要李东阳请客。”

  “好!”大家一哄而笑,林小平带头鼓掌,“而且不醉不归。”

  那晚,徐佳宁替开车的李东阳喝白酒。这伙人不知深浅,除了王莹都傻乎乎地被徐佳宁灌得有些醉了。但是大家都挺喜欢徐佳宁。李东阳后来才知道,她曾当过一段麻醉师,虽然不好喝酒,但身体对酒精反应不敏感。

  吃饭期间,徐佳宁的手机响了,她只看了一下来显,并没有接听,将铃声改成振动。李东阳看在眼里,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她拿起手机站了起来,向李东阳点了点头,然后走出屋外。几分钟之后重新回来,徐佳宁脸上的表情略显严肃。李东阳此刻特别想知道谁给她打来这个电话。

  回家的路上,徐佳宁略带一点酒意,李东阳小心开车。天色已晚,路上车辆不多。无意间一辆黑色别克出现在左反光镜中。转过一个弯,这辆别克车仍在后边跟随着,与他们保持着相同的车速和距离。李东阳试图看到它的牌照号,但是车牌隐在车灯的阴影里根本看不清。于是放慢车速,希望它能超过去,然后从后面看。可是,别克车也放慢车速,依然跟在他的车后。过了两个路口,别克车才无踪影。

  这一插曲并未破坏李东阳的情绪。他们来到徐佳宁的家。在上电梯时,两人身体靠在一起,李东阳乘机轻轻吻她。与那柔软滚热的嘴唇接触的一刻,李东阳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他没有喝酒却醉得最深,看看徐佳宁并没拒绝的意思,竟乘机抱住了她……电梯里当时只有他们两人。起初她顺从着他的动作,甚至轻轻地娇呻了一声。他愈加大胆……突然她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似的问道:“李东阳,你干什么?”

  恰在这时电梯门打开,进来一位微胖的中年妇女,她奇怪地看着他们两个。正在李东阳不知所措之时,徐佳宁用力推开了他,跑出电梯门。

  于是,电梯里只剩下李东阳和那位新上来的女人。妇女发胖的身子裹在花布防寒服里,像是一卷厚厚的棉被卷,却警惕地站在电梯的另一角,脸上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不屑。李东阳脸上发烫,像是被人剥光衣服一样。看着电梯已到四层,他立即按下五层停键,电梯门一开便闪了出去,转到另一部梯子下楼去。

  在他发动自己的途观车时,在不远处的街角仿佛又看到那辆别克,由于天黑,无法辨别它的确切颜色,它当时正快速离去。

  此后一段时间,李东阳全身心投入到对案件的侦查研究中去。他阅读了大量有关刑事侦查方面的书籍及公安网上的一些案例。

  与徐佳宁的关系,从那晚之后便冷却下来。对于那晚自己的举动,他有时深悔,有时又觉得无辜。李东阳怀疑自己受到酒精影响,虽然他并没有喝酒。这期间两个人只偶尔互发个短信或邮件。

  春节到了,李东阳本来期待两个人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却只是在网上聊了一会儿。徐佳宁没有邀请他到家中,也没有将他介绍给她的亲戚或朋友的意思。当然,他也没有开口邀请她。他本来期望有机会向她提出确定朋友关系,然后带她到省城看望父母。由此,李东阳感到有一些失落。

  徐佳宁说她很忙,正在按照医院领导的要求,准备那个五年购药规划。按照这一规划,将与主要供药企业一次性签订采供药协议,按照协议,医院有权对药厂的生产成品及原材料进行定期检验。这个规划,在当时医界也算是一个创新之举。

  (19)同学

  春节过后,季节上算是春天,可是天气却寒冷依旧。天空阴了一天,傍晚时分终于洒下几丝细雨,天黑之后又凝成雪粒。街灯亮起,李东阳与老同学胡克敏来到临河的一间精雅的小馆吃日本料理。窗外河面仍结着冰,雪粒浮在冰面上被风吹得四散游走。餐馆店面不大,内外装修却极为精致,供应从日本空运过来的神户牛肉和生鱼片。室内暖洋洋的,酒精涮锅袅袅地漂浮着一层热气。

  服务生端上一盘生拌牛肉。胡克敏说这是店里的特色,据说这种牛是喝牛奶听音乐长大的,连最后屠宰时都要播放施特劳斯的圆舞曲。由于是在快乐的环境下成长,又在快乐的感觉中死去,其肉质特别鲜嫩、滑润,不含一点毒素。当牛得知自己面临死亡之时,对死亡的恐惧会让它产生一种有害物质,渗透进肉质当中,这种物质影响肉质。

  李东阳将信将疑,也未置可否。他对食物没有这么多讲究,他认为好吃和爱吃才是选择食物的首要标准。

  服务员送过来一瓶日本清酒,倒满了两个口杯。胡克敏举起酒杯对李东阳说:“好久没有见了,干一个!”将酒一口顺了下去。

  李东阳将杯里的酒喝下去,只觉得这酒淡而无力,像是对了水的白酒。他往嘴里填了两块煮好的肉片。肉倒是不错,新鲜、绵软,入口不嚼就化了。

  “说说你的事。”胡克敏开始兴师问罪,“你不会因为徐佳宁而把林乐乐甩了吧。”

  “哪儿的事情啊。”李东阳懒洋洋地说,“是林乐乐根本就没有看上我吧。”

  “林乐乐跟海璐抱怨过几次了,说你根本没有真心实意。现在,林乐乐并不知道你已经泡上徐佳宁,否则,我可真没办法做人了,海璐那里就交待不了,我就要生活在战火纷飞的阿富汗了。”

  孙海璐是胡克敏的女朋友,在省外贸专科学院学习,马上就要毕业。林乐乐则是孙海璐的高中同学。

  “老同学,你爱情上受过伤,现在可能是硕果仅存的处男,要珍惜自己。”胡克敏认真关切地说。“我不会硬给你和林乐乐拉郎配的,但是那一位你可要小心点。你们现在到了什么程度?”

