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即十二月二十七日,杨嘉谟,杨岳,还有卢象升天没亮就坐着轿子进京了三人一直来到在皇极门内的金水桥,三人都是头戴梁冠(有暖耳)一身绯袍,不同的是杨嘉谟和杨岳两人头上的梁冠有七梁,腰间是玉带,官服上绣着一只威武的狮子,卢象升梁冠只有四梁,腰及素金带,胸前绣着一只云雁,从官服上就可以明代等级制度十分森严。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从服饰上看不是手握重兵的镇将,就是一方牧守,卢象升大致望了一圈失望的发现自己的官最小了。杨岳一眼就看见孙承宗那个老头子,孙承宗也正在含笑看着他们,杨岳三人连忙上前问好,孙承宗还是老样子笑呵呵的与他们打招呼,然后给周围的将领介绍,其中有一人身着二品文官(上面绣锦鸡)服饰,头发花白看起来和杨嘉谟年龄相差无几,不过看他的脸,杨岳一惊,竟然是个女人。这个女人也正含笑看着杨岳,孙承宗拉着杨岳的手笑道:“杨贤侄,这位是石砫宣抚司使、总兵官挂都督衔、钦赐二品冠服的秦良玉秦将军。”一系列头衔让人眼晕啊,著名女将秦良玉啊,杨岳连忙拱手道:“久仰将军大名,今日有缘一见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将军以花甲之年尚且披甲执锐,纵横疆场,实令我们男子汗颜。”杨岳倒是真心钦佩秦良玉,从万历朝起,秦良玉就领着白杆兵南征北战,平四川杨应龙叛乱,以及剿灭天启年间的奢崇明之乱,几次参与辽东战事,其兄秦邦屏也战死在辽东了,如今以五十七岁的高龄领军作战,实属不易啊。秦良玉像男子般还礼道:“老妇一家世受国恩,如今国家有难理当挺身而出,以求报效国家。据老妇所知昌平一战歼敌万余,杨总兵居功至伟,假以时日必是国家栋梁之才。”杨岳刚想说几句客气话,这时皇极门开了。
孙承宗见此就道:“两位以后再叙,现在大伙随我进宫。”说着就走在前面,一行人穿过宏政门、中左门,到了右后门。门内就是皇帝经常召对臣工的地方,俗称平台。昨天传旨说今日在此召对,但这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太监在此等候。他对众官员说,因御体偶感不适,改在乾清宫中召见。于是这一群文武大臣继续往前走,绕过建极殿的背后,进入乾清门。杨岳见门外有两个高大的鎏金狮子,左右各一,在太阳下金光闪烁,神态优美,杨岳不禁心中感叹能工巧匠竟然将雄壮、威武、秀丽与活泼统一于一身。不过杨岳还没有没有尽情欣赏狮子,就在太监的带领下继续前进。
进入乾清门就是御道,两边护以雕刻精致、线条厚重而柔和的白玉栏杆和栏板。所有人从御道的两侧向北走,直到崇阶,也就是南向的丹陛。中间是一块巨大的石板,雕刻着双龙护日,祥云满布,下有潮水。结构严密、完整,形象生动。杨岳低着头从两旁的石阶上去,到了乾清宫正殿前边的平台,即所谓丹墀。杨岳忍不住望了一眼,丹墀上有鎏金的铜龙、铜龟、铜鹤,都有五尺多高,成双配对,夹着御道,东西对峙;另外还有宝鼎香炉,等等陈设。所有人一进乾清门就包围在一种十分肃穆与庄严的气氛中,愈向前走愈增加崇敬与畏惧心清,一到乾清宫正殿里面,他们简直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了。
那个太监让众人在此等候,然后转身就走了。不一会杨岳就看见一个头戴翼龙冠,身着绣金龙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这就是崇祯皇帝朱由检。等崇祯落座后,孙承宗带着众人行了三跪九拜大礼。崇祯道:“众位爱卿平身,你们都是有功之臣。来人赐座。”一群太监给众人端来一人一个锦凳,众人又是一番谢恩之后,分为左右两列也就落座了,可是那屁股只挨锦凳的三分之一,这是规矩。
崇祯看着阶下的众臣笑道:“列位爱卿,不必拘束,此次勤王你们都是有功之臣。尤其是孙先生和秦爱卿不顾年高体弱,千里勤王,真是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来人,把朕赐给秦爱卿的东西拿上来。”四个小太监连忙小跑过来,每人手里托着一幅字。杨岳飞快地用眼睛扫了一眼,只见写着: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内握兵符。’‘蜀锦征袍手制成,桃花马上请长缨。’还有:‘凯歌马上清吟曲,不似昭君出塞词。’‘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秦良玉见此心中万分激荡,连忙跪道:“谢吾皇赐诗,臣必竭尽全力保我大明江山。”其余文臣武将也不禁羡慕,皇上赐大臣诗词是要在史书上记一笔的。崇祯走了下来,将秦良玉扶起道:“朕听说爱卿变卖家产以充军资,又不顾花甲之年,亲自披甲上阵,千里勤王,朕闻之十分感动。”秦良玉看着年轻的皇帝忙道:“皇上,臣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国家有难自当挺身而出报效朝廷”崇祯赞道:“如果朕的文臣武将都如你这般赤胆忠心,何惧区区鞑虏,国家中兴也是指日可待。”
杨岳在一旁看着这位年轻,朝气蓬勃,一心想着中心大明的少年天子,心中不由的感慨,以前嘉靖爷天天炼丹修道,指望着一日得道白日飞升。万历爷则是几十年躲在皇宫里不上朝,到了天启这位爷,这位爷更是玩的离谱,把朝政交给一群阉货自己却跑去当木匠,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如今总算有个靠谱的皇帝了,不容易啊。杨岳不禁的嘴角咧了起来,崇祯还在眉飞色舞的大讲如何中兴大明,突然转过头来问:“哪一位是杨岳杨爱卿?”杨岳一听连忙上前:“皇上,臣是杨岳。”
崇祯走过来看着杨岳高兴地问:“朕听说你们在昌平打了一个大胜仗,以前大臣们总说鞑子是多么的骁勇善战,你给朕说说是怎么打败他们的?”
