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舞月顺手救了不少坠崖的人,也向他们打听了玉观止的去向,更加确定了玉观止是往种植园去了。舞月不认为她只是想从种植园逃出王城,这么做完全是舍近取远,并且那不是最好的逃生路径。
舞月不断地抛出缎带将坠落的人拉起来,这回注意了手法,将毒牙隐藏在花边之下;风舞月自己也没想到,曾经被她用来杀过不少人的广袖曲裾绿萝丝舞裙,如今也被用来救人了。只是伤人的刀刃派不上用场,埋在花边下被藏了起来,感觉像头藏起了爪牙、被驯服的野兽。
到了种植园入口的甬道,这里早已拥堵不堪。昏暗脏乱的通路里人头攒动,更是堵得像地道一样。由此出去是种植园,种植园虽宽敞辽阔,然而却是条死路;若是瀚海突破了王城扩散出来,留在毫无遮拦的种植园必是死路一条。风舞月一见到这番景象便觉焦头烂额,为今之计还是只有尽早将沙漏复原,不然绝无了结,只会害更多人遭殃。
舞月腾空自人群上方飞了过去,一面将真元投射到外面的种植园。从这里逃出的大多是男性劳工,要辨认出女子的形态还不算太难,然而将整个种植园粗看一遍,依旧无果,想来玉观止还留在王城里。风舞月彷徨无措地落了地,再次细想了下玉观止可能来此的原因,却忽然眼前一亮,立马拉住旁边一个人便追问梓归的去向。连续问了几人,果不其然,前些日子梓归劳作时伤了腰,舞月当时还见到玉观止亲自为父亲上药;而此时梓归恐怕还腰痛未愈,行走不便呢。
问清了梓归的住处,舞月立即直奔而去。和别处家人同堂的不同,王城里居住是严格按男女分开,除夫妻以外,哪怕父女、兄妹、母子都不能住在一起。梓归和海同住,可以想象一个缺少女人收拾打扫的屋子,顶多只能算是“整齐”,都不能算得上“整洁”了;尤其梓归一天忙得几乎没有休息,而海则是放浪惯了不怎么回家,便更是没人细细去整理了。
舞月赶到时,扶着门恰好听见屋子里玉观止正和梓归在一起。
梓归注意到了外面的骚乱,在玉观止的搀扶下起了身,关切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玉观止心虚地把头埋着,眼睛左右转了转,道:“您还是快跟我逃吧,王城……现在不宜久留……”
梓归看了她一眼,立马决定跟她走,但又提醒道:“别忘了你王兄!”然而他这样顺便的一句,却一下子令玉观止无言以对。她心虚地怕父亲觉出古怪来,又更加慌乱地踌躇着言语:“王兄……王兄,他……”
正在梓归感觉玉观止好像有什么不对时,风舞月忽然冲进来抢着道:“陛下!陛下,原来你在这!巨岩之城那边我的朋友还在帮忙紧急疏散,但奈何观言和玉思成大人非要留下来帮忙,死活不肯走。你看……要不你过去劝劝他们?”舞月突如其来的一番话,险些让玉观止分不清状况。而舞月此时也恰到好处地走到玉观止和梓归的中间,将梓归隔在了外面,而将玉观止挡在了里面。
不等玉观止反应过来,梓归大致已经听明白舞月说的情况了,于是果断对玉观止道:“那臭小子也只知道添乱!算了,他要添乱也就由他,但玉大人的安危不能不管。你就和风姑娘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还能走得出去。”
“可……”玉观止一急,心里都不知这下是好是坏。然而风舞月已经拿出得英佩往梓归身上敷了一下,得英佩随即吐出青色的光华渗进梓归的患处。得英能除体内障,虽不能彻底治愈梓归的陈疾,但要解一时病痛还是能够办到的。她这一个法术,梓归便感觉好了许多,他对舞月道了声谢,又嘱咐玉观止千万保重玉思成大人和自己的安全,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这下梓归倒是没有起疑,而且安全地逃脱了,可是玉观止现在也被舞月堵在了屋内,再也走不掉了。玉观止看着风舞月像刚演完一场戏一样轻松,脸色却不由得发青,切切地道:“哼,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王的感激草民倒是不敢奢求。”舞月同样也看着玉观止,开始变得认真起来,“不过我在乎的是陛下手上的沙漏,希望你能立即将沙漏复位。”
玉观止将袖中的沙漏攥了攥,不知道为什么,身为帝坤之国的王,她居然有些畏惧风舞月这个丫头。风舞月见她不为所动,接着说:“陛下,你可知道?现在我的朋友正在全力阻止海和抢救你的臣民;而你,身为他们的王,却只顾及着犯下这场灾难,然后逃之夭夭!陛下,错了这么久,你也该收手了吧?”
