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因为担心家人朋友会将自己做的好事说漏嘴而不敢联系他们，所以对于家乡星球上发生的一切，章希如只能靠跟彭浩聊八卦时窥豹一斑。
「Wesley的『误会』在这事上帮了不少忙。要不是许多大财团都出了手去推动各国政府，光靠陆家之力，即使覆盖黑白两道，也不太可能在今年年底前将内部势力错综复杂的地球联盟搞定。」
彭浩笑着摇头，转述他所知道的种种谋算，「Lewis当初实在是太自信了点，也太乐观了点。居然答应在一年又两个半月内催使地球联盟与斑奈塞星正式签订生态球工程合约，他们实在考虑得不够全面。听Edward说──Edward也是Lewis的助手，负责辅助安睦集团一般对外事务，只是各国各地官府由我专门负责应付，他对这方面的窍门不清楚才会小看了联盟这畸形；别看他平日不怎么开口，其实在我们陆家四骁中他是最拿手设计对付竞争对手的那个；至于Andrew，这小子口甜舌滑【注一】──」
章希如轻咳一声，提醒彭浩别离题万丈。
「返回正题，Edward说，他们本来也是打算在施压成功教地球联盟表态后，联合其他财团将198个国家逐个击破。」彭浩察觉自己偏了题，扯了个笑容，若无其事般跳过歪楼的部分，「哪想到，布朗丁没有跟我们这边商量过就把话说死了，说要待到第一期生态球工程完成才与地球商界洽谈各种合作和交易。你也知道，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如此一来，跟我们合作没有一点好处，他们又怎会甘心白白给别人做嫁衣裳，用自己财团的人力物力来给安睦赚取好名声以及斑奈塞星人的欣赏与好感？这些可都是代表着未来庞大的好处的。」
章希如连连点头，这一点她倒是知道，所谓的goodwill嘛。企业的无形资产很多时候都比有形资产还要值钱。股票市场上常常有新股票一上市就升值、比其公司可估值的资产总值还要高，排除炒作因素，那就正正体现了goodwill的价值。【注二】也难怪没有财团愿意给陆家做白工。
「如果他们讨论谈判底线时我在场的话，一定会反对把底线定得那么低，至少要三百年吧？想当年咱们在『哥本哈根气候峰会』错失『拯救气候的最后一次机会』之后，各大环保组织花了足足411年才教各国政府逼于民意，成立了地球联盟；再之后地球联盟又用了五十年时间几乎每年举行一次峰会去讨论移民外星的行动策划，第一支地球联合宇宙探索队才终于在五十多年前真正成功组建，出发寻找合适星球以作移民。」彭浩愈说愈激动，右手不自觉地紧握拳头，「照我看，至今一个适合移民的星球没找到，要不是后来吸引到商界赞助，地球联盟肯定早就放弃继续探索了，就像那些在互联网上发表小说、写了才几万字就因为得不到网站签约而轻易太监的烂新人作者、教亲者气得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
喜爱看书的章希如对彭浩最后一段话真是心有戚戚然，不过，点过头后，她的眼睛里闪着疑惑，艰难地问：「三……三百年？」你们能活那么久？
「不要三百年也至少要一百年吧？没一百年也要三十年。而且提早达标的话应该有额外好处！」彭浩激动过后，终于看到了章希如脸上的震惊，想了想便明白她在惊讶些甚么，笑道，「我说三百年，那是开价。『漫天开价、落地还钱』，这句话，Ivana，你该听说过吧，我们毕竟没跟斑奈塞星人打过交道，说不定三百年对他们而言还算短呢？谨慎些总是没错，顶多跟他们一点点拉锯就是。生态危机都这么久了，也不差在那一年半载。想要只靠我们这一代就能治愈那么多互相纠缠的积疾，要我说，根本就是痴人说梦！真不明白Lewis当初那一口应允的底气从何而来。」
彭浩眉头扭成了一团，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章希如不由得也在脑海中回想当日的情景。
当时，布朗丁一开始就提出了一年限期。如果这叫「漫天开价」，那么陆双骏的「落地还钱」应该算是要求军火的无限供应、最低价格以及与此相关的附加条件吧？
记得接下来，布朗丁对陆双骏的要求也是答应得十分爽快；这表示陆双骏的要求远远并未触及布朗丁心中的底线；同时，也可能是被陆双骏的表现所逼，布朗丁必须表现出同等气势，才能在以后的合作中保持双方平等的关系？
