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骏没听懂斑奈塞语,只知道章希如数次提及彭浩和展烈炎。不过瞧见布朗丁和席瑟的表情变得凝重,陆双骏便暗暗吁了口气,不那么担心章希如和展烈炎有了甚么暧昧关系。
他一直为那夜章希如穿浴袍通话的事和她的古怪反应耿耿于怀,后来问过彭浩,彭浩竟然说她只是想试机、瞧瞧东西有没有被联盟明着抢走──早上才分析过联盟不敢得罪她的啊。更诡异的是自此再没有关于她的消息流出,连那些无聊的花边琐事也没有了。后来还是她回了家,Ray有了关于她的第一手消息向他报告,他才稍为安心。
然而第二天半夜,Ray就用促狭的语气报告说:「那个美国的杰克上门给章希如的母亲送了一个足足一人高的高档贵族品牌蛋糕、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不悦地收线后,他就一直心里别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辗转了半夜,他终于想到,以章希如不爱铺张摆排场的性格,这蛋糕不像是她订的。
翌日天刚亮,他就立刻打电话让负责处理自己私务的Andrew去调查。Andrew不时会替他订购蛋糕送给情人,恰巧习惯从那家贵族品牌蛋糕店订购,故而与店员相熟,轻易便套出真相——那个杰克以男朋友的名义将某位平民小姐本来订购一磅蛋糕的网上订单改为一个一人高的大蛋糕。
杰克总归是章希如的下属,竟敢擅改上司的命令、还用上男朋友的名义,显然为了讨好章希如的母亲,而且章希如也收下了那种暴发户式炫耀财富的大蛋糕。对事件背后原因的推敲令陆双骏对章希如的坚定和忠诚差生了怀疑。他十分清楚她一点轻微的倾向都足以左右大局,却难以开口询问她的真实态度。他告诉自己,如果章希如真的被那个杰克迷得胡里胡涂,多半也不会再对他讲真话。
幸好,忧虑了一阵,他想起彭浩是章希如亲口承认的「男朋友」,趁着伯母生日这种机会讨好伯母也合情合理,正好免得有人怀疑章希如与彭浩的「情人关系」。
于是,陆双骏用了半个小时翻阅消化关于吕慧如的数据,用了半个小时订下礼物、命令安睦集团旗下的金铺赶造,再选好颜色喜庆的礼盒、卡片,然后用了十五分钟草拟贺卡上的字句、反复修订。一看挂墙钟,那时候才九点,远远未到高层的上班时间。他索性跑上彭浩家里,命令彭浩将贺辞誊写在贺卡上、去金铺验收礼物、装盒,以送寿礼的名义,上门亲自探探章希如的口风。
不料,彭浩在地下便被那个展烈炎拦住了。展烈炎以章希如的安全为由代为上门送礼,回头只转达了一句道谢。而章希如则一直没有私下联络彭浩说些甚么,也不晓得她读不读得懂贺辞的弦外之音。
这件事简直如刺鲠喉,教陆双骏一整天难以安心做事。加上Ray不断传来关于地球联盟筹备正式会谈的消息,陆双骏更是心焦,也所以今天八点这么早他就把彭浩召回了办公室,打算一块琢磨如何找出真相。
刚才,布朗丁和席瑟的凝重表情虽然令陆双骏略略松了口气,可是他们接下来谨慎戒备的反应却叫陆双骏又提起了一颗心。
章希如语毕,只见席瑟转了转茶杯,眼角余光偷瞄了陆双骏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抱歉,希如,我管的是军务,你也知道,我不太懂这么复杂的阴谋,至于布朗丁……」
布朗丁坦然接话,「你们的星球多国共立,政治军事科技势力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这些你都提过。可正是因为情况复杂,我是外星人更加难以完全明白,又缺乏相关情报来源,连基本的背景资料你也说不出来,我们再厉害也推论不出甚么后果。
因此,当日你想到找陆双骏外援时,我们很快便答应帮忙了,除了埋下内应帮助推动决策、引导舆论的目的外,也是因为陆双骏这个高阶商人比较了解你们星球的政治军事高层的思维以及拥有成熟的情报系统,可以帮忙参详制订计划的缘故。
所以,希如,我很抱歉,当日你们提出曝光『情人关系』的计划,我的确考虑欠周详。现在听了你说展烈炎的忧虑,我也觉得很合理,不过,也许陆双骏考虑到其他因素,认为这负面后果实际不足为虑。」
章希如轻笑,「布朗丁,这么说来,你是完全信任陆双骏对联盟的了解以及他对情势的判断了?」
布朗丁叹气,缓缓点了点头。
章希如此刻心中充满无奈和荒谬,把原本的顾忌都磨灭干净。
她笑着转向光幕,对陆双骏、彭浩复述了展烈炎对她与彭浩「情人关系」曝光的忧虑,「陆先生、Eric,或者我应该完全信任你们,但是我无法找出展烈炎话中的破绽。
「如果是从前我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我可以盲目相信你们,被骗后受伤害的人只有我,我顶多伤心一阵子,以后与你们断绝来往。可是如今我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地球的局势,被骗的话受伤害的是整个地球的植物和动物,我必须谨慎。
「从前我面对这个世界的走火入魔无能为力,如今我有了能力地位,兼又肩负整个地球的未来,我怎么可以不尽心尽力?