  李东阳摇摇头,有点一言难尽的感觉。

  看到他这个样子,胡克敏不满地“哼”了一声,夹了一箸生牛肉放进嘴里,一边说一边嚼。看到他唇齿间嚼出血来,李东阳皱了皱眉,轻轻地将可乐瓶凑近嘴边,咽下一大口。

  “这样绝色的女子,我见的不多,可以算做一个尤物了,能被她看中,也算是一种荣幸。”胡克敏接着说,“只是玩玩可以,娶回来当老婆不行。大家对她了解太少,我与她一个部门快两年了,对她个人的情况仍然一无所知。医院有很多关于她的传闻,关于她的学历、她的家庭都有很多疑问,很少有家人与她联络,也没有什么过去的同学或朋友来找她。这么大岁数仍没有固定的恋爱对象,对此她好象也并不太上心。有人说她与一位领导关系密切,但是并不是那种谈婚论嫁的关系。”

  李东阳漫不经心地听着,想起了那晚她接到的神秘电话,及回家路上那辆随他车后的别客车,内心有所触动。胡克敏的话让他突然意识到,在与徐佳宁的交往中,徐佳宁确实很少谈及她个人的经历以及家人和朋友,除了那位车祸死去的农村女孩。他对她个人的了解,跟初次相遇时一样,真实的她被一层雾团包裹着,就像黄山云海里的奇峰峭石一样,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

  李东阳并没有因胡克敏的话而畏缩,反而有了一股一探究竟的冲动。

  (20)疑团

  这一天,大队长罗勇将李东阳喊去。李东阳走进办公室时,罗勇刚放下电话,可能是与人刚刚争吵过,脸上微微涨红。示意他坐下,罗勇盯着桌上的一堆卷宗,皱紧了眉头。

  过了一会儿,罗勇长吁一口气,目光从桌上的案卷移开,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他告诉李东阳,上级领导要求复查四年前宝丽金旅馆客人死亡案,因为自该案结案以来,其家属一直拒绝接受自杀的结论,不断上访。最近省厅一位领导在上访材料上做出批示,要求H市公安局复查此案。

  罗勇想不通,分局领导竟将这一棘手的工作交给了一大队。复查案件是最让警队头疼的事情,领导盯得紧,又难出成绩。替别人擦屁股闹不好自己反沾上一手屎。此案是责任区大队和市刑侦总队联手办的,即使屁股上留了屎,也得他们自己去擦。可是,因为省厅有批示,市局抓得又紧,分局领导便想起了罗勇,要求他抽调精兵强将进行复查,找出可靠的证据,做出经得起检验的结论。

  罗勇为此很不高兴,刚才他就是在电话中跟主管局长发脾气,但是既然局长下了令,他只好服从。他决定让李东阳和王莹两个年轻探员接办此案,一来是让他们历练历练,二来也给警队留个退身空间。

  “原始案卷在哪里?”李东阳问。他初来乍到,不知此中奥妙,仍像接办新发案件一样,充满了热情。

  “在责任区三大队。王莹联系过,案卷已经送过来了。这次还是王莹与你配合,这个小丫头,挺机灵的,你们要配合好。”罗勇抓起电话说:“莹莹,把那个案卷拿过来。”

  王莹抱着一个牛皮纸卷宗进来。李东阳注意到,自从上次一起吃过饭之后,王莹就再也没有戴过那副近视镜,而脸上也白净光滑多了。

  “队长,我看了一下,这个案子真与桂湖医院有些关系!”王莹说,瞥了一眼李东阳。

  “是吗?”李东阳一愣。

  罗勇冲他一摆手,显然他已经看过了案卷。“不要先入为主。好好研究一下,重新核实每一个证据,找当时的办案人谈谈。另外,注意保密。”

  王莹觑了李东阳一眼,补充了一句:“知道,对谁也不说,包括对家人和女朋友。”

  李东阳知道王莹在故意逗他,他根本没有想到此案会扯上徐佳宁。不过,这样的巧合也激起他的兴趣。他拿过案卷说:“今天晚上我先把它解决了,明天我们交换一下看法,然后开工。”

  “好,三天之内给我结论。”罗勇最后说。

  “三天?”李东阳叫了起来。

  “就三天。三天之后我听你们汇报。”罗勇斩钉截铁地说。

  李东阳不再争辩,和王莹回到办公室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他们首先列出了此案以自杀结案的三个直接证据:

  一,店老板的证词。致死药物是从旅馆附近一个小药店购买的,药店老板承认向田泉本人售出了大量的同类安眠药。

  二,田泉死于一间封闭的房间内,屋门从里面反锁,没有其他破入的痕迹。

  三,在死者屋内发现的“Tobeornottobe,thatisaquestion”字迹压痕的信笺,虽然原写纸没有找到,但初步认定为死者所写。此件具有绝命词的意味。

  间接证据则更多:死者生意倒闭,生活无着,身体有病等等,可以看出其对生活的绝望。

  李东阳和王莹检查着这些证言证物,发现当初的调查工作比较周密,并非草率结案。只是第三点似乎有一点欠缺,那个具有绝命书一般性质的信笺,好象没有进行笔迹鉴定,就认定为死者所留。他们设法找来死者田泉生前的英文笔迹,连同英文的“绝命词”一起送到市局刑科所进行笔迹鉴定。在具体的案件中,需要进行英文笔迹鉴定的时候不多,基层警队的技术员无法承担这类鉴定,必须求助市局刑科所。

  在等待结果期间,他们接触了曾侦查此案的张冲。张冲知道他们在复查这个案子后,竟然有一些激动,将自己对此案的疑问详细讲给他们,希望他们认真复查,不要再留遗憾。张冲本来对这个案子有一些独到见解,但是因为当时队上提拔了一个资质比他浅的人当上了副大队长,他赌气离开了原来的责任区大队,调到外区分局当上政办室副主任,脱离了办案业务。

  张冲的话给两位年轻的侦查员留下深刻印象。而笔迹鉴定的结论也出来了:两个笔迹不能做同一认定。

  接受任务第三天,李东阳和王莹来到罗勇的办公室。看着他们俩坐定,罗勇问道:“你们查到了什么?”

  李东阳和王莹汇报了笔迹鉴定的事情,并说,由于是字迹的压痕,鉴定比较困难,所以结论只是没有认定“同一”,但是也没有认定就是不同一。同时汇报了与张冲见面的经过,他们同意张冲的意见,此案如果认定自杀,需要更坚实的物证。

  罗勇沉吟了片刻,说:“好吧,你们俩继续复查此案。如有重要进展,再考虑成立专案组。要清楚此案的复杂性,对外暂时不要声张,尤其不能让被害人家属抱有过高期望值。”

  李东阳和王莹郑重地点点头。

  (21)星影印社

  李东阳和王莹开始重新检看所有物证,走访案发现场及重要的证人。他们知道事过将近四年,难有新的发现,但是他们还是努力去挖掘寻找线索。

  在对旅馆房间重新勘察中发现,田泉死亡现场即宝丽金旅馆503号房间为一封闭房间的说法并不准确,虽然其正式出入门确实反锁,但存在另外一条通道,即504房,两个房间之间有一个过门。当初调查人员知道这个过门在503一侧的门锁失灵了,但是因为当时504号房是一间空房,其向外出入的门锁着,而连接503的过门也从这一侧锁上,所以,调查人员排除了从这里进入的可能。然而,如果逆向思考一下,把它当成一起蓄意谋杀案的话,那么,这显然就是一条进入503室的理想通道。而且,如果嫌疑人是那名曾住在504室的房客“吕新”的话,下述推理也将成立:为了躲避嫌疑,“吕新”提前退房,但是他复制了504号房间的钥匙,趁客房还没人入住的空当潜入,从过道门进入503死者田泉的房间,乘其酒醉将其杀死,然后原路退回并将房门重新锁好。