杨岳看着皇上一脸的好奇和疑惑,拱手道:“皇上,此战主要是由于鞑子轻敌,才中了我军埋伏。依臣看鞑子的骑兵纵然凶悍骠勇,其缺点也是非常明显就是他们不善步战,离开战马他们的战斗力会大打折扣的。因此我们只要因势利导就能打败他们。”崇祯仔细地听着,还不时点头。等杨岳讲完后道:“说的好,杨岳你不错。听说此次是你是和父亲一同勤王入卫的?”杨岳一指杨嘉谟和卢象升道:“是臣父子还有卢大人。”
崇祯看着杨嘉谟笑道:“这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杨爱卿父子皆是朝廷柱石,来人传旨内务府:在京城为杨老将军建造一处宅子,就按侯爵标准。杨老将军戎马半生也该享享清福了”一个小太监在一旁记录,杨嘉谟连忙谢恩。转过头对杨岳:“朕听说你还没有娶妻,这样吧,在京城的大家闺秀里你看中了谁,朕给你们做主婚人。”杨岳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是点头同意,接着崇祯又说了许多,这些杨岳都没有心思听了。
出了宫门,杨岳走在杨嘉谟后面与众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小声道:“爹,皇上这是要剥夺你的兵权,而且要留你在京师当人质。”杨嘉谟苦笑道:“从我被封爵那天我就知道了,皇上,还有朝中大臣不会让我们父子都手握重兵的。等回去了我就派人把你母亲接来,这样皇上也会安心让你带兵在外的,帝王心术罢了。”杨岳抬头看着父亲有点憔悴的脸庞低声道:“爹”杨嘉谟倒是看得开一点笑道:“爹也老了,在疆场拼杀了大半辈子,也想过几天清闲日子,你小子赶快找个媳妇生个儿子,不然老子真的没事干了”说着不禁开怀大笑起来。杨岳见此也无可奈何。见儿子还是想不通杨嘉谟便语重心长地:“儿啊!我估计皇上还会给你派监军的,你以后凡事要谨慎,这里不比西北,天子脚下,伴君如伴虎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你看袁崇焕,以前皇上是多么信任他,现在就有多么恨他。”杨岳心里一动:“孩儿明白了。”
孙承宗闻笑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出杨岳心中的不忿,心里明白缘由,也不多说什么。看着杨嘉谟道:“伯瑞,你也半生戎马了,过两天清闲日子也不是什么坏事。”杨嘉谟笑道:“让大人见笑了。”孙承宗:伯瑞,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同你儿子说。”杨嘉谟对儿子嘱咐一番就走了,杨岳看着这个老头子道:“不知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孙承宗拍拍杨岳的肩膀:“走,去我府上,有几个同僚给你引见。”
孙承宗这座宅子虽说不上豪华到也十分雅致,一路上只有一个老仆带路,其余像丫鬟家丁之类的根本就没有。两人一起来到大厅,杨岳见厅中有两人,一人年约四旬,一身铠甲坐的端正,赤红脸庞,颌下三缕长须,一看就是那种堂堂丈夫。另外一个一袭文士打扮,长得倒是仪表堂堂,不过翘着二郎腿寒冬腊月还骚包的手里拿了一把扇子,想来就是传说中的文人骚客吧,杨岳暗想。两人见孙承宗进来连忙起身施礼。
孙承宗笑着对二人道:“这就是我给你们提过的蓟州总兵杨岳,杨贤侄这位是茅元仪,这位是杜应芳,都是善战知兵之人”杨岳看着那个一身盔甲的汉子,震惊道:“就是被人称“下帷称学者,上马即将军”的毛石民?”孙承宗笑着点头,杨岳看着这位身材魁梧的武将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以前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假啊!”茅元仪挤出一丝微笑抱拳道:“大人过誉了,末将以后还要听大人差遣。”杨岳疑惑地望着孙承宗,孙承宗笑道:“止生(茅元仪字止生,号石民)调任蓟镇副总兵,以后你们可要齐心协力,京师西北的防务就交给你们两人了。”杨岳激动地还想说点什么,被一阵骚包的咳嗽声打断了,转过头了正是那位杜应芳。杨岳笑道:“这位仁兄大冬天地还拿把扇子,小心着凉。”杜应芳老脸一红不过只是一瞬间,他把扇子一收道:“学生杜应芳见过将军,以后还望将军多多关照。”杨岳不由在心里对这人有点轻视,孙承宗笑道:“杨贤侄可不要小看他,此人尤其擅长谋略,精于策划,你以后慢慢会发现他的长处的。”杨岳见此便道:“既然如此,你以后便在我军中领赞画一职。”杜应芳笑嘻嘻地答应了。