可是就为了那些远在布朗丁的底线之上的要求，陆双骏竟然答应在一年又两个半月内催使地球联盟与斑奈塞星正式签订生态球工程合约！
当时急于救地球于水深火热之中，她只觉得这时间还太长了，然而刚刚Eric列出历史来互相比较，她才惊觉布朗丁所提的条件根本就是不可能任务！可偏偏，陆双骏与其他财团各自为了己身利益而努力，竟然就完成了这个不可能任务！
章希如尚在回忆分析，彭浩却已经放弃了纠结，改为笑容满脸地诉说李建业的「误会」有多美丽。
「Ivana，幸好有你在，让Wesley误以为他们李家也有机会分上一杯羹。」彭浩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感激又佩服的眼神望着章希如，「李家毕竟代代有人进入政界，自然对里面的坑坑洼洼、暗门小道比较了解，在这种事情上也比我们陆家有办法得多。Wesley肯定知道光靠陆李二家之力是不够的，才玩了一手『不小心泄露风声』。这技俩我们之前也用过，不算厉害，厉害的是Wesley控制住事态、让风声只限于那些财团高层之间流传的高超手腕！唉，我们陆家在政治这一块终究还是比不上李家几百年的积累。幸好有你，Ivana。Wesley很快就会发现原来自己跟那些被他利用的人一样『误会』了，嘿嘿，在他暗地里取笑别人的同时，咱们也在暗地里取笑着他。」
章希如尽量坦然接受彭浩赞叹的目光，依然没将计策出自琳琅一事说出来——这是琳琅当日指导她之前提出的条件。
事实上，她当日与李建业所言亦并非完全遵从琳琅的指点，而是自行在实际执行时更改了一些细节。否则结果恐怕就是李建业和布朗丁定下另一份协议了。
说起这个「误会」，Eric当日登门质问被她请走后，在门外按铃久无人应，便没有傻站着。她料想Eric去向老板报告她给的说法了。只是她没想到，之后过了整整一个星期，Eric方才再度登门。
这次，Eric的表现要礼貌得多。
她不知道陆双骏用了甚么办法确定李建业只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反正Eric转述老板的话时，很有些窃喜，还郑重向她道了歉。
她笑了笑，大度地表示不会将这个小误会放在心上，只是心中暗暗补充了两个字：「才怪！」
她觉得，今年年初的时候，自己故意激得陆双骏不再直接与自己打交道，实在是对得不能再对！
只是，对于被自己不小心利用了的李建业，她心中难免有些内疚。但她可以指天发誓——呃，别管指甚么——当初她没有一星半点要利用李建业的打算，她说那些话完全是为了叫他别要再隔天就一通电话打来为达到不可能的目标而长篇大论。
也许以后有机会，她会为这位吃了哑巴亏的可怜人在布朗丁他们面前美言几句的，毕竟计划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李建业也算功不可没。即使李建业的出发点只是为了一己的利益，可是，他到底为此下了番功夫，当中所花费的心力和资源更是绝对不会比陆双骏少。
章希如暂且放下一件心事，在高豆号上有电视看、有书读、有新语文学习、有对象可以聊天，在还不算太枯燥的生活中，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
这一年的圣诞，章希如仍然在斑奈塞星舰高豆号上渡过，还是跟彭浩进行了愉快的约会，一块儿聊了几句不着边际的天、跳了几支不合标准的舞。不过，她未再收到华贵的礼物，也没有丰富得在太空中算是奢侈的大餐。
然而，这一年的圣诞依然教章希如难忘——彭浩亲自料理斑奈塞星舰上种植来供给探索队员食用的食材，做了几顿美味大餐与章希如分享。光是亲自下厨这份诚意，便足以叫人感动。更别提其中要花多少心思时光琢磨菜式、搭配食材──需知道斑奈塞星的食材跟地球的可是几乎完全两样。
据彭浩所言，过去一年没事干的时候，他就是研究这些食材的特质、琢磨怎么将它们烹调成美食，并与高豆号以至从其他斑奈塞星舰闻风而来的厨师交流许多不同星球文明的烹调技巧和特色菜，切磋厨艺。有时候，章希如吃到的食物似曾相识，那菜式便是他出的主意。
由于彭浩的地球文化背景为整支斑奈塞星舰队的膳食带来了一点新意、从而提升队员士气，席瑟和布朗丁商量过后，还决定以初级厨师标准按工时给偶尔客串伙头的彭浩支薪。彭浩同意每月以斑奈塞星币结算，于是他竟捷足先登成了第一个赚到斑奈塞星币外汇的地球人。