  按照同样的思路,重新查访药店老板时也发现另外一种可能。药店老板他已不在原址开店,但是当李东阳和王莹辗转找到他时,发现他对当初发生在宝丽金旅馆里的死亡事件记忆犹新。他对购药者的印象较深,因为那人穿着卡其色风衣,戴着墨镜,因此,当警方拿着店里的购药票,告诉他田泉的年龄、购药时间后,他便立即指认了死者即购药者。他同意李东阳和王莹的推测:如果是另外同样年龄和装束的人过来,他根本区分不出来。

  鉴于那个登记名叫“吕新”的人具有重大嫌疑,王莹和李东阳向旅馆了解这个人的情况,但因时间已久,当初的服务员已经离开。他们得知,宝丽金旅馆前厅有一个摄像头,如果客人前来办理入住和退房,应该留下影像。可惜时间过去将近四年,当初的录像早已清除。

  听了他们的汇报,罗勇说道:“看来,当初的调查确实有一些疏漏。可能是很多证据都指向自杀,产生了某种破窗效应,误导了我们。现在看来,这可能是一起精心策划的杀人案件。我们是公安刑警,肩负着人命悠关的重大责任,不论什么原因,都要避免这样的错误。你们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这件事请你们牢牢记住。”

  “是。”李东阳和王莹一脸庄重。而且罗勇居然知道“破窗理论”,让他们对队长更是刮目相看。

  罗勇对李东阳和王莹的工作予以肯定,要求他们继续工作,可以把寻找“吕新”作为重点,围绕死者田泉生前关系人及矛盾点展开工作。桂湖医院方面也要关注一下,看看除了看病之外,田泉与医院的人是否存在其他联系。

  然而,李东阳和王莹对下一步的调查却感到无从下手。“吕新”在当时便做了精心的伪装,即使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事过多年也早已消失殆尽,根本无从查找。王莹追踪那个邮箱号,由于它已不再使用,查不到其原主人的一点线索。桂湖医院的电话是一个公用IC卡电话,使用人可以是前去就医的病人,也可以是医护人员,它只能证明死者与桂湖医院的某种联系,但是具体情况都无法查证。最后是那张远景单人照片,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站在一片灰色的建筑物前,照片极为混乱模糊,应当是远距离拍摄的。照片左上角有一个用圆珠笔写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仔细辨认为“单玉梅”三个字,看来是一个人名。李东阳和王莹认为这张照片上的女孩儿可能就叫单玉梅,她或许与死者有某种形式的联系。当初问过田泉的家人,他们说不知道这个女孩。现在,李东阳和王莹则抱着一线希望将照片送到市局刑科所,请求用先进的光谱检测仪扫描一下,看看从背影上可以有什么发现。

  几天后李东阳从刑科所拿回一个档案袋,里面是一个放大的打印图片,极为模糊,图上的景物轮廓都成了颗粒。附有一小段说明文字,原来隐在建筑中的竟有一家小商店,店名为“星影印社”。

  看到这个店名李东阳没有什么感觉,王莹却马上惊讶地大叫起来:“这是我们学校的复印社呀!我上大学时经常去那里打印复习题。”

  调查由此意外地取得突破性进展。

  (22)重要突破

  王莹毕业于C省医学院,学院坐落于C省的清河市,距离H市并不太远,照片上那个星影印社就设在医学院校园内。对于这一发现,李东阳和王莹如获至宝,他们立刻开车赶到清河,希望通过学校查到单玉梅的真实身份,而找到单玉梅,或许就可以解开田泉被杀之谜。

  因为是去自己的母校,王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事先给一位名叫张博的人打电话,通报此行的目的。张博是一位高干子弟,毕业后留在学校工作,现在已坐到了校长办公室副主任的位子。他很热情,听说李东阳和王莹开车进了校园,便请他们到学院的外国专家楼找他。当时,李东阳和王莹还在那个星影印社门前,比对照片和实景的情况。见到张博之后,李东阳忍不住想笑。此人个子矮小,比穿着平跟鞋的王莹还矬半头。他痴痴地看着王莹,两眼闪烁着温柔的火花,就像一个人看到自己走失许久的心爱宠物。

  将他们让进一间精致的会客室,让服务人员送来咖啡和水果,张博说这里是校长会见外国专家的地方,请他们随便坐,然后拿着照片和单玉梅的简单情况出去了。

  李东阳啜了一口咖啡,将一颗樱桃送进口里,笑着对王莹说:“沾王莹同学的光,我也变成外国贵宾了。”

  “张博跟我说过多少次,要我过来坐,就是要跟我显摆显摆。我哪有工夫理他。到底是有能力的人啊,进步得真快。”王莹也拿起一颗樱桃用纸巾擦了擦,小心地送进口里。

  “他好像对王莹同学相当崇拜,可以当备选女婿。”

  “去你的,怎么可能呢。他才这么点高。”说罢王莹自己也笑起来。

  说话间,张博回来,将关于单玉梅的打印资料交给了李东阳。原来,这个叫“单玉梅”的女生,是该校职业教育分院的专科学生,来自陕西省林县毛坝镇瓦滩村,8年前毕业,至于其去向,在学校留存的就业情况登记表上,只写着“已就业”几个字,其他情况就不清楚了。李东阳想,既然掌握了单玉梅家乡的详细地址,找到她就不会太难。

  在李东阳看打印资料的时候,张博与王莹聊着毕业后的情况,而且主要是张博在说。李东阳看完之后,等张博的话告一段落,便起身告辞,他握着张博的手说:“这些材料对我们很重要,真是太感谢了。”

  “有帮助就好。”张博客气地说,然后看着王莹说道:“留下一起吃个饭,很方便的。”

  王莹本想答应,反正也得找地方吃,但她很快明白张博只想留她一个人。她也想撇下李东阳,气气他,可是最后还是谢绝了张博的好意,拉着张博的手,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与李东阳轻快地走出会客室。

  张博一直送他们到楼下,分别时他低声向王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王莹听罢看了李东阳一眼,与他告别。

  坐进车里,李东阳问张博最后跟她咬耳朵说了什么。

  王莹笑而不语,然后“哼”了一声,说:“人家夸你长得高、长得帅,有点嫉妒你呀。”

  李东阳和王莹赶回H市后,立即通过公安网向陕西省紫阳县公安局发出查询单,请对方提供单玉梅的基本情况。几天之后,单玉梅户籍所在地毛坝镇派出所回函称,此人已于七年前死于车祸,家属随后销户。

  刚刚获得的一点线索就这样中断了,李东阳和王莹好生气馁,而且新的疑问又困扰着他们:田泉四年前来到H市,随身携带着这张早已故去的女孩的照片,怀有什么目的呢?他与女孩是什么关系?可能在单玉梅上大学时,田泉也在同一座城市,他们在那期间或许有些交往。但是,这与田泉死亡有什么关系呢?