「那么,你们是否可以反驳展烈炎的推论?你们到底有没有私心盘算?」
陆双骏凝视章希如,感觉心脏隐隐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看她一直应付自如,他都几乎忘了她原本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市民,更不像他自小经历欺骗背叛、阴谋诡计、勾心斗角、陷阱危难,也不像他背后有庞大的家族势力支撑。发现自己忽然孤身肩负起整个地球的未来,她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想到这里,陆双骏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异样,不由蹙起眉头。
章希如见状,以为陆双骏觉得她故意找碴而不耐烦,不由提高了声量,翻译了布朗丁和席瑟的辩解,然后轻问:「陆双骏先生,请你为我们释疑,好吗?」
陆双骏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唤回注意,茫然望向彭浩,想他解释现下的状况。
彭浩以为老板把问题推给他,事实上他早就想开口解释——瞧见章希如淡得彷佛不属于她的笑容,他很有些愧疚,「Ivana,这计划制订得有些仓卒,我们也许有考虑不周之处,但绝对不是存心骗你。你不知道Lewis他有多关心你……咳,你也看见了我本来听到这计划时吓了一跳,我当时一心想着光明正大地把屏蔽仪跟呼叫器带走,让地球联盟也尝尝吃哑巴亏的滋味,而且我们不能久留,故而我吓了一跳以后也不及多想。无论如何,作为安睦主管对斑奈塞及各国政府事务的人,这件事的失误应该由我负责。对不起,Ivana,你要责怪便责怪我,别责怪Lewis。」
章希如和彭浩有共患难的交情,再说,这几年交道打下来,她深切了解陆双骏比彭浩要厉害上许多倍,彭浩想得到的陆双骏肯定也想得到,彭浩想不到的陆双骏却未必想不到。章希如既然晓得彭浩这是给老板背黑锅,哪里能真的责怪他,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
而陆双骏听完彭浩的解释和道歉,总算搞清楚了状况。他牵牵嘴角,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选择了凝视章希如转向他的黑眼睛,「章小姐,Eric虽然揽下了所有责任,但我不能否认——你也不能——当日主要是你我二人制订伪装情人计划的骨干的。当然,谈到承担错误,我跟Eric应该多承担一些,毕竟我们应该比你这个普通大学毕业生更了解各国政府的思维与对应手法。
「我无法反驳展烈炎所说的、你与彭浩『情人关系』曝光之后的可能效应,我也的确一直忽略了这种可能,因为在我看来,我努力的方向绝不是中国的利益,而是安睦、地球以及安睦的客户布朗丁先生的利益。我是商人,我不会否认我们一开始便存了私心,我们并非像章小姐你一味地付出、不求回报。对此,布朗丁先生必定心知肚明。
「同样,布朗丁先生也肯定清楚他们强大的武力威慑足以确保我们的忠诚。我出卖你们,可能获得比合约中订明的更为丰厚的利益吗?就算能,保不住性命也是空谈。章小姐,你以为我会做这种傻事吗?」
章希如不回答,只是沉默片刻后,平静地为布朗丁和席瑟翻译了陆双骏和彭浩的解释。布朗丁和席瑟俱点了点头,显然被说服了。
陆双骏把目光放回章希如身上,「章小姐,我想我和Eric已经洗清了嫌疑,倒是你那位展烈炎到底是否可靠呢?他所担忧的效应虽然合情合理,但似乎至今尚未出现。那么他认为你们事先对于正式会谈一无所知有古怪、需要小心提防,却又不言明需要提防哪方面,这样含糊的警告有必要理会吗?章小姐,你实在太轻易相信人了,为甚么我的警告你反而不放在心上?」你不是说对我「从不怀疑」吗?
章希如咬着唇,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游走在多方之间以保持平衡,还是彭浩帮她解了窘,「Lewis,你之前不是说那个美国人自称为Ivana的男朋友、擅自改了Ivana的蛋糕订单吗?这就是那位展烈炎所担心的效应吧——他们加强攻势,更加主动攫取Ivana的好感,最好把Ivana的心抢过去,以期消减Ivana身为我的『情人』对他们背后势力的不利影响。」
章希如忙不迭点头,并朝彭浩投去感激的一瞥,连声附和,「不错,就连那个美国的余诗雅——她本来一直看我不顺眼——这阵子态度也改善了许多,应该是为了增加我对美国的好感。」
侃了这一段,章希如惴惴地给布朗丁和席瑟翻译,不敢望向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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