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帝国的规矩，中午主人会专门设宴款待贵客，舞月他们四人都得出席。当然，舞月也同样准备好了答谢款待的礼物，一面七宝菱花镜；用水雾做的镜框，空气做的镜面，将阳光镶嵌在上边作宝石，背面是栾子吟题的“铜鉴史鉴人鉴”，掺入了水凌凕的巫术和舞月的幻术。虽说这点程度在修真界还只能算个小玩具，不过对于凡人，这面镜子已经能派上不少的用处了。
很快按时辰到达一处峭壁凌空的阁楼“一水间”，主人都已经到齐了。因为王城实际掌家的是玉树姨母，又是王的长辈，不管名义还是实际这宴都是她设的；海和玉观止肯定是要到场的，不过玉珲由于被玉观止罚面壁一月没来，不然作为玉树的长女也是应当出席的；除此之外最令舞月他们疑惑的是，如果此时玉思成也到了的话，他们是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的，毕竟以她的身份绝对够格来参加这次的宴席——然而，来的却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玉思竹。
风舞月了解过，玉思竹作为现任平台盐氏玉思成的妹妹，标准的官宦子弟，可惜除了厨艺以外一无所长，在这种层次的家庭里面绝对算“不学无术”的典范了。想来依玉树的作风，就算请不到玉思成也绝不会让玉思竹顶替前来的，估计是玉观止刻意所为吧。
落座时，海果断被甩在了主人位置最边角的地盘；玉思竹和水凌凕相挨，使得原本羞怯的她大方了许多。此时舞月发现除了伺候的人外，旁边还站了一个比海稍微年长的男人，一身正式的细布白衫外套了件银灰色海马纹对襟马褂，看得出身份与一边的下人不同；尤其是腰边挂了一柄近两尺长、状如龙牙的短剑。
玉树作为主人首先开口对舞月他们表示欢迎和慰问，无非是“蓬荜生辉”“照顾不周”之类的，风舞月应付这种场面不下千遍，都是她宰相爹爹教的，所以也体面地答复回去。然后玉观止和栾子吟也随后参与进来。
就在他们谈话时，那个站在旁边的男人也在帮忙将下人呈递上来的菜肴依次整齐摆在桌面上。被扔在主人末尾的玉思竹百般无聊地看了看那个忙不迭的男人，才回头看着水凌凕。他正满腹幽怨地玩着筷子，一面用饿鬼一样的眼神盯着桌上码得越来越高的食物。玉思竹很好奇，因为以他的风格这会早就胡吃海塞起来，居然能在满桌盛宴前忍耐这么久！当然，她是不知道风舞月在来这之前已经给他下了谶语，在舞月为他解术之前，只要他一忍不住想先吃，就会满脑子回响起舞月念经一般的声音：“凌溟听话！凌溟听话！凌溟听话……”不过，他那副明明已经快馋成狗了却还要强忍食欲、怨气冲天的样子，倒真心把玉思竹萌到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水凌凕的一颦一笑都那么招人喜欢。
等到菜已经上齐，几人的话也恰到好处说得差不多。当水凌凕感觉满脑子念咒一般的声音忽然消失，这才发觉已经可以开吃，顿时抄起筷子像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准备来个血洗餐桌，可结果正对上舞月那严厉的眼神，和她嘴里幽幽迸出来的四个字：“凌溟，听话！”于是他的热情就像捅破了的猪尿泡一样蔫了下来。
不必言，帝坤之国的三宝——美酒、风肉、红芍药，自然是要在桌上一一呈现的。御制帝女红，辉泪大姐看着都眉飞色舞；不过水凌凕不能喝酒，因为他沾酒必倒，每次上桌他总是最扫兴的。除此而外，最具本土风味的风牛肉也是专门用来款待上宾的；红色芍药更是珍稀，原本是红氏一族专用，也是红氏一族衰退那段时间才逐渐流传开的。另外，帝坤之国传统的骆驼奶酪肉羹、沙麻果酱糕点、腌仙人掌也都令他们一行人又一次大开眼界。风舞月注意到，旁边那个男人这时微微笑了起来，显得格外得意，修长的眼眯眯笑起来泛着蓝色光泽，上翘的嘴角也显出一丝沙狐般灵巧。
玉思竹等到宾客和主人都开动了才迫不及待地动筷，她的厨艺是玉归守教的，这时自然等不及想尝一下归守哥哥的手艺。不过令她有些失望的是，味道没有平时玉归守表现的好；记得他以前说过传统的腌仙人掌要加点沙麻果酱会更可口，盲虾也要先用帝女红醉半个时辰的，怎么这一顿全忘了。