  李东阳和王莹决定分别联系一下田泉的家人和单玉梅的父母,看看能不能找到两个人之间的交叉点。

  这天李东阳重新检索田泉所有的联系人,试图从中寻找灵感,但是没有什么收获。他想起了在田泉那里发现的那个邮箱号,于是又上网搜寻了一番,仍然没有结果。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刑侦支队的人陆续下班走出了大楼。王莹从门前走过,看到李东阳一个人在办公室,便进去跟他打招呼。她穿着一件红色短牛仔上衣,下穿白色紧口裤,黑色半高布筒靴,人显得高挑俏丽。她问李东阳:“还不走啊?是不是没有地方吃饭?要不你来请请我吧?”

  “你快走你的吧,这身打扮小心路上被色魔盯上。”李东阳说着站起来,来到窗前。他的办公室在二楼,窗外院子里种着一棵高大的柳树,柳枝都要探进窗来。李东阳拉开窗,伸手拉进一截柳枝,只见柔软的柳枝已吐出绿色的嫩芽。

  “李东阳想心上人了。”王莹鬼精地一笑,“不打扰你,再见。”

  李东阳重新坐下,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有人给他发来短信。他打开一看,心跳突然加快,就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发信人竟是徐佳宁,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

  (23)重见徐佳宁

  徐佳宁给李东阳的短信:

  “东阳:好久没有联系你,还好吗?今天是你的生日,事先买了件礼物,准备送给你,可是昨晚受风着凉,只好闷在家里。

  “我们相识不长,可是每当想起你,心中总是感到温暖。可能因为孤身生活久了,每当想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还有你在,当我一个人无力无助的时候,有你可以依靠,心里就感到塌实。谢谢你。

  “我们之间存在着年龄的差异,遭遇也都不同,对我你自然有很多的误会。相信通过努力可以彼此理解。祝生日快乐。”

  像寒冬腊月喝进一口烫过的酒,一股暖人的热力在胸中扩散、膨胀,好长时间李东阳一动不动,沉醉在这封短信的字里行间中。突然,在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下,他在手机上拨动了给徐佳宁的回呼键。

  电话立即接通了,好象她就在那里等待着一样。当她那甜美的声音传过来后,李东阳冲口说道:

  “是我,我要去看你。”

  于是,经过了一段漫长的隔阂之后,李东阳终于获准来到徐佳宁的家里。按响门铃时,李东阳感到嗓子发干,心跳加速,因为多少次梦中拥着她曼妙身体的画面,一次次浮现在眼前。他竭力排斥着心中的杂念,等待着她前来开门。

  徐佳宁在玄关接过他带来的花,脸上漾起笑意。她取出一双拖鞋给他穿上。李东阳注意到这是一双男式拖鞋,但是也没有在意,两眼不住地看着徐佳宁,见她虽然略显慵懒,但脸上依然那样美丽生动,才放下心来。见她穿着一身奶白色休闲装,上身套一件粉色短款毛开衫,毛开衫没有系扣,衬托出其丰满的双乳,李东阳再次春心荡漾,赶紧将两眼移开。徐佳宁的住房不大,暖色调的装饰,温馨紧凑,让他感觉到两个人的亲近,窗前一株青翠的龟背竹和几盆绿色花草令屋内生气盎然。

  “我来帮你做饭吧。”他有点傻乎乎地说。

  徐佳宁笑了,知道他根本不会。最后还是徐佳宁亲自动手,做了一个西班牙炒蛋,炒蛋里面有虾仁、香肠、西红柿、葱花,以红黄色为主,五彩缤纷,诱人食欲;一个花椒油炝拌西兰花;还有一盆热腾腾的葱花面。李东阳大为夸赞,胃口大开。而那热腾腾的葱花面也让徐佳宁喝出了汗,病情更减轻了许多。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徐佳宁主动谈起了自己的过去。

  徐佳宁说,她从小父母双亡,在祖父和祖母身边长大,记忆中没有父母的印象,很长时间,他们对她来说只是两个模糊的影子。后来得知,他们死于一天凌晨的煤气中毒,当时她也在家,因为幼小,中毒不深,才幸免于难。祖父母待她很好,她则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生活中没有什么缺憾。她亲人不多,母亲那边,在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看过她。父亲这边只有一个叔叔,待她还好,但毕竟不是亲生儿女,成家以后更顾不上她,所以,联系渐渐就少了。徐佳宁说起那个特别好的朋友,她来自偏远的农村,是通过助学活动认识的。徐佳宁在上中学时就参加了团委组织的资助农村学生读书活动。这个农村女孩是她的捐助对象,后来女孩主动写信,由此建立了联系。这个女孩考上大学后,与她在同一座城市读书。有一段时间两个人同吃住,关系特别亲密。可惜,大学毕业前夕,两人去云南山区调查失学儿童的情况时,途中发生车祸,女孩不幸被困车中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当场死亡。徐佳宁则身受重伤被送到医院抢救。当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看到了赶来看望的叔叔,得知养育她成人的祖母两天前也去世了(祖父此时已去世一年多)。她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

  徐佳宁轻轻地述说着,眼睛有时望着李东阳,有时则转向他身后的窗外,非常遥远的夜空。表情沉静,似乎对这些痛心的往事已经不再有痛苦的感觉。

  餐桌上碗筷已经收拾干净,徐佳宁让李东阳坐到沙发上,告知他可以使用客厅的卫生间,而她则进了卧室里的卫生间。李东阳坐在沙发上,看到扶手上放着两本书,一本是日本作家迁(走之旁,加十)仁成的《不伦之恋》。他看过这部很唯美的爱情小说,其中女主人公,一个带着诱人体香的美丽女孩儿,也是一个孤儿。另一本则是英国小说《岛》。

  卧室的门没有关,卫生间奇妙的冲水声传到李东阳耳朵里,他的神经不由得紧张起来。过了一会儿,里边传来了徐佳宁温柔的声音:

  “李东阳,你进来……”

  (24)冰火两重天

  李东阳在徐佳宁家里度过了终生难忘的一晚。

  当他被召进卧室拥着她香软的身体难以自持的时候,徐佳宁小心地引导他,让他慢慢来,嘴里轻轻地说:“别急,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像是在哄一个贪食的孩子。当他快速地结束了第一波冲击、为自己的性急感到不好意思的时候,她笑着安慰他。然后在她的鼓励下,他又开始第二波进攻。当他顾虑会不会造成某种后果的时候,她笑着摇头,让他放心。

  期间李东阳再次注意到她脖颈上的那块环形的玉,遂将它展在手掌上细细观赏。当他们在医院电梯上第一次相遇时,李东阳就被她脖颈上这块小小的佩饰所吸引,认为它为徐佳宁带来了一种与众不同的优雅。此时细审才发现上面竟有一小块破残。徐佳宁告诉他,这是一块璧,是母亲的遗物。

