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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那几具尸体，停在监狱边的勘验房，并未从他们身上发现什么其他证据，不过那壮汉的体征，还有身上的刀剑外伤，额头的印痕，定是晋国的军人无疑。”吴艮禀报道。勘验，便是定罪时候参与调查的类似法医的官吏，只不过匡地之前吏治破败，倒是有一个之前官府建造的勘验房，但尚无正式的勘验吏，只能让吴艮带人充任，充任勘验吏的，甚至是兽医屠户，因为他们大略懂得些器物伤害特点，现在人手欠缺，只能将就，但任职做事的人用心之细致负责却是无疑的。
樊迟对从这些有备而来的晋国人的尸体上搜出一些明显证据本不报太大希望，所以这结果基本也在意料之中。
“关押的其他那些人呢？”樊迟问道。
“那十几名参与杀人的子弟，一口咬定没有人指使，自己是出于公心，不约而同这么干的，看来不用刑……”吴艮欲言又止。
“不能用刑！”樊迟摇头道。
“不约而同！怎就不约而同出现在现场？非攻非猎，却全副武装！那背后的狐狸隐藏的够深！”樊迟感到这成孙东廓仿佛一下变得精明了许多，若不是此前的愚蠢是他装出来的，那就是有更高明的人给他出了主意。
“还有其他发现吗？”樊迟继续问道。
“那强暴妇女的人，名叫浑八儿，是蒲乡成孙东廓家的家奴，那天本是去替主家还耕牛，然后看到那帮晋国牧牛人里姑娘，就生了淫念，这浑八儿自己是这么说的。”
“难道成孙东廓家的耕牛也不够用吗？”樊迟警觉的问道，这样的大族，像小户人家一样借耕牛，似乎是不太正常的。樊迟直觉这浑八儿以借耕牛为名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这事情本身就透露着问题。
“事情蹊跷也就在这里……”吴艮点头赞同道。
正此时，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引得樊迟和吴艮回头看，却见是阿宁慌张跑来，樊迟不由心中一沉……
“大人，不好了！监狱里……”阿宁跑进来气喘吁吁道，“那些囚犯，全都死了！”
“怎么看管的！”樊迟心生寒意，看来这成孙东廓，已经不仅仅是陡然变聪明这么简单。这无形的对手，究竟是谁？
……
“我让你们好好看管，都怎么看的！”樊迟见到狱内横尸一片，唯一的证据链也消失了。不禁怒从心生，却又不知将这怒气撒向谁。这些天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将自己包围。
“大人，是我们看管不周全……刚才陆续有父老来给这些蒲乡子弟送饭，民众私下都觉得他们是替匡地拦下灾难英雄，我们无法阻止父老……谁料他们一个个吃了饭不久，然后突然口鼻流血暴亡。”成孙复道面露难色。
“拿出些剩饭，拿来些酒。”樊迟道。
那饭菜闻来无臭无味，没有异常，但倒入些酒，却忽然腾起白色泡沫，显然是被下了蹊跷毒物无疑。这下毒的人必然是从中能获得极大利益的人，但对此樊迟只能猜，却无证据可以坐实。
“樊大人，这些人不是欠下罪孽，就是沾了人命的，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什么，只是可怜了这帮血热的子弟，本是为了父老，却横遭非命……”成孙东廓抹着眼角的泪，看到涉案的人全部都已毙命，他这下心里是彻底放心了，只是，那名神秘人只告诉他会有人替他干净利索的将这些人灭口，但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成孙东廓也并不知道，他和这神秘人的联系，都在阳虎那边。
“既然这几个蒲乡的子弟已死，就将他们归葬祖坟；至于那些无辜的外乡人，也寻个城外野地将他们葬了让亡魂得了安宁，若是晋国人寻上来，就说冤有头债有主，与事有关人等全部已死，也只能作此了结了！”成孙东廓叹道。
“那就照成孙前辈的建议办吧。”樊迟不置可否道，“成孙前辈，你带你族人，领了子弟的尸首回去下葬。吴艮，你带人将这些外乡人也远远的葬在西边城外。”
……
这秋季尾声的一出蹊跷惨案，似乎就要随着所有亡魂的安葬而落下帷幕了。几天过去，晋国没有动静，或许是真的因为杀人灭口销毁了一切痕迹？或许是晋国那边正在山雨欲来，磨刀霍霍，但刀剑尚未出鞘？
“大人，太行山那边，暂时没有晋国人的动静。”成孙复道。这三五天，成孙复和吴艮被樊迟派出，带人去西部太行山一带侦伺晋国军事动静，一行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刚刚赶回匡地。晋国和卫国大体以太行山为界，而匡地就在太行山出山脚下不远的大平原上。
“晋国人没有从外面近来，可这些天，匡地里面先不安静了。”樊迟叹道。
“不知发生了何事？”成孙复纳罕问道。
“鬼魂作祟……可能是那几个被埋的外乡人的亡魂……”樊迟道。