栾子吟咂摸了几口见识过以后，也就不觉得新鲜了，开始和玉观止他们继续攀谈起来。栾子吟的身份算是透露得比较多的，毕竟玉栋国的御史栾家依旧颇具盛名，玉树与玉观止同时肃然起敬，连敬了两杯。栾子吟论述一番后，忽然提出想借帝坤之国的史书一阅——风舞月就知道他对帝坤之国两千年的历史觊觎已久了。
玉树这时不作表示了，转头看了看玉观止。玉观止于是也欣然道：“历来史家著书，莫不旨在鉴往以知来，何况今日又是史家之大者所请，我哪里再敢扫兴？稍后便命人打开史库，随时恭候大驾。”
栾子吟也没想到玉观止竟然如此爽快就答应了，也欣喜得回敬了一杯。
玉树看众人欢畅，也就随即向舞月等人介绍一直站在旁边服侍的男人。“这位是负责陛下膳食的玉归守，这桌菜肴便全部是由他亲手烹制。当然，归守是陛下的红人，按理是应由陛下来讲；不过陛下硬说这桌饭是由我做东，我也不好推辞，倒叫各位说笑了。”玉树体面地笑笑，玉观止也体面地回敬，舞月等人便都熟络地一一赞赏。
风舞月不由得仔细看了看这位得王破例赏识的男人，他有着玉氏一族人典型的模样——帝坤之国和东林秀国混血，以及乌黑的眼珠泛着水蓝色光泽。然而不同的是，他有着狐狸一样灵巧的长相，虽然一直对众人的称赞只是谦逊地微微笑，但修长的眼睛里却显出一丝鬼灵。风舞月看得出来他对这桌大有来头却并不是特别美味的菜非常满意，舞月自己及玉树等人其实也尤为满意。因为大宴无味，若过于美味，则宾客及主人都只顾品味，场面肯定就冷；所以为免尴尬，讲究的宴席一定是精致却并不鲜美。能把味道把握到这种程度，也难怪王会格外赏识了。
好在水凌凕才不管口味如何呢，在他的食谱里食物大致只划了三等：甜的，不甜的，和比舞月做的难吃的。不管当他听说那人便是玉思竹的师傅时，还是从埋头海吃的盘子里伸出两只眼睛来看了一眼。心想，思竹的师傅，做菜理论上应该比思竹还好才对，可怎么尝都感觉那家伙像是故意做这么难吃的；因为换做是他的话，肯定每盘菜都倒满蜂蜜嘛！
一桌人聊天聊到水凌凕的时候，玉观止见他深紫色的眼睛着实奇特，一问果然有东林秀国人血统。不过当得知水凌凕母亲姓柳时，稍有惊讶道：“莫不是东林秀国的柳家？”风舞月替他点了下头。这时在场所有姓玉的都看向了水凌凕。凌溟觉察到连边上的玉思竹都用亲切的眼光看着他，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
玉观止连忙道：“难怪见这位兄弟如此亲切，原来早些年便是一家人。”玉氏一族是先祖玉止和柳家柳宜轩的后人，而水凌凕母亲的娘家也是柳家，可不算是一家人了么。玉观止不免向他多多询问了一番现如今柳家的境况，因为水凌凕母亲柳明慧每每回娘家总要带他去看看，柳家的情况他还记得比较清楚。
玉观止最后嗟叹道：“也是造化弄人！两千年前若非柳宜轩变心，先祖玉烟便也该姓了柳……”
“嘿嘿，照这样你们玉氏一族如今岂不都要改做柳氏一族了？”辉泪大姐喝得酒意上来，也笑着接话道。
岂料这话音刚落，顿时玉树、玉思竹、玉归守及一干下人就都变了脸色。风舞月也知道这话哪里是能乱开玩笑的，连忙示意子吟将大姐制止住，自己也赶紧赔罪。还好玉树也不想让场面不可收拾，所以笑言几句便将场面圆过去了。
这时舞月注意到，玉观止也别有意味地敬了杯酒，似乎并不对刚才的失态在意。然而事实上，刚才在主人里也只有玉观止和海镇定自若，好像早有这番料想似的。风舞月忽然开始疑惑起来，不知道这位王到底是想卖什么药。
边吃边聊，饭局话局到最后都进展得差不多了。风舞月想到他们来王城那天说好是只待两日，但玉观止明显有意多留，舞月便忍不住想试探一下。“对了，话说回来，提到柳家倒恰好让我想起观言此次想随我们出去，不也是要往东林秀国见识一下大海么？秀国水乡的景色我虽不曾见过，但这里凌溟、子吟及辉泪都曾有所见闻，想来秀水碧波的景色定然与帝国的苍茫相比便又是一番韵味了。不知到时候观言见了那里水灵灵的姑娘，会不会娶一位王嫂回来呢！”
说完，全席都忍俊不禁起来，尤其是海，一面笑还一面掩饰不住心里的羞怯。然而玉观止转头看着海咯咯笑了两声，回到话题上时却又显得有些勉强，似乎对风舞月所说的事并不是很上心，只是觉得自己哥哥娶妻子会比较有意思而已。玉观止道：“这得全凭缘分了，也不知王兄这性格哪家姑娘会要。不过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王兄若是能得自己国家姑娘的赏识我便以手加额了；当然，眼下几位住在王城，若是有意哪位族人便直说无妨，就算姨母不做主，我这王也愿作媒人。”