  李东阳离开时已经接近午夜12点。他们在玄关告别,徐佳宁将他换下的拖鞋放入鞋柜最上面一层,告诉他,这双鞋是专门给他留着的。临别时,李东阳带上了她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一条浅灰色羊绒围巾。

  坐进出租车里,李东阳翻看着手机里徐佳宁的短信,决定将它永久保存,因为它带给了他如此巨大的快乐和幸福的感觉。存上之后,想起来她还曾发过一些短信,决定看一看,确定是不是也有保存价值。于是开始前翻,都比较简短,说的多是具体的事情,关于她的邮箱号就有两个,第一个发过来是错的,另一个是更正的。李东阳看着那个错误的邮箱号,正要删除的时候,突然像遭到电击一样呆住了。他不相信事情会这样巧,但是这个号确实与他反复检看的一个邮箱号相似。

  李东阳让出租车司机调转车头开往分局刑警队。他快步跑进办公室,拿出宝丽金旅馆杀人案的案卷,抽出其中的一页,上面写有田泉发过网上信息的那个邮箱号。由于紧张,他的手有些颤抖,竟将纸扯破一个小口。结果,档案中的邮箱号,与李东阳手机中的邮箱号完全一致。

  那一晚对李东阳来说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他一个人回到宿舍,身体上的疲劳和精神上的打击,让他一进门便瘫倒在沙发上,此后几个小时直到天亮他就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人很困却长时间无法入眠……

  当李东阳被王莹的电话吵醒,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王莹问他在哪里,为什么还不过来。他们约好上午十点要与陕西林县毛坝镇瓦滩村单玉梅的母亲通电话。单玉梅母亲家至今没有电话,李东阳和王莹便请镇派出所帮助找到单母,约定今天请她到派出所来接受电话询问。因为距离太远,他们准备先在电话中与她聊聊,如果有必要再前去见她。

  看看时间已到,李东阳请王莹先行通话,他马上赶过去。

  李东阳来到警队时,王莹的电话询问已经结束。单玉梅的母亲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她答应回去想一想,将女儿生前经常联系的同学和朋友提供给警方。

  “你怎么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家里被打劫了?”王莹看着李东阳问。

  “昨晚没有睡好觉。”李东阳搪塞着,回避着她的目光。

  “你没有说实话。”王莹一语道破,又来了她那套心理侦查,“你以往跟我说话都是一副自以为是、不屑一顾的神气,而现在却是目光闪挪,游移不定,与你的正常的基准反应模式不一样。说明你有什么事瞒我,又拿不定主意。快说出来,免得心里难受。”

  “该你知道的,会让你知道的。别烦我了。”李东阳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道。

  王莹出去了,李东阳陷入沉思。王莹说得对,这件事关系重大,他不可能隐瞒,但是,在说出来并采取相应的处理办法前,他要先将这件事情想透。田泉手中的邮箱号是徐佳宁曾经使用过的,这件事到底说明什么问题?联系到田泉死前曾给桂湖医院打过电话这样一个事实,他推测着徐佳宁在此案中可能扮演的角色。邮箱号说明他们曾认识,田泉到H市来,到桂湖医院去,有可能都是找徐佳宁。如果是这样,田泉的死与徐佳宁一定会有某种关系。徐佳宁至少是知情人,而且,如果她是清白的,那么田泉死后她为什么不出来报案?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对此李东阳有点不敢想,那就是出于某种原因,田泉的出现危及到徐佳宁的生活,为此她不得不设法自救,设计了那起谋杀案。不过,从他们调查掌握的情况看,嫌疑人应当是一名男子。徐佳宁身边有这样胆略过人的男人吗?想起那天晚上在徐佳宁家的情形,李东阳心中一颤,鞋柜里的那双男拖鞋,虽然她后来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可是,他感觉那不像是一双新鞋。有什么男人会经常到她这样一个单身女人家里吗?

  胡克敏的话这时也像一阵风似的吹进他的脑海。

  这一天昏昏沉沉地过去了,最后李东阳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他绝对不会隐瞒自己的发现,如果徐佳宁是罪犯,他不会保护她。但是,将她交给罗队长之前,他要与她再见一面,请她当面说清楚。

  (25)联系不上徐佳宁

  忍了一天,李东阳给徐佳宁发去一个短信,约定时间见面。奇怪的是短信迟迟没有被接收,再发一遍依然如此。直接拨打手机才知道,徐佳宁已经关机。李东阳看了看表,时间是下午4点多,她有什么必要关机呢?

  李东阳给胡克敏打了一个电话,接通的声音响了半天,才传来胡克敏压低的声音:“我正在开会,一会儿给你回电话。”然后便挂断了电话。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胡克敏才打回来,语气也还有些急促,像是刚爬上楼梯一样。

  “你在干什么,这么紧张兮兮的?”李东阳问。

  “我在李院长那里开会……你有什么事?”

  “我……没有什么事,看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我找到了一个吃狗肉的地方,还不错。”李东阳咽下了本想要问的话,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他不想让胡克敏知道太多与徐佳宁有关的信息。

  “好啊。不过这几天恐怕不行。医院出了点事,上边正在查一批药的购入情况。我们被要求全力配合。李院长刚才找我就是谈这件事。另外,徐佳宁你大概也联系不上吧?你现在最好不要找她。调查主要针对她。”

  “什么大不了的事?”李东阳轻描淡写地问,心跳却开始加速。

  “回头跟你说。就这样,我先挂电话了。”胡克敏匆忙挂断电话。

  下班的时间到了,李东阳出来进了一个小面馆,要了一碗排骨面。天天在单位吃食堂,所有菜都是一个味,胃口早腻了。等待面熟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看了看,然后便将手机放在餐桌上。可是,好长时间手机依然沉寂无声。

  邻座来了一位二十来岁俏丽的女孩儿,她点了一杯饮料,一边轻啜,一边不住地翻看手机,不时好奇地向李东阳这边瞟一眼。那眼神儿,让李东阳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后来,一个男孩子终于进来,坐到女孩儿身边。女孩儿既娇嗔又骄傲的表情,让李东阳看了很没有意思。他有滋没味地将排骨面扒进嘴里,起身离去。

  到了晚上九点多,手机突然发出“铛”的一声,发给徐佳宁的短信终于接收了。李东阳紧张地等待着,徐佳宁的回信很快过来,上面说,她很想念他,忙过这阵子,就会联系他。李东阳想想事情紧急,便拨她的电话,可是,她又关机了。看来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李东阳本来是想了解真相,眼下则变成了对徐佳宁的担心。

  第二天上班见到王莹。王莹说单玉梅的母亲来电话了,提供了其女儿的一些朋友和同学,她看到其中的一个人,觉得事关重大,在向队长报告之前,先跟他沟通一下。李东阳拿到王莹记的名单一看,脑子立即就炸了,因为名单上第一个人就是徐佳宁。