孙承宗又与几人聊了聊目前的局势,几人都认为鞑子虽然看似凌厉,但其危害远远不如内地的民乱,只要山海关不失,鞑子便不敢深入大明腹地。而民乱从近期看虽然不成气候,但是若是发展下去将愈演愈烈,最终不可收拾。而民乱的根源在于天灾人祸,天灾是人力所不能抗拒的,至于人祸吏治腐败,朝廷里党争这又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根治的,总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杨岳对于眼下这样的局势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孙承宗看了看众人略显低沉的气氛便道:“好了,大家不要这样悲观,当今皇上年富力强又励精图治,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定能攘外安内,杨贤侄,我想听听你对于关外局势有何看法?”说完便看着杨岳。“大人,我的总兵府还被鞑子占着呢?依我看先收复关内四城,稳定民心为好。”杨岳马马虎虎道。孙承宗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杨贤侄,收复四城是没有问题的,老夫问的是以后,我们总不能老是守在城里挨打,这样何时才能平定辽东呢?”
杨岳心里其实明白孙承宗的意思,以守为攻嘛。可是他对于这个想法是不敢苟同的,这不是说孙承宗的战略不对,而是以大明的国力无法实现,看着孙承宗期待的眼神,杨岳心中很是不忍心伤害这位可敬的老人,心中长叹一声迎着孙承宗的目光道:“大人,依我看我们应当主动出击,以辽人守辽土,同时还要训练一支精锐骑兵,不断袭扰敌人,让其不能安心生产,利用八旗的作战规律,秋守春战一步步压缩后金的生存空间。”茅元仪欣赏的看了杨岳一眼,孙承宗击掌笑道:“杨贤侄的想法与老夫不谋而合啊!老夫想等收复四城后,便重筑大凌河城,我想让你去。”杨岳吓了一跳,心道你这不是让我送死吗?大凌河城距离辽西重镇广宁不过百里,而广宁俯视整个辽河平原,这样一来辽阳,沈阳都会暴露在明军的兵锋之下的,皇太极肯定会拼了老命来打的。
杨岳一时脑子里还没有想到对策,杜应芳连忙起身焦急道:“督师,学生以为大凌河城万万不可筑,其一,大凌河城距离锦州尚有百里,一旦遇袭,援军恐不能及时救援。其二鞑子骑兵行动迅速,而筑城起码需要一年时间,在此期间我军处于无依托之下,一旦被围恐有全军覆灭之险。望督师三思而后定”孙承宗并没有因为杜应芳的反驳而生气反而笑道:“应芳你说的有理,我们重筑大凌河城无异于把一把尖刀插在皇太极的胸膛上,他肯定会拼命阻止的,若是以前派兵马去筑城则无异于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可是这次不一样。”杨岳心道你心里知道,还让我去。孙承宗看见杜应芳又站起来,笑道:“应芳,不要着急,听我讲完。若是别人去不但城筑不了而且弄不好会损兵折将,可是杨贤侄麾下的榆镇精兵是我数十年来见过最具精彩的精兵,不但士卒骁勇,难能可贵的是步兵骑兵以及车营火器的配合更是完善,我想只有他才能担此重任。”茅元仪眼神不由精光一闪,他是明白兵种配合的作用的,没想到这位杨总兵却已经付诸行动的,原来他是有点看不上这个小自己十来岁的总兵大人的,以为不过是靠了祖荫运气罢了,现在看来这个杨岳不简单啊!
杨岳苦笑道:“大人,你是知道的,昌平一战我军死伤惨重,军营之中多是新招募的士卒,实在不堪一战。”孙承宗笑道:“杨贤侄,他们只是缺少血气而已,打几仗见见血就好了。”杨岳对此只能报以苦笑了。几人又谈了谈对于军队训练以及京师西北防务的细节,之后杨岳就带着茅元仪和杜应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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