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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夜晚发生何事,第二天的太阳总会照常升起。
区别在于,有的人看得到,有的人看不到。
熊禹看得到初升的朝阳,他也最喜欢看这朝阳,因为朝阳代表着新生与希望。夜色再黑,再久,再无望,天亮了,风景依旧很美。
九道山庄的奴隶们每天辰时起床,胡乱吃过一顿,就被驱赶着往后山去,到那里凿石开路,为建设美好的山庄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熊禹这天起得特别早,早得出乎刘看守的意料。在刘看守的印象里,熊禹这人好吃懒做,满脑子想着不切实际的东西,隔三差五惹一回麻烦,给自己的工作带来很大的不便。所以刘看守是恨熊禹的,若不是山庄法规森严,他恨不得悄悄抹了这小子的脖子。
然而熊禹身为九道山庄的奴隶,也就是九道山庄的财产,任何毁坏山庄财产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活奴隶跟死奴隶的差别往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刘看守抱着双臂,笑吟吟地盯着熊禹,这个奴隶已经做好了上山凿石的准备,他这么配合还真是头一次。
熊禹仇视九道山庄,这个让自己变为奴隶的地方,对山庄派来的刘看守自然没什么好感。刘看守武艺高强,一个人可以对付几十个奴隶,更可怕的是,他很会玩弄心计,不需要动用武力,便让奴隶们服服帖帖,不仅服帖,还反过来阻碍自己的逃跑大计。如果让熊禹列一份最讨厌人物的名单,刘看守必定赫然在列。
熊禹深吸一口气,努力掩饰自己的厌恶神情,挤出一丝笑道:“刘看守说笑了,以前是我做得不对,我应该接受现实,不应该给刘看守添麻烦。”
刘看守虽然看出他有些勉强,但是能说出这番话来已是大大的进步,最起码说明这小子肯低头了,一个奴隶不肯低头,还成什么奴隶?只要能把这个硬骨头给降服,九道山庄的所有奴隶必然乖乖的服帖,他这以德服奴的策略也就成功了,庄主少不得打赏许多财物,或许还能升个官当当。刘看守心里美滋滋的,拍了拍熊禹的肩膀道:“你有这个觉悟很好,只要你们配合,九道山庄不会亏待你们,就算是奴隶,保不定有朝一日庄主开恩,给你们自由身呢,这都是说不准的。”
熊禹眼前一亮:“庄主真能给我们自由身!?”
刘看守笑道:“这个自然,庄主从来不会亏待九道山庄的人。奴隶也是人嘛,你看我什么时候对你们动刀动枪了?就算你跑了两次,我还是照样放你出来,我就是想让你们知道,跑是跑不出去的,要想自由,就得努力干活,等你们的贡献足够大时,也就是你们获得自由的时候。”
熊禹似乎因为这个消息而分外激动,既然庄主可以大发慈悲给人自由,何苦自己再苦心孤诣策划逃跑呢?更何况两次都逃不出去,第三次必然也逃不出去。
熊禹回想数年来,自己因为逃跑所受的磨难,非但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精神上的。他感觉自己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同样是奴隶,其他奴隶吃饭、睡觉、干活,生活极有规律,一个月下来竟胖了一圈。而熊禹每天都在想办法逃跑,非但憔悴不少,而且事与愿违,受人排挤与非难。
同样是奴隶,为什么别人可以而自己不能?
这是自己的问题吗?
是啊,所有人都这样,只有自己不一样,这一定是自己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多年来的苦楚一下子爆发,熊禹猛然跪倒在刘看守的面前,声泪俱下道:“刘看守,我再也不会逃跑了!”
面对熊禹突如其来的举动,刘看守一时间有点懵,过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他颇含深意地笑了笑,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布下的局,不禁小小得意了一番。
一个人最害怕的是什么?
孤独。
一个人最强大的是什么?
自信。
当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他就离失败不远了。
要让一个人不自信,就必须让他孤独。
一个孤独的人,不会自信。
其实刘看守始终不明白,熊禹为什么这么难搞。就连一些久经世事的成年奴隶在自己的软硬兼施下也很快屈服了,熊禹为何一直“执迷不悟”?他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奴罢了!
不过他不需要明白了,因为现在的熊禹正跪倒在自己的脚下。他终于扛不住孤独,他终于怀疑起了逃跑的意义,他终于学会像普通奴隶一样生活。
跪下,不是很简单吗?
一连半个月,熊禹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努力干活,努力吃饭,努力融入大家。
他不再陷入自己的小世界,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少。
原来平凡的奴隶生活也可以多姿多彩,只要你放下,只要你认命。
在刘看守和奴隶同伴的眼中,熊禹放下了,熊禹认命了,从此一个莫名倔强而忧郁的小伙子蜕变为一个阳光灿烂温柔和顺的少年。
在九道山庄的奴隶队伍里,少年熊禹的故事被广为流传,与那些神话传说一起永垂不朽。
如果不出意外,必将一直永垂不朽下去。
直到有一天,熊禹莫名地消失。
上山二十三名奴隶,回来的只有二十二名。
刘看守原本以为,是某个奴隶失足掉入了山崖,毕竟这种事情以前时有发生,但当他得知失踪的奴隶恰恰是熊禹时,他本能地感到一股寒意。
莫非这小子又跑了?
刘看守并不十分确定,因为这半个月来熊禹表现得相当好,好到令自己失去了警惕,他走到哪里都要说一说熊禹的故事,好让熊禹成为九道山庄所有奴隶的楷模。
就在刘看守狐疑不定时,又一个消息传来,夫人的丫鬟岚也不见了!
刘看守勃然大怒,一掌拍碎了面前的石桌,目露凶光,大声喝道:“老子不将你们抓来!这份差事也就不要干了!”
他到现在才明白,那个看似认命的熊禹实则憋了一肚子劲,一股想要挣脱一切的气力,他始终不承认作为奴隶的命运。为此,他放下了自尊,跪倒在脚下,似乎屈服于命运,却只是在隐忍等待,想要伸手握住自己的命运。
一个奴隶想要握住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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