  “你的女朋友是不是叫徐什么宁?”王莹问,眼睛转向墙上的一幅画,是李东阳、王莹等几个队员在一起玩耍时拍的,请队上技术组搞摄像的大杨放大挂在这里的。此时此刻,她也感到一些紧张,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看他的脸。

  “我们去找罗队长,”李东阳站起来,对她的关照并不领情,“你不要小看我,我首先是一名刑警。”

  王莹听罢放心地笑了:“好,李东阳同学。请你放心,我是你的搭档,我始终站在你一边。”

  他们走进了罗勇的办公室,罗勇穿好衣服正准备出门。他要去分局开会,听说他们有急事,便站住,让他们简单说。当李东阳说了关于宝丽金杀人案件有了重要发现之后,罗勇便将提包向办公桌上一丢,对外面喊了一声:“张朝明!”对面屋子立即有人回答:“到。”“你给分局政治部孙主任打电话,告诉他我有紧急案子要办,今天会议请假。”说完,罗勇坐在椅子上,示意两位年轻的部下也坐下。

  当天晚上六点,支队长张宏民、副政委齐洪和一大队长罗勇等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会议分析了宝丽金杀人案的重要进展,决定沿着这条线加快侦查。他们对李东阳和王莹的调查工作予以肯定,同时认为,鉴于杀害田泉的嫌疑人明显为一男性,就目前情况还不能确定徐佳宁为涉案嫌疑人,所以同意李东阳先找到徐佳宁,就有关邮箱号和单玉梅的问题听一听她的解释。当然,要讲究策略,不要让她有所察觉。

  对于这一决定,李东阳十分感激,他认为这是组织上对自己的信任。散会后,大家走出会议室,罗勇将王莹一个人叫到办公室。对于这一举动,李东阳当时并没有在意。

  (26)终于见到徐佳宁

  李东阳终于拨通了徐佳宁的电话。电话里徐佳宁的声音非常遥远,像是从外星球传过来。徐佳宁告诉李东阳,周五晚上七点,在运河西路的旧天主教堂旁的咖啡厅见面。李东阳本想问问她单位的情况,但是她不想多说,听口气她情绪还不错,这倒让李东阳感到有些意外。

  李东阳曾听徐佳宁说过,省药监局正在调查H市桂湖医院一批问题注射液的情况,估计现在困扰她的就是这件事。在与她见面前李东阳专门上网搜索了一下,了解此案的大致情况。原来,从去年十月开始,国家药监局接到某省药监局报告:该省12名患者使用了标示为某生态制药厂生产的两批注射液后出现严重不良反应,其中3人死亡。

  国家药监局与卫生部联手对事件原因展开调查,调查结果显示,这是一起药品污染引起的不良事件。去年7月,某省特大暴雨造成一批库存的注射液被雨水浸泡。为了避免损失,生态制药厂驻该省销售人员从公司调来外包装标签,更换后对外销售了药品。国家药监局随后在这批被浸泡药品的部分样品中检出了多种病菌。

  之后,国家药监局会同卫生部追踪这批药的流向,寻访其他受害人,严令药厂回收劣质注射液,同时纪检和司法机关开始调查这起劣药销售过程中是否存在商业贿赂或腐败问题。

  网上对此事反应极为强烈。药监局和卫生部行动迅速,彻查此事,与网上民情不无关系。一段时间以来,国内普通民众对医药联手,层层加码,导致患者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现实,怀有切肤之痛,大家对不法商人、不良医生恨之入骨。如果H市桂湖医院购进同一批次注射液,因此受到牵连,那么问题将比较严重。

  周五晚七点,徐佳宁准时来到咖啡厅,在门口看见提前来的李东阳,会心地一笑,谢过服务员,直接朝他坐的地方走去。她已经换了夏装,一件淡绿色蚕丝上衣,配着白色府绸裙,看上去温柔沉静,人似乎瘦了些,见到李东阳时眼中闪出欢愉的光泽。

  坐定之后,李东阳先问起“问题药液”之事。

  “我们挺幸运,虽然也进了一些受污染的药液,但是根据医务科掌握的情况,并没有给患者使用,听到这批药有不良反应后,便将药液封存了。”徐佳宁喝了一口咖啡,平静地说。“前些时,有一位患者声称在我们院输了这种药液之后,产生不良反应,经医务科反复查证,认为他误会了,他输入的是另外一种类似的药液。他本人不接受医院的解释。省药监局和卫生厅接到反映后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了医院,调查这批药的购入和使用情况。我是主要当事人,所以,要求我24小时配合工作。”

  她显得有点疲惫,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出淡淡的眼袋。

  “结果怎么样?”李东阳关切地问。

  “相信我,任何情况下,我不会为钱而购进劣药的。这不仅是职业道德问题,更关系到我做人的原则。况且,医院进药,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不过,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我现在也说不太清楚,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这样就好。”李东阳由衷地说。

  “你还好?怎么也有点憔悴?案子办得怎么样?”

  “有了一点进展,但是,你这个样子,等一等再说。”

  “为什么?”徐佳宁有些不解。

  调到刑警队之后,李东阳严格执行队上的纪律,所以,此前有关“5?20”

  宝丽金旅馆田泉被杀案的复查情况他并没有向徐佳宁透露。

  “好吧,”李东阳决定摊牌。他讲了“5?20”案件的简单情况。

  “我需要你的解释,关于这个邮箱号,还有那个名叫单玉梅的人。”他最后说。

  徐佳宁脸上的血色逐渐消退,眼睛里涌进了一层薄雾。

  服务员过来续杯。窗外夜色正浓,街灯点点,行人依稀。李东阳望着徐佳宁俏丽的面容,想起了她曾激起过他多少生活的憧憬,以及那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期盼:所有的怀疑,都会得到合情合理的解释,她依然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纯洁可爱,透明得如水晶一般;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她重新拥抱在怀里,重演令人消魂的一幕。然而,徐佳宁却站了起来,目光冰冷,在李东阳脸上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宽容的笑容。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有点累了,这里也不是谈这个的地方。”

  李东阳像被重击了一样,脸色涨得通红。但是强烈的责任感突然控制住他,他明白自己必须坚持。于是他说:“原谅我。我一直在等你。希望你与这些是是非非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确实需要你的解释,你不知道公安办案是什么样子。我已经两天没有睡过好觉,我现在就想得到你的回答,然后告诉你应当怎么做。”

  “我认识他,我们很久之前就分开了。还是那句话,请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现在,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头再见。”

  (27)徐佳宁的心事

  从咖啡厅出来,李东阳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过去,一个人在闹市区悠闲漫步是他的最爱:看着一部部急驶而过的汽车和骑车、等车、赶路的勿忙人群,满足于自己无所事事的自由自在;脑子里可以天马行空,做一点白日梦,娱乐娱乐自己的心情;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就那么漫无目的缓缓而行,享受那世人皆忙我独闲的兴味。然而今天完全没有了这样的心情,待他九点多回到家,脑子仍然堆满了放不下的问题。