玉观止忽然心莫名地一疼,险些要哭出来,攥着沙漏的手也松了许多。然而,正当她想或许可以交出沙漏挽回一切时,却又想到即将面临的一切,心又突然变得决绝起来。
风舞月此时则暗自后悔没能从子吟那里拿回树蕙簪,她现在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师者,没有树蕙簪导引术的力量就微乎其微,连玉观止都无法影响了。看到玉观止一下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她,风舞月只好狠心硬抢,必要的话,哪怕杀了玉观止。
然而她这一举动立即被玉观止察觉,玉观止同样也不甘软弱,当即冲舞月道:“哼,花言巧语不成就想用强?天真!你也未免太小瞧先王了吧?”
风舞月一愣,正思忖玉观止这话的意思时,玉观止接着道:“先王当初早料到腹所怀的是瀚海,所以扩建了能够约束瀚海的清渠。当然,先王所知的可不止这点,她还知道这瀚海的来历,以及——送走王兄的办法!”
“送走?”舞月莫名其妙。玉观止却冷冷一笑:“就是将王兄彻底变回瀚海,永远变不成人!所以,风舞月,你若再步步紧*,当心我破釜沉舟,索性将你们的海彻底送回荒漠——我留不住王兄,你们也休想带走他!!”
看着眼前有些癫狂的玉观止,哪里还有大国之王的样子,完全只是一个依赖兄长任性妄为的小丫头!风舞月不禁头疼起来。虽然她也不知玉观止现在说的有几分是真,但确实已不敢再乱来。
而此时,外面还只是声音上的骚乱,已逐渐转化为了整个屋子、岩石都在不安的颤动,弄得更加人心惶惶。
峡谷风声尖啸,仿佛瀚海沧桑的哀鸣,撕扯着天空和云雨。水凌凕的巫术也变得越发衰弱。困住瀚海的雨牢已经被再三挤退,甚至扭曲变形:夹在峭壁两岸的雨丝薄如片纸,瀚海庞大的身躯几乎直接坐在两侧岩壁上;而大雨则被挤到了前后,倾盆如注,挟风伴雨地不断摧毁两岸栈道和桥梁。恶风*雨交加,冲刷着两岸裸露的岩石,将暴露在外侧的人们也一并冲下了深潭。
阳辉泪不断哼唱着圣歌,将芍药花瓣张开来试图抵挡这外泄的巫术。栾子吟则甩起笔墨在水面上画出一截又一截的浮木抢救那些不幸落水的人;王城有这么大的水潭,这里居然没有一个人会游泳!他一面焦心地忙活,一面大声抱怨道:“喂!水小子,巫术玩大了!!”
其实水凌凕又何尝不知道现在他不但没在帮助救人,更多的甚至是在雪上加霜,可他现在体力根本所剩无几,能维持雨牢不破已经是极限了。手上的巫印被挤压得变了形,却再无力修复。水凌凕的肚子不争气地抱怨得比栾子吟还烦人,他心烦意乱地强撑着巫术,将长长的犬齿磨得“咯咯”响;可惜再怎么用强,无精打采的疲惫感还是一通涌了上来,将他的意识抽得越来越淡薄。
栾子吟看这雨下得越来越不对劲,也火急火燎地对辉泪道:“糟了,阳大锤婆,那小子快撑不住了!”
然而在他还有空隙喊“糟糕”时,烈风已撕开了雨帘,困在里头的瀚海瞬间破雨而出。就好像裹在玄冰之下的烈火,雨牢外面是豪雨霏霏,而雨牢之内,却是极度缺水的沙暴!所以当风沙穿透了雨帘时,便像烈火融化了坚冰,于那么一瞬间,彻底消融了全部的雨水。
干旱,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只锋利的手径直穿透了水凌凕的胸膛和右边翅膀。不等那窒息的伤痛揉进心里,瞬间枯萎的翅膀再也承受不起他的重量,整个人便从百仞高的空中跌落下来。
就像瞬间烈日消灭了阴雨一样,绝对的干旱将其炽热似火的内心尽情敞开来拥抱周围的一切,干渴的嘴唇将热情地亲吻所有暴露在空气中不论人还是别的什么,然后在死亡降临的刹那将触及的一切水分统统吸干!
