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崽里满以为自己一定能够劝住飘儿的;事实上,他完全没料到飘儿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决,就大失所望地扔下飘儿悻悻而去。飘儿敢发誓,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黑崽里叔叔会是这种人。同时他的心里有点儿懊悔起来,一一但他还是有点儿不相信,黑崽里叔叔会是个蛮不讲理而又强人所难的人。当然,不管怎样,他都做好了届时就离开这里的准备。他在心里牢牢地记住,还有几天就要“重获自由”,以及他应该要带走的什么东西和不能拿走的什么东西。他仍然坚持认真仔细地巡塘,而且每天都要割一担野草喂鱼。直到五月二十四日,他清楚地看到他的船舱板上刻满了十二个正字。
这天傍晚,飘儿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去黑崽里叔叔的家里。他一面走路一面想:“万一黑崽里叔叔翻脸不认人,强迫我留下来,那我就想办法雇人在夜晚把我的渔船抬出去,偷偷地逃走一一好在我身上有点钱。”不过,他还是很希望自己能够如数地得到应得的报酬,因为那些食物将是他未来一段隐居生活的保障,缺了那些粮食品他将举步维艰。他在黑崽里叔叔的家里吃了晚饭,心里却一直急得要命。婶婶是个寡言少语的妇人,脾气确实有点像他。她不喜欢与他说话,他更是求之不得呢。他等到很晚都不见黑崽里叔叔回家来,最后就回池塘上了。
飘儿怎么都不想睡,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他盼望黑崽里叔叔会来向他作个交待,便坐在船头上傻等了好久。他进了船舱,躺下后仍然不能入睡。每听到外面有点响动,他就撩开蓬帘把脑袋伸出去张望,可是什么也看不到。最后,他就想好了,在黑崽里叔叔未来给他交待之前,他要帮人家继续守几天池塘,然后再做逃跑的打算。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早上,当飘儿手拿山木棍正在巡塘时,远远地望见黑崽里叔叔带着两个男人挑着东西来了;他急忙跑着过去。黑崽里叔叔向他解释了一番。原来,黑崽里昨天很晚回家是在别个村庄上访一个帮他守塘的人去了。接上,他把六十斤大米、三十斤盐和六斤菜油都一点不少地交给飘儿,还送飘儿一糖水梨罐子卤豆腐。他们把渔船抬过了堤坝,又把属于飘儿的东西拿上了渔船。飘儿向黑崽里叔叔说要买那只敞口炉子,人家不假思索地送给了他。然后,他怀着一种愧疚的心情和人家道别。人家再三叮嘱他,有事就来这里找他。
离开周溪时,飘儿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鸟飞出了笼子,而且又飞到了自己所喜欢的地方。他一个劲地荡着双桨,直向三山而去。如今他觉得他的渔船是一只满载而归的丰收船,他已具有非常有利的条件去过独立生活,仿佛自己什么都不缺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他乐意做的事情。他觉得这就是一种相当完美、相当自由的生活。他时不时地用满足的目光看着船舱里的东西,又看着脚旁边烧饭的敞口炉子,好像自己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富翁似的。实际上,他想他只要不饿肚子就行,一一甚至他终生的愿望都仅此而已,他可以发誓。
这时,天空变得灰沉沉的。飘儿望不见三山的踪影了,也辩别不清四周的方向。接着,天就下起阵雨来了;但是,却没有刮风。他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把铁锚抛下水去后就钻进了船舱里。他把食盐重新用薄膜袋子套包了一层,仔细地把口扎紧,把它和大米放在一块儿。他再用大衣将这些宝贝食物盖住,把山木棍压在上面。他检查了一下他的书包,里面装着他的衣服,他的五十二块钱就藏在一条新的深蓝色短裤里。整理完书包后,他就拿起竹笛来练习了几遍。事实上他并不会吹笛子,几乎连音符都不懂得,更谈不上能吹奏一段比较完整的曲调。因此,他只是胡乱地吹,随意地吹,只要吹出了笛声就行。不过他倒有个想法,希望自己能用这种笛声模仿出各种水鸟的叫声来;他认为这是一项非常困难的事情,他很可能是做不成功的。况且他目前对吹笛还没好大的兴趣,只是乱吹了一阵子后就把竹笛丢开。他的目光又落在罐子卤豆腐上。他忍不住把罐子打开,尝了一下卤豆腐的味道,觉得真是太好吃了,使他直吞口水。然后,他就拿着一本小人书看了起来。
突然吹起了三级左右的南风,天气一下子又变好了,太阳正在当顶。雨后的湖面是一派格外明朗的景象。那引人注目的三山清晰地耸入在飘儿的眼前,远远望去有点像印度国王头上的皇冠,因为太阳的直射使那犹如冠羽般的山体正闪着耀眼的光彩,仿佛那上面嵌满了无数的宝石。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让这一片汪洋的湖心长出这令人几乎难以理解的小山来,飘儿把它比喻成一顶皇冠也不为夸张。于是,他的心情激动起来了,然后就立即起了锚,精神抖擞地向前划去。他满怀信心,仿佛自己很快就要见到神仙了。
飘儿知道,他初次登上三山应该是在五月二十五日那天的下午。他把渔船靠在小山的北面,然后即刻向山头爬去。他开始对这个小小的湖岛进行观察,但是在离他一千米远的北边和西边还有另外两座小山,他首先把那两座山分别称为北岛和西岛,而自己脚下踏着的则叫中岛。他觉得中岛最高,它就是皇冠上正中的冠羽,它象征着至高无上和核心。他一口气爬上了山顶,可是并没有发现这山上有什么使他感到奇特的地方。
在这中岛上,几乎看不到一株树木,只有一些野生杂草似乎很艰难地生长在陡峭的斜坡上。有些野草的嫩苗却在枯萎,飘儿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但是,这却引起了他的感伤;因为这并不是绿草死亡的季节,就像人没有到年纪就逝去一样,尽管它们只是植物。在一些地势更陡的地方,露出了和石头一模一样的土质,成了一块一块的不毛之地。有一种枝叶都很不茂盛的小树,一一也许根本就不是树,它们的样子看上去很老气,他估计这是一种永远都长不高的藤草。
飘儿到处寻找可食的野菜,但是没有一种他所认识的。他不知道有一些生长在崖石上的细嫩藤草能不能吃。这种藤草的叶子倒是很清翠碧绿的,他又猜想这或许是一种草药。不过,在山脚下他还是找到了莎草的块根。可以肯定地说,他是当地唯一喜欢吃这种草根的人。当然嘛,在这野外生活的环境里,他不习惯吃这些野菜可是不行的。他认为自己很有适应野外生存的能力;这种能力是他与生惧来的,但是也有一部分是他锻炼出来的。他又认为这看上去很奇特的地方,其实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回到渔船上后,心里就对别人的话产生了怀疑而不相信这儿是个让什么神仙光顾过的地方。“难道是我的眼力肤浅,看不出这里的神奥之处,所以对于这陌生的一切都不太知道,不能发现在这隐秘当中暗藏着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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