  晚上10点,王莹来电问和徐佳宁谈得怎么样。听说没有什么进展,王莹提醒他可以用其他方式联系徐佳宁,但是网上对话可能会留下记录,希望他说话小心一些。李东阳想起昨天队长将王莹一个人叫去的情形,心中打了个问号,一种无形的压力袭上心来。他知道,如果不能从徐佳宁这里尽快得到合理的解释,必要的侦讯程序就要展开,那样,徐佳宁将受到强制传询或者秘密侦控。如果到了那一步,徐佳宁的隐私将荡然无存,其个人声誉将蒙受极大的损害。李东阳相信大队长罗勇信任自己,可是也知道罗勇不会允许事情无限期拖延下去。他自己在下面这一点上也是没有动摇的,即,如果徐佳宁确实与田泉被杀有关,他会依法行事,不会姑息包庇她。他不相信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会与任何罪案有牵连,但是从目前所掌握的情况看,徐佳宁可能真的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单纯。

  灌下一缸白开水,李东阳打开电脑联上网,发现徐佳宁也在网上。于是轻点鼠标,发过去一个微笑的图标。很快,她有了回应:

  “你回来啦?我在等你。”

  他写道:“是吗?”

  “你吃过饭了吗?今天很对不起。”

  “没关系。”

  徐佳宁说:“我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对你我不该有什么保留,但是有些话一时难以开口,而且事情到了这一步,才向你讲起,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请你原谅。”

  “你可以相信我。”

  “谢谢。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如果老天让我们早一点相遇,生活会有很大的不同。你是那么单纯,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温暖的人。我们生长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

  “是吗?”李东阳问。

  “我曾跟你说过我的身世。最初,因为有奶奶在,我并不感到孤单,但是,大学毕业前后奶奶爷爷先后去世,生活支撑点一下子坍塌了,感觉整个人就像飘在空中的风筝,开始自由滑落。其实,如果我一开始就接受这样的现实,受到这样的磨练,或许会好一些。叔叔曾表示要继续帮助我,也确实寄来过一些生活费,可是他能力有限,而且已经成家,婶婶掌握着家庭的财政大权。我不得不自己想办法。我课余时间出去工作,做家教、在歌厅唱歌,挣回我的生活费。后来认识了田泉,他大学毕业后一个人创业。起初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情况,可是他发现了我的学生饭票,悄悄跟踪我,知道了我的身世,于是便聘我到他的公司工作,帮助做一些广告策划和文字工作。对此我很感激,但对他还保持着戒心。

  “那一天,完成了一单业务之后,他请我和几个职员吃饭,饭后大家一起去唱歌。大家玩得挺放松。田泉点了一首腾格尔的《天堂》,在唱第二段的时候,有这么一段:‘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他唱成了‘我爱你,徐佳宁,我爱你,你是我的天堂。’在大家的喝彩起哄中,我感到脸上发热,心中却有一点欢喜。唱完歌我们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

  “秋日的夜晚十分凉爽,霓虹灯像一张不断变幻的网,罩住了街上稀疏的车辆。走到运河大桥时,田泉停顿了一下,像是在下最后的决心似的说:‘佳宁,我们交朋友吧!’我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接着说:‘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我摇摇头,刚才唱歌时的感动已经过去。可是,他突然将我抱在怀里。我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拒绝。在他温暖的怀里,我竟感到一些亲切,仿佛是在家人的怀抱中。

  “田泉说:‘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受什么伤害,虽然没有什么经济实力,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你创造幸福,不论什么时候都会保护你!’

  “秋天的夜空变得更加澄净,站在桥上,看着被灯光装扮得分外美丽的运河两岸,我仿佛置身于童话之中,朦朦胧胧的,我感到幸福开始向自己招手。

  “之后,花了一个多小时,田泉陪我走回学校。这让我进一步觉得,田泉是一个很有耐心、很坚韧的人。于是便与他同居了。”

  (28)单玉梅的故事

  “虽然同居非我所愿,但是我们确实度过了一段相当不错的时光。”徐佳宁继续写道,“我很知足。然而,田泉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他容易冲动,总是轻信别人。当时,他不顾个人能力承包了当地一家报纸的版面,用所有财产办理了贷款抵押,没想到连续两年经营出现亏损。这本来也很正常,只要咬咬牙挺过去就会好转。可是,第三年他退缩了,引进了一个合作单位,主要业务让人家去做,他自己享起了轻闲。结果到了第四年,生意开始有了起色,人家却单独与报社签了承包协议,将他踢出局。他又气又悔又痛,一个人跑掉了。这时我们刚住在一起不久,好长时间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不得不回到学生宿舍,生活再次陷入困境,当时临近毕业分配,我对他彻底绝望。从那以后我们就中断了联系。

  “这一次,他不知什么原因来到H市,在去桂湖医院看病时碰到我之后,他找过我几次。此时我对他已无所谓爱与恨,见他没有过于纠缠的意思,觉得见一面说清楚也好,便答应一起吃了一次饭。可是他并没有马上离开,又多次到医院找我、跟踪我,甚至威胁向单位领导和同事揭发我的事。让我非常烦恼。后来,他说要最后见我一面,提出与我像过去一样生活一天,然后就永远离开。我当然拒绝。出事那天我本来约好去见他,我要警告他,如果再纠缠我就去报警,可是,他没有去。从此没有了音信。”

  “你知道他死了吗?”

  “知道。报纸上报道了一条简讯,说有一名青年男子死于旅店,写得很模糊,但是我一看就知道是他。我也觉得挺蹊跷,想不到他会自杀。”

  “你认为他是自杀吗?”

  “我也曾说服自己,以他当时的绝望心情,那样的选择或许也有可能吧。”

  “他怎么认识的单玉梅?”

  “单玉梅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农村女孩子,她非常要强,可惜,生活刚有一点起色,便死于那场车祸。田泉找我的时候应该见过单玉梅,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好象一起蹦过迪。”

  “你说田泉威胁要找单位的人,他找过谁?”