圣诞夜结束前，彭浩仍旧按照陆双骏嘱咐，将礼物转交给章希如。还是同款扁平的纸盒、同款的包装，只是色调换了，换上了鹅黄色的盒子与金黄色的缎带，看着便充满了朝气和希望。
章希如微笑收下礼物，带回房中，正好过了地球的午夜十二点，于是没有多想就将礼物拆开。
这一回，盒子内铺了亮紫色的天鹅绒，上面嵌上了一张两个巴掌大小的卡片。卡片四周依旧绕着两圈烫金框纹，由一个个隶书的陆字连成，给人一种庄重又正式、真诚又和善的感觉。
「尊敬的章希如小姐：
又是一个圣诞。
卡片交到你手中时，生态球工程合约应当已经签订。放心，安睦跟它的盟友会全力游说同行协助工程的前期准备。你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一点，高高兴兴地迎接新年了。希望这个黄色的礼物盒能带给你愉快的心情。
我的助手彭浩如果让你不高兴了，请尽管向我投诉，我会把他的花红扣起来送到你家中。联盟如果做了甚么惹你生气，原谅我暂时还帮不了你出气，不过咱们的外星友人应该不会任由你被欺负吧？无论如何，大事未成，请你千万保重身体，别为了那些撅竖小人而气坏自己。
祝圣诞快乐，并贺新禧。
安睦集团
总裁
陆双骏
p.s.不用给我回电话了，我也要放假。」
章希如淡淡微笑。远方送达的节日祝福，给她带来了一份好心情。卡片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最后落款更是意气风发，看来陆双骏心情极佳。
卡片上一开始用上正式的语气，后半部近似与好友闲聊开玩笑，落款变得正式，到最后却又忽然来了一句p.s.，像与亲友通信般随意。陆双骏这是否婉转地表达，他希望维持这样半亲半疏的关系？
不过，章希如又注意到卡片上并没有写日期。如果这也是去年斑奈塞星舰捎带回来的，那么陆双骏是早已料到她收到去年的礼物后，会不愿再跟他接触吗？还是，他预备了多个不同内容的礼盒，以备不时之需？
无论如何，章希如期待着明年圣诞她会在家里与家人庆祝。虽然章家全家都与耶稣基督无缘，但到时候可以放连续两天的假期，香港市内又因为历史原因而圣诞气氛浓厚，一家四口早已经习惯了在这天夜里聚上一聚、晚饭也吃得丰富些。至于圣诞节的白昼、前夕的平安夜和翌日的Boxing_Day，就各人自行安排节目【注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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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口甜舌滑，粤语成语，意思类似「油嘴滑舌」和「甜嘴蜜舌」的综合，形容人说话甜美诱人但浮滑不实。
【注二】：goodwill，即商誉，是不可确指的无形资产。商誉是指能在未来期间为企业经营带来超额利润的潜在经济价值，或一家企业预期的获利能力超过可辨认资产正常获利能力（如社会平均投资回报率）的资本化价值。商誉是企业整体价值的组成部分，它的存在无法与企业自身分离，不具有可辨认性。在企业合并时，它是购买企业投资成本超过被并企业凈资产公允价值的差额。
无形资产（intangible_asset）是指企业拥有或者控制的没有实物形态的可辨认非货币性资产无形资产；无形资产的价值来源都是无形的，或来自于某些权利如权限、抵押权等，或来自于一些无形因素影响，如竞争优势，独一无二性等。可确指无形资产的主要包括专利权、非专利技术、商标权、著作权、土地使用权、特许权等。无形资产能给企业事业远远高于其成本的经济效益。企业无形资产越丰富，则其获利能力越强，反之，企业的无形资产短缺，则企业的获利能力就弱，市场竞争力也就越差。
（部分资料来源：MBA智库百科）
【注三】：节目，在这里指安排好的活动行程，意思引伸自英文programme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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