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儿回到大洲头上时,太阳又要落山了,晴空万里。看情形,今天肯定是没有风暴了。抛锚后,他就把装丝网的小舱灌了大半舱水,使船头下沉了许多,以致活水舱里储水的面积更大一些,而里面的鱼就活泼多了。他开始收拾起那些晒干了的东西。大米上爬满了蚂蚁,他一时还没有办法将它们弄出来,便一同装进了米袋子里。他把他的钱放进短袖衫的口袋里,然后又用这件衣服把火柴包了起来。他把这些东西都放进了渔船的中舱里,还有床单和毯子。接上,他便开始弄鱼。他要煮一条“红梢鱼”吃;因为没有菜油了,他只好用水煮鱼汤吃。他又去洲上找了些免强能烧着的野草来,顺便用芦苇杆做好了几双筷子。
今天的生活过得还可以,飘儿觉得很满意。晚上,他躺在中舱里,活水舱里的鱼儿总是在不停地跳跃,碰到舱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来。他知道这些鱼是养不活几天的,甚至明天就会死去几条,因为气温太高,加上它们又大多数是受了外伤的。于是,他便在心里盘算着明天将如何把这些鲜鱼处理掉;当然,如果可以把它们卖到钱就再好不过了;反正,这河里还有取之不尽的鱼儿,他也有用之不竭的时间。他想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就跳进河水里去玩一阵子。玩水似乎已成了他的一种消谴和享受,并且已经完全成了一个生活的习惯。
飘儿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今后的漂流生活多准备一些粮食,以及一些不可或缺的东西了,最好是把自己的钱都买光,——这渔船上就完全可以贮藏一些生活的用品。可以这么说吧,他将会在这人迹罕至的鄱阳湖永远冒险下去,甚至是一辈子,所以他不但要很快适应这里的特定环境,还要懂得储备食物。理想的是,他觉得这些对于他来讲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因此,他又不想在这方面多花脑筋。话虽如此,他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就把船上的鱼送到农场里去卖掉;但愿那里有人买他的鲜鱼。同时,他还打算顺便在农场里找一家商店,采购一些东西。这时,他心里才似乎觉得他已经有未来了,并且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这逍遥痛快而又自由自在的漂流生活,仿佛注定是他这种人所特享的。
次日一早,飘儿就把船划过了北面的小河,停靠在洲岸边的浅水里。他把所剩无几的大米倒进了小铁锅里,用米袋子装鱼。他又在篾蓬上找到了一根细尼绒绳,吊住大鳙鱼的嘴巴,再拿山木棍出来,一头挂着袋子,另一头挂着大鳙鱼,用肩挑着就上了岸。没用多长时间,他就爬上了圩堤,举目一望,只见圩堤内尽是一片稻田,好大一块区域内只看见远处一个地方有几栋楼房和几幢砖瓦平屋。那肯定就是农场的大队部和劳改犯的监房,他这样想。那大队部大约有十来里路远,但是靠近圩堤,他便从圩堤上向上走去。
圩堤上长满了杂草,证明平时很少有人和车辆从这里走过。飘儿从一幢小茅棚旁边路过,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这小茅棚就是他在渔船上所能看得到的唯一建筑物,他不知道它是起什么作用的。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时,飘儿碰到了一个放牛的劳改犯,对方和他一样也只穿一条短裤,不过他的腰间比对方多一个小布包,里面藏着他的六十块零六角;劳改犯剃光了头发,黑不溜秋的皮肤,飘儿把他当成了一个鬼魅。那“鬼魅”手里拿着一根柳树棍子,从老远起就开始盯着他看。
“老表,哪儿搞来一条这么大的大头鱼啊?”劳改犯用普通话问道。
“我自己在河里搞到的。”飘儿用土话回答道。
不怕大家见笑,其实飘儿还真的不会讲普通话呢,也从来都没有讲过普通话。不过,他觉得那个劳改犯好像完全能听懂他说的土话。对方接上问他道:“你要把鱼送到哪儿去,小老表?”