  “没有,他只威胁说要找,没有真的去做。他对我还有一点旧情,伤害我对他也没有好处。”

  “单玉梅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好的女孩,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我特别想念她。”徐佳宁写道,“她遭的罪比我多得多。她母亲本是一名下乡知青,因为长得漂亮,被大队干部的儿子看上,不得不嫁在当地。当大批知青返城时,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只得留在乡下。单玉梅的外祖母是一位教师,“文革”中受冲击死去,外祖父后来再婚,所以,家里也没有她母女的地位。在母亲的熏陶下,单玉梅非常好学,从小学到初中没有落过学校第三名以下。然而,当她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入县中学后,因为费用高昂,父亲让她放弃升学。当时她哥哥就要结婚,为了彩礼和新房,全家已经向亲戚借了许多钱。父亲希望她找一份工作,或出嫁换回一点彩礼。单玉梅两天没有吃饭,表示抗争,但也没能令父母回心转意。后来,眼看入学报到的时间逼近,她决心铤而走险。那天,她一个人跑到乡派出所,说是遭人欺侮想要报案,但是又不说具体情况,只是哭泣。派出所民警不明原因,将她的父母找来。结果她悄悄告诉父母,她已不是处女之身,三个月前,她哥哥强暴了她。她向父母发出最后通牒,如果不让她上学,就要将这件事报告给公安机关。

  “父母气疯了。如果此事传出去,其儿子的婚事肯定告吹,他们花的钱、费的心力都将付之流水。他们求她回家,最后不得不答应了她的要求。就这样单玉梅上了高中。

  “她到底有没有遭到强暴?”李东阳问,不知不觉地被女孩的命运吸引住。

  “不清楚,农村的居住条件你大概知道,很多成年异性子女也要挤睡在一个炕上。所以,她说的情况并非没有可能。”

  “你说她曾掉进家里的猪圈里,一个人在又黑又冷的猪圈里呆了一夜,当时她的家里人呢?”

  “当时她哥哥在乡里的一个鞭炮作坊里当童工,因为违章操作引起爆炸,手被炸伤,她的父母都赶到县医院,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待他们将儿子接回来,才在猪圈里找到她。”

  徐佳宁接着说:“三年高中给了她无限的希望,她非常努力,成绩总是名列前茅。那所高中虽然是当地最好的学校,但教学条件、师资水平则无法跟大城市比。高考她考了全县第一,498分,却只够高职线,因为农村学生录取比例太低,竞争激烈。这个分数如果在省城或津京等城市,当年可以进入一本重点校。

  “与那些落榜生比起来,单玉梅还是感到很幸运,对未来充满憧憬。然而,新的难题又摆在她的面前。”

  (29)徐佳宁不是嫌疑人

  徐佳宁继续写道:“当年上高中时,她曾对父母发过誓,一旦考上大学,决不向家里要一分钱。即使在高中时,她也经常因为不能及时拿到生活费而挨饿。有时不得已只好出去想办法,做的那些事我们真的难以想象。家里不会给她钱供她上大学,当时也确实没钱可给。后来,村里接济了一点,学校免了一部分,勉强将第一学年的学费凑上。那时我已经跟她有了联系,也帮助了她一下。

  “大学时我们在相邻的两座城市,经常联系,了解到她的一些情况,真是太艰难。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出去陪男人睡觉。我说过,她母亲非常漂亮,她则遗传了母亲的基因,谁知她竟这样糟蹋这份美丽,为了她的生存。这件事她从未向我承认过,她羞于出口。

  “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为消除自己身上农村孩子的烙印,成为一名真正的城里人,她付出很大努力。她买了很多这方面的书籍,也曾刻意模仿我的言谈举止和穿衣打扮。但是长期的农村生活仍然让她在审美品位上显得很落伍。那年她陪一个男人去了一次香港,给我带回来一瓶口红和一支香水,都是法国产的,很昂贵。可是,她确实没有眼光,那口红太艳,香水味也冲一些,根本不适合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孩。我不经意地说出来。她什么也没有说,但从她的眼神里我感觉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后来,这两件东西我再也找不到。我猜可能是她拿了去丢掉了。

  “她早我一年毕业,到了一家药房打工,每月才挣五百元。这时我也面临毕业,也在找工作。我们便住在一起,一来省钱,二来可以互相照顾。后来,便发生了那起意外的车祸……

  “这就是单玉梅的故事。”

  徐佳宁停了下来。

  “单玉梅在洗浴中心接客的时候,会不会碰到过田泉?因为那时田泉也在同一座城市吧。”停了一刻,李东阳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徐佳宁说,“这些事情我从未对人说过,不知对你有没有帮助。”

  “佳宁,你和单玉梅的遭遇让我感动。请你原谅,我只希望把事情讲清楚就好。”

  “谢谢。这些事情,如果不是破案的需要,请你不要对别人讲。我相信你是个诚实敦厚之人,与某些人不一样。”

  徐佳宁最后解释错发邮箱地址的事情。她说,那个视频账号和邮箱是她从前使用的,本想重新注册后只跟李东阳一个人使用,后来觉得不方便,就将正常使用的MSN账号传给他,通过这个账号既可以视频通话,也可以发邮件,方便多了。

  “当时我想,我们没有什么秘不告人的事情,不必使用什么秘密邮箱,是不是?”

  徐佳宁最后说。

  星期一上午,刑警队会议室内,支队开会研究“5?20”田泉死亡一案的最新进展。会议没有通知李东阳参加。支队长张宏民通报了分局长的指示,H市公安局有关领导近日在省厅接见田泉的姐姐田园,告诉她复查正在进行,保证给她一个公正的结果。田园对此并不满意。市局领导指示分局尽快落实,免得陷于更加被动的局面。

  “局长昨天专门给我打了电话,要我们近期拿出结果。”支队长说,“如果是他杀,必须找出嫌疑人,否则,如果家属得知,我们将难以承受其后果。如果确属自杀,我们也要提供可以经受得住历史考验的证据。王莹,李东阳那边怎么样?他找过徐佳宁了?”

  “是的……”王莹点点头。她已根据领导的安排,将李东阳与徐佳宁的网上对话全部复制下来。她理解这样做是出于破案的需要,但是,对于如此对待李东阳,她有点难以接受。

  “你有什么补充情况?”支队长看着王莹接着问道。

  王莹没有马上出声。

  大队长罗勇催促她:“你说说关于徐佳宁的情况。”

  王莹只好开口:“我们通过户籍等公开资料了解到下述情况:徐佳宁,女,31岁,生于天津市。幼年父母因煤气中毒同时死亡,她随祖父母生活。八年前抚养她成人的祖父母相继死亡,其时她正在T市中医药大学读书。上学时比较热心公益,大学毕业那年外出参加贫困边区助学活动,途中出了车祸,险些遭遇不测。伤好出院后即来到H市,同年通过了市卫生系统事业单位的招聘考试,被桂湖医院录取,先后在人事科、药剂科工作,现任药剂科主任。此人生活和工作都比较低调,与领导、同事关系一般。未婚,此前也未显示有固定的男朋友。”

  “关于她与市领导有特殊关系的传闻查清楚了?”

  “是这样,市委副书记一年前患病在桂湖医院住院治疗,认识了徐佳宁。书记请她吃过一次饭,而且每次来院也都要见见她。书记老伴故去,一直单身,具体是什么关系,尚无法证实。”

  “大家有什么意见,关于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可不可以将徐佳宁列入嫌疑人?”支队长问。

  “队长,我觉得这样做不妥。”王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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