栾子吟等人更是笑了起来，不过风舞月心里却暗自沉了下去，一顿饭也感觉沉重起来。这时，她看到席边玉思竹眼神定定地看着水凌凕，黑眼睛里的水蓝色光泽显得烨烨通明。
席散以后，玉观止和玉树因为都有要务，便不做停留，留下海、玉思竹和玉归守来照料客人。辉泪大姐看着上乘帝女红还有一大缸杵在那，喉咙里的酒虫都爬到舌头根了，这回索性过足酒瘾；而栾子吟心里还惦记着先头玉观止承诺的国史——那可是帝坤之国整整两千年的历史啊！他仿佛看见辉煌的书页在向他招手，道了声失陪便离场了。海看风舞月好像心事重重，就领她出去走走；这下就只剩水凌凕留了下来全力以赴解决残羹剩饭，为打扫的下人分忧！
同样留下来陪他的玉思竹坐在旁边注视着他呼哧呼哧大嚼特嚼的样子，心里觉得特别满足。而玉归守则一面吩咐下人收拾，一面也看着这小子，不免有了些笑意。
“老实说，我还真很少见人这么个吃法的。味道怎么样？”
“还行！”水凌凕从满嘴饭菜里嘟哝出两个字，又慌忙嚼两口，赶紧咽下去才方便说话，“不过要再加点蜂蜜就更美味了！帝坤之国不是盛产沙茉莉蜜的吗？还以为可以吃到蜂蜜大餐……”
玉归守被这样子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玉思竹也笑着补充道：“归守哥哥你就别笑了，凌溟是这样，喜欢甜的。”
“哦？”玉归守笑着，眼睛像狐狸一样似有深意地眯起来。他眼珠一转，打量了下水凌凕粗壮的胳膊和健硕的身体。“居然还是小孩脾气？就是不知道见过世面没有……”
水凌凕听出他话里有轻蔑的含义，连忙吞了嘴里两个酱汁馕饼后稍微不服气地说：“我上战场清剿巫咸古国部族时你还没出世呢！”（这是大实话！因为那时还是一百年前）
哪知，玉归守听到这话却并不生气，反而短暂的迟疑之后，狡黠的双眼仍然带着深深的狐疑看着他：“你……打过仗？”
“嗯！”水凌凕最后一口吞下了四个芍药花馍重重地点头道。
海带着风舞月走过凌跨峡谷两壁的威王天桥，由此往下是镶嵌王城的百仞深渊。风舞月站在如此高的地方居高临下，心事却像这下午的阳光，一下子跌落到谷底了。
“喂，小美舞，想什么呢？看你从出来到现在，都好像心事重重的。”海看她样子不对劲，随口就问道。
风舞月抬头看他，心里的思绪才牵出一点点线头。“我问你，玉观言，你真那么想离开这吗？”
海愣了愣，迎上她无比郑重的眼神，知道她现在是认真的，所以也一改吊儿郎当的态度点头道：“很想，无时无刻不想。”
风舞月却忽然面有愠色：“你骗人！不光骗我们，也骗你自己。若你真的想走，以你的速度和阴灵曳瞑的力量，整个帝坤之国你根本来去自如！你又何必非要把我们扯进来？让我们来做客，或者说，让我们也同样跟你一起被困在这——刚才我已经试探过陛下了，我听得出，她根本就不打算让我们走。”
海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们女人还真是……呵呵。”然而他马上又回过头问，“那么你呢？以你们的修为，美女王妹也不可能拦得住你们。不想在这里住了，离开就是。干嘛还要留下来陪我？”
风舞月摇了摇头，眼神好像看得到他心底似的，甚至让他都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慌神。“因为我感觉你好像有困扰，你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我们在等你想清楚。”海故意挤出一丝笑意，试图表现得轻松些，但风舞月立马就说，“然而我们的时间并不宽裕，不可能一直这样等下去。如果你决定不走，那我们只好离开。”
海上前一步，有些感谢地看着她，像下定决心似的，道：“那这样吧。再给我三天时间，不管我想没想清楚，三天之后一定会给你答复。”舞月冲他点点头，他便因此轻松地舒了口气，仿佛因而有了更大的勇气。他向后靠在天桥的栏杆上，抬头望了望那明净如洗的天空，然后又低头俯瞰这整座壮观的王城出神，忽然没由来地便对她低声说了句。
“你知道吗？我可从来没把这个地方当作过家。”
(https://www.mangg.com/id39089/2094691.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