小老表?飘儿可长得比你个子高呢。飘儿站住了,回答对方道:“我要拿去卖。”
“拿去卖?”劳改犯冷笑一声,接着说:“这里又没有自由市场,你去哪儿卖呀?”
飘儿愣住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挑在肩上的鱼。他不愿再理会这个劳改犯——“鬼魅”了,便抬腿继续往前走。飘儿心里很清楚,在这么高温的天气里,如果不把这些鱼儿尽快卖掉,那么就要将它扔掉;他不甘心让自己已经到手的财物又变成废物。于是他加快了脚步,朝有房屋的地方赶去。
到了飘儿才弄清楚,这里果然是朱港农场的一个大队部,而并不是一个虚幻的地方。他先在一栋办公楼面前转了一圈,看见的全是一些穿制服的警察,而且个个都像当官的。当他们看到飘儿这个挑着一条大鱼的少年时,都显得很惊讶的模样。有几个还走上前来询问飘儿,可是他们谁也不打算买飘儿的鱼。飘儿呢,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多呆,生怕他们会把他的鱼缴去归公。于是,他便走到一个有点像宿舍的地方,屋前屋后地转,时不时地喊一句:“卖鱼哟!”
然而,飘儿几乎走遍了整个大队部,却没有卖掉一条鱼,甚至连一个过问的人都没有。他不禁有些犯急,但决没有很急躁的样子,只是怀疑自己来到了一个可怕的世界。不过他这样想,只要有人来买他的鱼,即使价钱再便易他也要卖;因为,这些鱼到了中午就可能会坏掉的。这时,他又在心里琢磨起来:“这里的人一日三餐吃的是什么?难道他们都不喜欢吃鱼吗?么非大家都是吃食堂的,而只有负责食堂里伙食的人员才会采购食品——他们才会买我的鱼?”于是,他又找到食堂的门口,把鱼放到地上。他的肩膀被山木棍压得有些轻痛,便一只手拿着山木棍一只手不停地摸自己的肩膀。他傻傻地站在门口等待着,总认为马上就会有人来主动和他谈生意。他这么想道:“天地神灵啊,我这些鲜鱼今天就算撂在这儿了!如果这里的人不肯买,我就和他们交换东西;如果他们连东西也不肯换给我,那么我就将鱼全送给他们吃算了。难道这儿的人是另一个世界的吗?”
一会儿过去,有个穿便服的瘦个子中年人走出门来。他一本正经地看了飘儿一眼,接上又打量了一下地上的鱼,好像觉得很奇怪。然后,他用和飘儿相同的土话问道:“老短,你这是做什么?”
飘儿听到对方说话后,就知道他是和自一个世界的人,便坦然道:“卖鱼。”
“卖鱼?我们这里又不买鱼。”
“可是,我想卖给你们。”
瘦个子刁上一支香烟,又仔细地打量了飘儿一番,接上问:“你哪儿弄来的鱼?”
飘儿从容回答:“我自己用丝网在河里捕到的。”
瘦个子先是瞧了瞧大鳙鱼,接上又解开袋子,把里面的鱼倒出来捡查了一遍。他似乎并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问题后,才站直身子对飘儿这样说道:“我们这里不买鱼,你赶快拿走吧。”
这句话让飘儿听后感到失望,但他并不打算听对方的话;再说,他也不能把这些鱼拿到哪儿去。
“我叫你拿走!”瘦个子嚷道。
“帮一下忙,买去吧。”
飘儿这样向对方请求;他好像是第一回向别人求助,但是脸上既没有可怜的神情也没有讨好的笑容。瘦个子瞪了他一眼,然后扬长而去了。他仍然像开头一样,静静地站在门口,好比一个要饭的,东家不给施舍就不走开。反正,飘儿觉得自己没有闯入另一个可怕的世界里,这里的人都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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