水凌凕扑通一声撞入水中,彰示着最后的屏障也消失。恐惧也像那片刻间飞扬的沙尘暴一样从每个人的内心一瞬间剧烈膨胀,塞满了每一个人的意识。人们疯抢着逃跑,如一群被驱赶的野鸭;潮水般惊慌失措的呼叫用力推攘着每一个人仓皇乱撞。珍贵的金玉细软处处洒落,有人见前面的道路完全堵死,慌乱无路之下也顺手捡了几件又继续像没头苍蝇一样逃跑。
瀚海的哀嚎充斥着整个峡谷,就仿佛他清楚自己正毁灭着这片王城,亲眼看着自己熟识的每个人像躲避怪物一样四散而逃,然而却无能为力。
两岸坚硬的岩壁被生生抽干了水散成了细沙,于是屹立百仞的城墙如沙雕般纷纷坍塌,滚入洪水才消的清渠。原本清冽的水潭浑浊着纷纷上涨,渐渐淹上栈桥和最低的通道来!
栾子吟在这瞬间也彻底没了神,差点整个人都瘫倒在地。大姐吓蒙的那一刻,歌声都停住了,干旱之手直接毫无阻拦地闯入进来。狂风带沙,就像在风中藏有无数把刀子一样,叫你暴露在风中的任何一寸皮肤都不得好过!人皮很快就粗糙干燥了,来不及逃的人甚至整条腿整个身子都像晒好的肉干一样瘪了下去;大量堆砌在入口墙角,倒跟囤在谷仓里的陈粮似的。
“快!躲进水里!!”刚刚落入水中恢复了一点体力的水凌凕立马浮上来冲所有人喊道。
首先听到他这声的栾子吟本能地想往水下跳,然而转眼看到辉泪却无动于衷,仍旧直挺挺地杵在那里哼唱着圣歌。栾子吟一下子羞愧起来,只得打消了率先逃跑的打算,转身挥着笔墨画出一道接一道的屏障来进行掩护。
而那些被堵在后面无处可逃的人思来想去也索性都齐刷刷往水里蹦,反正横竖是个死,然而躲水里还不一定就淹得死人。水凌凕见到人们都下水了,立马像条梭子鱼一样灵活一扭身,从下面潜了过去。那些人因为不会游泳,一下到水里又开始后悔起来,身体因恐惧而不断地挣扎,本能地抓紧所有能抓到的一切。所以当水凌凕游过时,他们全都本能地死死抓紧了他,就像所有溺水的人见到唯一一块浮木一样,全都疯抢着过来霸占;水凌凕块头虽然大些,但毕竟不是载人小船,看着这么多人抢过来,他只好无奈地将九条尾巴全伸出来。人们于是疯狂地拽住了他的尾巴——虽然不喜欢被人扯尾巴,但是为了救人,只得勉为其难。
水凌凕于是像洪水中冲出的大树一样,携带着数十个人安全地送到岸边。“就这样,抓住水岸边的石壁游。看到瀚海来了就往水里憋一下,坚持到出口那边没问题吧?”水凌凕说完,又是一个流畅的转身回去解救更多落水的人。在水里他简直比在岸上要灵活,活像头戏水的水獭。
尽管他们已经在拼力挽救更多的人逃生,可王城这么大,他们只处在这一节路上,能救下的人简直九牛一毫;其余的大多数,要么运气好逃掉了,要么,就被瀚海抽成了人肉干。大量的人一堆一堆摞在地上,俨然收割的季节那些整齐码在屋子里的腊肉,可惜却没有那样的喜悦。
瀚海仿佛知道自己在杀人,可怎么也控制不了。他自己不断地推倒悬崖石壁,试着想要移动到人少一些的地方去。但王城峡谷虽大,对于瀚海却只是条小阴沟。现在的他根本就是囫囵个儿卡在这条小阴沟里,根本动弹不得!越来越多的人在死去,看着他们全都像弱不禁风的宣纸一样被他轻轻一碰就死透了,瀚海那隐藏在漫天狂沙中的心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更加狂躁地翻涌起来,不停地想要推倒周围钳制他的石壁。他要逃出去!去人更少的地方!哪怕早一点离开这里也好,他从头至尾都是这样想的,离开了,这些人就都不用死了。
峡谷间吟啸的风沙,寸风寸沙都回荡着使人抓狂的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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