原来，成孙复和吴艮外出探查的这些天，匡地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诡异之事。
先是夜晚熟睡的人们，总被一阵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女人哀哭声音惊醒，听声音仿佛就是那个冤死的晋国姑娘。那哭声是深入骨髓的瘆人，像月光下一双冰冷的爪子爬过你的肌肤，叹息在你耳边；又像水流淹没你，若有若无。惊醒的人，也不敢睁开眼睛，只能浑身发抖的熬到天明。
天亮了，在匡地的城墙西门上，却留下几行血淋淋的手印，仿佛夜晚有异物的爪子从西边爬上了城墙，而那血手印的旁边写着诅文一样的恐怖字样，大意是冤死的晋国人不会善罢甘休。
再后来，城门西边乱坟岗埋葬那几个晋国人的坟头，却突然坟墓一空，只见从空荡荡的坟地里一行血淋淋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东边，最后模糊消失在林边。人人都说是这些人含冤不忿，从坟冢里出来化为野鬼在游荡。
如此一来，匡地人心惶惶，有些人已经打算外逃避难。而这时成孙东廓昨天也忧心忡忡的来报告，说他家已经失踪了一个人，并且他家门口丢下一卷帛文，和城墙上留下的血色诅文一模一样！希望官府能够协助他寻找。
其实，成孙东廓报告官府他担心的并不在这闹鬼之事，而是担心他家族丢失的那个人。
……
“可成孙东廓家失踪了人，这又会是为什么？”成孙复听完樊迟的讲述，不解问道。
“百姓们都说，是成孙东廓家族的人杀了那几个晋国人，是晋国人的鬼魂来寻仇了。”樊迟道。
“大人相信这是闹鬼吗？”成孙复问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匡地的百姓的确已经被搞的人心惶惶。”樊迟道，“不过，事近于妖，必有蹊跷！”
“不错！以在下看来揣测，这或许是晋国搞的伎俩，目的是在进攻前惑乱匡地百姓。”成孙复道，“而且，我刚回来就听到一些谣言……”
“谣言不足惧，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晋国人的打算果然不错！”樊迟道，他自然知道那些谣言是什么。
“可眼下的百姓却不一定能想明白这些，说是有人作祟，并非真有鬼魅，百姓必不会信服。”旁边的阿宁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这两日，请大巫来祛秽吧。”樊迟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阿宁说道。大巫是当时一国或地方知名的巫师，主要行降神和社傩之事，也是以巫法安定民心的办法。
“这两日，往太行山口侦查晋国动向的人还得派，另外，三日前我已派人赶往国都，向国君报告此事，若是不幸引起两国战争，这必然不是匡地能够解决的。”
“三日了使者还未赶回，不知路上是否会有什么变故？”成孙复问道。毕竟都城楚丘距离匡邑往返并不需要三日路程。
“应该快要回来了吧，可能兹事体大，在朝堂上引起争议也是难免的。”樊迟叹道，他甚至都大致能猜到卫国都城对此事的决定。为此，除了派人到楚丘时候向蘧伯玉和端木家族通报，他亦同时派人往鲁阳报告此事。
……
两天之后，楚丘里传给匡邑邑宰的文书已经抵达，果然如樊迟所料：晋国是个大国，卫国君臣在这泰山压卵之势面前也慌了神。文书中告诫樊迟，若干晋国果然派兵入侵，一定卑辞厚礼，并申明这只是不轨民众所为，与政府无关。而且，为了避免引起晋国的震怒，国君决定不会派军队到匡地防守，一切让樊迟自行处置，只要不将矛盾进一步激化成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
看来，卫国国君是打算将匡地当成一个弃子了。这匡邑从卫国君臣看来，本身就是个贫穷破败近似于无的地方，若樊迟治理的好，那是自己赚的；若是被消灭掉，就当它从来不存在，也毫不可惜。晋国就要挑衅入侵，可虚弱的卫国君臣却还在可笑的说这并非卫国与晋国的冲突，只是地方上的民事纠纷。
而蘧伯玉的折冲信函也已经送达，对樊迟，蘧伯玉有惜才之心，话多委婉，告知他卫国国君也是顶不住国都其他大臣的压力，无奈只能将匡地作为一颗弃子。国君的放弃或许是此刻的无奈，但无论如何，匡地被放弃了。想到这里，樊迟和成孙复等人的心中皆是一阵悲凉。
樊迟和匡地的百姓，只能以自己的力量为自己而战斗。
就在国都传来的文书抵达匡邑的时候，同时传来来自太行山的探报：晋国的军队共计八千人也已经接近太行山口，不出十日将抵达匡地。而领兵之人，正是赵氏家臣、孔门敌人阳虎。
“原来是他！鬼魅虽然已经现行，可祛秽仍然要进行，就在今日举行吧！”樊迟扔下国都的文书和来自太行山的探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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